聽到這裡， 安瀾終於明白顧青川在擔心什麽了。

　隨著他們的親近，顧礪羽的佔有欲也會越來越強烈，他永遠無法標記安瀾， 這意味著他無法從生理上得到安全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跟顧雲禮無法感覺到妻子的信息素一樣。

　安瀾看向了顧礪羽， 對方只是垂著眼， 沒有說話。

　“安全感這種東西……我們試試看不依靠信息素。”安瀾說。

　“那依靠什麽？”顧青川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一定會找到一種方法。”安瀾看向顧礪羽。

　這時候，顧礪羽的媽媽說了聲：“飯菜快好了！”

　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們紛紛起身， 到廚房幫忙， 擺好碗筷， 把飯菜端上了桌。

　安瀾沒想到像是顧礪羽這樣的家庭，竟然沒有請阿姨來幫忙，全程都是顧礪羽的媽媽親自動手， 這頓晚飯的誠意滿滿。

　“我聽小羽說起過，安瀾媽媽做的飯很好吃。阿姨水平有限，而且很久沒有下廚了， 希望能和你的胃口。”

　“看它們的樣子就覺得很好吃了。謝謝宋阿姨。”安瀾笑眯眯地說。

　安瀾也是之前看了網上的新聞才知道顧礪羽的媽媽宋可斕並非出身名門，她只是顧雲禮的大學同學， 兩人畢業以後就結婚了， 沒有什麽豪門恩怨，也沒有什麽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悲歌， 當時的顧雲禮在顧家一言九鼎，他決定了要娶宋可斕，沒有任何人可以反對。

　可以說在顧雲禮出事之前，宋可斕被她的丈夫保護得很好。

　她有一種溫婉但是並不柔弱的氣質， 顧礪羽的眉眼繼承了母親的精致美感。

　宋可斕問了很多關於顧礪羽在學校的事情，安瀾都告訴她了。

　“安瀾， 你知道嗎？你描述的小羽跟我們認識的小羽真的不一樣。”宋可斕笑著說。

　“哪裡不一樣？”

　“比如……會幫你擋住潑出來的熱水啊，會跟你一起去吃早餐、吃夜宵啊，還有……參加趣味運動會啊。”宋可斕看向安瀾，目光裡有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真誠，“安瀾，謝謝你。”

　“謝謝……我？不是應該我謝謝顧礪羽嗎？如果不是他，我都吃不到阿姨你做的這些飯菜了。”

　宋可斕點了點頭：“嗯，救命之恩你是要好好謝謝他。但是我的謝謝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感恩。其實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小羽相處，不知道怎樣能讓他快樂和開心，但是你做到了，你讓他像個普通的高中生一樣做一些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啊，提起普通高中生的事情，就不得不說那次他忽然要去KTV了。”

　顧青川若有指，安瀾立刻明白他所指的就是自己出事的那一天。

　“對啊，你怎麽會去那家ktv的？”安瀾好奇地問。

　又或者說，他好奇那晚發生的一切。

　“吃飯。”顧礪羽給安瀾夾了一塊松子魚就沒再說話了。

　很明顯是不想在飯桌上說這個問題，而且他的脖子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看起來像是害羞了。

　顧青川輕輕笑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吃飯。

　宋可斕是按照四個人的食量來準備的晚餐，並沒有因為安瀾的到來而大張旗鼓地做一桌子飯菜，相反每道菜味道都很好，飯菜吃完的時候安瀾也覺得自己正好飽了。

　顧礪羽幫著宋可斕收拾廚房去了，安瀾本來也要跟上去，誰知道顧青川朝他勾了勾手指，口型說的應該是：我告訴你。

　安瀾沒忍住好奇心，走到了顧青川的身邊：“你要告訴我什麽？”

　顧青川笑了一下，隨手拿了一杯普洱茶遞給安瀾：“走啊，我們去陽台上聊聊。”

　顧家的陽台與其說是個陽台，不如說是個小露台，露台上有一些花花草草，入了夜看不清原貌，但是陣陣清香和普洱茶的味道意外地融合。

　兩人就趴在露台的邊緣看著遠方，其實那裡幾乎沒有什麽風景。

　“那天，我就想這樣和小羽站在露台邊上聊天。他忽然接了一個電話，應該是許星然打過來的。”

　“問他要不要去KTV唱歌？”安瀾問。

　“對啊。原來你知道。”

　“因為班長的邀請，所以顧礪羽就去了？”

　顧青川搖了搖頭，笑道：“當然不是。我記得許星然說‘安瀾也在這裡唱歌呢’，電話掛了之後，小羽就說他要去一趟那個ktv。”

　“於是你就跟著他一起去了？”

　“對啊，我開車送他過去的。因為實在太好奇了啊，從小到大他都不怎麽參加社交活動的。像是在封閉的KTV房間裡拿著話筒唱歌，別說他可能會覺得傻氣，就連我都覺得無聊。”

　安瀾尷尬地笑了笑，心想，顧家大哥到底是誰剛才說顧礪羽沒有社交的？您這心態不也是沒社交嘛？

　“那你把顧礪羽送去ktv之後呢？”

　“他到了KTV之後，行為有點奇怪。”顧青川半仰著頭，回憶著那一天的情況，“他沒有去找許星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ktv裡走著。我問他在幹什麽，他隻回答我在找人。身為alpha的直覺讓我確定，他是在定位某個人的味道。”

　“我的……味道嗎？”

　“對。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著急的樣子。因為我不知道那股青竹的味道是屬於你的，我隻以為是某個omega動了情，直到他走到你的隔間門口，敲著門念著你的名字。我以為他會永遠板著一張臉，但是那天他的表情我永遠忘不了。安瀾，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真的是很特別的名字。”

　安瀾的胳膊搭在露台的邊緣，夜風輕輕撩起他的發絲，他的心裡有點暖，因為就算那個時候自己的意識全然模糊了，他還是能回想起顧礪羽念自己名字時候的語氣——急躁的、誘哄著以及萬般珍惜。

　“我的這個小堂弟，他雖然並不要強，但是也從不求人。但是那天他坐在地上，緊緊抱著你，紅著眼睛求我救救你，我就知道他回不了頭了。是我讓他咬你的……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有私心。”

　“私心？”

　安瀾不明白顧青川當時第一次見到自己，能有什麽私心？

　“當我誤會你是哥omega的時候，小羽對我說你是alpha。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他無法真正標記你。我怕他會走他父親的老路。我一直從事關於eve’s apple的研究，猜想到了如果當時顧礪羽咬了你，他體內的aplus會影響你的分化，但是……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能讓你朝著omega分化，這意味著小羽不用經歷那種永遠無法標記配偶的不安。”

　顧青川深深吸了一口氣。

　安瀾愣在那裡，所以一切的可能性顧青川在那個晚上就料到了？

　“對不起。我不奢望你的原諒，我只是想你知道哪怕我給了小羽機會讓你變成omega，他還是執拗地認為……你應該分化成你本來的樣子。他找到了我，要求我幫他提純了他血液裡的信息素，然後通過alpha管理委員會派送給你。無論你們以後能不能在一起，我隻想你相信，他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

　顧青川的聲音很輕，卻又很鄭重。

　“您也沒有做錯什麽。當時如果顧礪羽不咬我，我會死。至於他到底是咬我的後頸，還是咬了我其他的地方根本不會有差別，aplus的濃度不會因為被咬的位置而改變。”

　“你們在說什麽呢？”顧礪羽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其實安瀾毫不懷疑顧礪羽可以完整地聽到自己和顧青川的所有談話，但是他現在卻在問他們聊什麽，這說明顧礪羽沒有刻意去聽，給了安瀾還有顧青川足夠的隱私。

　“說當時……”

　顧青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安瀾接了過去。

　“說你可愛。”安瀾笑著說。

　“騙人。”顧礪羽回答。

　“沒騙人。從來都不社交的顧礪羽同學會為了我去ktv，你說可愛不可愛？”安瀾問。

　“……”顧礪羽看了顧青川一眼。

　“能在那麽多味道干擾的ktv裡準確找到我的顧礪羽，可愛不可愛？”安瀾又問。

　顧礪羽沒說話，但是耳朵微微泛紅。

　“為了給我提純信息素，手臂都扎到發青的顧礪羽……”

　“好了，你別說了。”顧礪羽的手伸過來，捂住了安瀾的嘴。

　安瀾的嘴唇在顧礪羽的掌心裡輕輕一抿，對方就像被燙了一樣，立刻把手收了回來，雖然只是垂在那裡，但是安瀾明顯看到他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

　他們陪著宋可斕說了會兒話，顧青川就提醒時候不早了，明天兩個孩子還要上學。

　“小羽，你送安瀾回去吧。路上開車慢一點。”宋可斕說。

　安瀾一聽就有點失望了，之前不是說今晚一起睡，要好好聊天嗎？

　“好，這邊離學校比較遠，我送完安瀾就回公寓睡了。”顧礪羽站在門口說。

　“嗯，知道了。晚上早點睡。”

　聽到這裡，安瀾又開始期待了，也許顧礪羽不是要送他回家，而是帶他去公寓過夜。

　“過夜”這兩個字出現在安瀾腦子裡的時候，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腦子裡竟然有這樣不和諧的想法。

　兩人上了車，開出車庫之後就隔著車窗和顧青川道別了。

　誰知道顧青川涼涼地說了一句：“你們都還小，有些事情沒到可以做的時候。”

　安瀾還在想怎麽回復顧青川呢，顧礪羽直接就把車窗給搖了起來，開著車揚長而去了。

　“我們還小嗎？”顧礪羽問。

　安瀾驚了，看向顧礪羽認真的側臉，“你……想幹什麽？”

　車子正好停在了十字路口，顧礪羽忽然靠過來，在安瀾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下一秒紅燈變綠燈，他發動車子，安瀾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心跳加速的感覺遲了好幾秒才到來，但是胸膛裡咚咚咚的聲響讓安瀾扯緊了安全帶。

　他們來到了顧礪羽的公寓，燈光亮起的時候，安瀾才回過神來。

　老天，他真的要跟顧礪羽睡在一起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知曉了顧礪羽心思的情況下待在一起，這一下沒有顧青川也沒有宋可斕，安瀾有一種上高考考場的緊張感。

　顧礪羽走過來，手指輕輕捋了一下安瀾的頭髮，“去洗澡吧。明天還要上課。”

　安瀾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吹幹了頭髮躺在床上，他從來沒有戀愛過，當然也沒有跟戀人相處的經驗，這個時候該做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他們努力學習數理化，號稱走遍天下都不怕，可是這個時候卻沒有任何一本教材教過他該怎麽跟自己喜歡的人相處。

　顧礪羽回到臥室的時候，安瀾立刻閉上眼睛裝睡。顧礪羽什麽都沒說，熄滅了床頭燈，在旁邊躺了下來。

　安瀾背對著他，一動都不敢動，就連呼吸也得控制均勻的速度，時間久了之後，脖子上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倒是旁邊的顧礪羽，無論呼吸還是心跳都平穩的很。

　看來，他們是“純睡覺”了。

　可是安瀾一點都睡不著，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顧青川說的那些關於顧礪羽的事情。安瀾不斷想象著顧礪羽打開隔間門看到他的表情，甚至於他咬自己的樣子，安瀾越想就越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人生中的重要瞬間。

　忽然，旁邊的人有了動靜，先是翻了個身，然後用手指輕輕勾了一下安瀾的後衣領，食指的指尖刮過後頸曾經被咬過的地方，安瀾全身一陣顫栗。

　“我說……你這麽一直繃著，難道不累嗎？”顧礪羽輕聲問。

　安瀾立刻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垮了下來。

　“你知道我繃著呢，你怎麽不早點說話？”

　“我怕我一說話，你繃得更厲害了。”顧礪羽說。

　大概是沒有開燈，黑暗裡聽著顧礪羽的聲音，竟然覺得輕輕柔柔的。

　安瀾轉過身來，對上了顧礪羽的眼睛，它們看起來很平靜，卻又很深邃，安瀾的目光觸碰上顧礪羽的雙眼，仿佛要穿行進另一個隱秘卻又浩瀚的空間。

　“我記得你說想要和我臥談，但是自己卻又先裝睡了。你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嗎？”

　顧礪羽的手伸過來，摸了摸安瀾的頭髮，帶著安撫的意味以及絕不會侵犯他的暗示。

　“我……不擔心你對我做什麽，就是因為什麽也沒做過……所以才會緊張。”安瀾自嘲地笑了笑，“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誰不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順其自然就好了。”

　黑暗裡，顧礪羽唇上彎起的線條竟然有幾分性感。

　“那我們可以說會兒話嗎？”安瀾問。

　“當然。”顧礪羽單手撐著下巴，支起上身，看著安瀾。

　這個角度讓他顯露出幾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你會因為無法標記我……而不安嗎？”安瀾很認真地問。

　顧礪羽的另一隻手伸了過來，手掌托著安瀾的後頸，“如果我沒辦法標記你的身體，那就標記你的思想吧。人生看著很短，但如果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應該也會很漫長吧。我們都會長大，腦海裡都會萌生出新的想法，對未來會有新的期待。如果只是把你當作omega給標記了，有一天你厭煩我的強製和佔有欲，一樣可以申請離婚，可以申請解除標記。對於一個可以被解除的標記，我就算做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

　他的話一向很少，但是像現在這樣用平靜的語氣談論著未來的可能性，安瀾忽然很想擁抱他。

　“但是如果能在你的思想裡留下標記，無論以後你成長為怎樣的alpha，哪怕是omega，有一天現實讓我們走向不同的方向，當你想起我，你會更勇敢、更堅強，我會覺得很幸運。”顧礪羽的手指撫過安瀾的眉骨，那一瞬間他的手遮住了安瀾的視線，“而我也是這樣被你標記的。”

　安瀾的心臟跳得很快，周圍的空氣很熱，但是他卻並不覺得憋悶，相反心底深處仿佛有什麽湧出來，藏都藏不住。

　當顧礪羽的手挪開的瞬間，安瀾就靠了上去，吻在了顧礪羽的唇上。

　那一刻心跳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唇上溫熱的感覺沿著神經線放射性地湧進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安瀾抓緊了顧礪羽的肩膀，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感激eve’s apple，如果不是它，安瀾也許會順利地分化成alpha，過上平凡安穩的一生，甚至永遠都不知道有一個這樣注視著他，愛慕著他，為了他做了許多危險的事情，設想著許多不是這個年紀該擔心的問題。

　顧礪羽抱住了安瀾，翻過身去讓安瀾完全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個親吻很淺，安瀾卻聞到顧礪羽散發出屬於海洋的龍涎香，它在空氣中起伏，有著屬於海洋的厚度以及海中生靈的蓬勃，安瀾側過臉想要吻得更深，但是顧礪羽卻僅僅抿住了自己的唇線。

　安瀾流連了半天都沒法進去對方的唇縫間，萬分不解也是萬分不滿足地撐起了上身，看著顧礪羽。

　“喂……你怎麽了？”安瀾問。

　“我的aplus濃度很高，會影響你的分化。”顧礪羽說。

　安瀾立刻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輕輕笑了起來，鼻尖在顧礪羽的額頭上碰了碰：“你是不是以為我很想很想分化成alpha？”

　“也許有一天，你會介意。”

　如今年少，他們沒有經歷過世界的殘酷，沒有感受過社會的法則，會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分化成什麽都可以掌控命運。

　“也許有一天，我會介意你沒有肆無忌憚地吻我。”安瀾的雙手撐在顧礪羽的耳邊，發絲垂落，非常細微地動了動，掠過顧礪羽的視線，觸碰上他的心臟。

　“你說的，哪怕成為omega，哪怕被標記了，只要有一天我不願意了，標記都能解除。既然沒有人能綁定我的人生，你的aplus如果真有本事讓我分化成omega，算你厲害。”

　安瀾輕輕笑了一下，明明沒有什麽光線，顧礪羽卻覺得這樣的安瀾自信又耀眼。

　他一把摁下了安瀾的腦袋，安瀾撐著上半身的胳膊塌了下來，顧礪羽的吻裹挾著海洋潮湧般的氣息，壯闊的洪流湧入這個方寸之間的小小臥室，將安瀾完全地淹沒。

　他的熱烈如同潮湧般追逐著安瀾的吻，海底的岩漿奔放地向外湧去，帶著炙熱的內核還有剛硬的決心。

　整個空間都在緩慢回旋，安瀾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但是這種被需要和被追逐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比滿足。

　這個複雜的世界仿佛被顧礪羽的吻分解，變得簡單而直白。

　安瀾蜷在顧礪羽的懷裡，聞著他的味道，然後緊緊擁抱著他。

　第二天的早晨，他是被顧礪羽給咬醒的，安瀾去洗漱的時候，歪著腦袋把自己鼻尖上的牙印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在看什麽？”顧礪羽靠著門口問。

　“看你的牙印啊。你的牙可真整齊。”安瀾說。

　“如果你想報復的話，我不會反抗。”

　安瀾樂了，從顧礪羽身邊走過去：“想的美啊。”

　還不會反抗？

　不反抗有個毛線樂趣？

　來到樓下，顧礪羽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是很簡單的三明治、煎蛋和牛奶，咬一口味道還不錯。

　安瀾一邊刷手機一邊吃早餐，發現喬初洛給自己發了好幾條鏈接，都是關於顧雲禮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