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展浩, 柯子航也有些不安,他的家世沒有展浩和畢英華好。那天晚上的事一出,展浩立刻回家, 畢英華因為不太舒服, 也請假回家學習了。
本來班主任也問了他要不要回家,但他不像展浩、畢英華, 家裡請得起家教,他只能在學校繼續學習。
對於那晚的事情,他已經跟班主任說得很清楚,他認為自己沒有偏駁任何一方。的確是崔檸先動的手, 不是嗎?
可這天,他被班主任喊去辦公室, 在那裡看到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時, 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班主任跟他說, 這兩位是律師。
“你好, 我姓文,你可以叫我文律師。”那個年長的男人對他微微一笑,還伸出手, “我是崔檸的律師,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學習。”
柯子航『奶』『奶』信佛,總是喜歡跟他說——
“諸惡莫作, 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他沒有作惡,他只是……只是在惡行發生的時候旁觀了而已。
*
曲鬱山沒敢把崔檸受傷的事情告訴曲爸,曲爸一向喜歡崔檸,如果讓曲爸知道崔檸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定會著急, 還是等崔檸好了,再告訴曲爸。
為了好好照顧崔檸,曲鬱山特意請了個護工,但護工沒工作幾天,就很委婉地跟他說︰“曲先生,我可能不能做下去了。”
“為什麼?是你覺得薪水太低了嗎?”
“不不不!您給我的薪水已經很高了,是我覺得我什麼都沒做,不好意思再做下去。”護工往病房那邊看了眼,“病人他所有事都自己做,無論是半夜上廁所,還是做其他的事,我基本上都『插』不上手,有時候,我明明聽到他起來的動靜,我就坐起來問他是不是要上廁所,結果病人說沒有,可過了一會,我又被廁所的沖水聲吵醒。”
曲鬱山想了下,“可能他是不想太麻煩你?”
護工苦笑,“可我就是照顧人的,我不照顧他,我領這錢做什麼啊?”
護工說得太有道理,曲鬱山都不知道怎麼反駁。為此,曲鬱山隻好去問崔檸,他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在醫院,只能每天來一趟。
“你不喜歡那個陳叔叔嗎?”曲鬱山說的是護工。
崔檸正垂眼吃著手裡的水果,聞言,完好的那隻杏眼瞧他一眼,繼而搖搖頭。
“那為什麼他說你都不要他照顧?”
崔檸咽下口裡的梨子,“我只是眼楮受傷了,其他地方都沒有問題,不需要人照顧。曲先生,我什麼時候能回學校讀書?”
雖然崔檸受傷跟他沒有關系,但曲鬱山一聽這話,就莫名覺得愧疚,他也在想如果眼楮受傷耽誤高考怎麼辦?
醫生說再住院一周就可以出院,但出院後回學校住,他已經不放心。思來想去,曲鬱山想把崔檸重新接回公寓,然後養傷的這段日子可以先請家教在家裡教。
不過在之前,他先要把那個展浩收拾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這個展浩原來在學校沒少欺負同學,初中的時候帶頭霸凌同班同學,『逼』得對方退學,這件事過去後,展浩並沒有收手,在初三的時候當眾掌摑女老師。
上了高中後,展浩稍微有些收斂,但這個收斂其實是把表面的事情放到私底下做了,被他欺負的人都被他威脅過,說如果敢說出去,那對方就死定了。
“你看看你家是什麼背景,再看看我家,你想跟我拚個魚死網破,也搞清楚我是不是網,小爺我是刀,你懂嗎?”
這樣一通威脅,最多私底下再讓自己父母聯系下對方父母,塞點錢,這事就過去了,都不需要知會老師。
文律師說他找到不少能作證展浩品行惡劣的學生,如果順利,也許能把展浩送去改造改造。
不過當天下午,展浩就出現在曲鬱山的面前。
曲鬱山沒見過展浩,只看過照片,此時看到面前鼻青臉腫的少年,一時有些人對不上照片。
他好像記得照片上那個少年長得還挺精神的。
眼前這個顏料盤?
展父腆著臉對曲鬱山笑了笑,見曲鬱山一直看著自己兒子,他轉頭看了一眼,沒有猶豫的,直接用力地從後面踢了展浩腿彎一腳。展浩“砰”的一聲跪在曲鬱山和靠坐在床上的崔檸面前。
展浩立刻就想站起,顧不得膝蓋的巨疼,可是他爸的手死死壓著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少年本就是自尊心最強的時候,他不僅要頂著鼻青臉腫的臉見他欺負過的人,還要被迫下跪。
『逼』他下跪的人還是平時最疼愛他的父親。
展浩幾乎是瞬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不想讓崔檸看到,所以只能低下頭,彎著肩膀。
“曲總,這次全是我家這個小畜生不懂事,我們這邊願意賠償一切損失,崔同學的眼楮,我們可以從國外請最好的眼科醫生來復診,日後一切的治療費用都由我們承擔。崔同學想出國讀書,我們也能安排,還請曲總給我們一個補償的機會。”
展父說完,又抓起展浩的手臂,用力往前一甩,“快跟曲總道歉。”
“這事不該跟我道歉。”曲鬱山皺皺眉,他對父親打孩子這種場面沒興趣。
“是,我老糊塗了。”展父笑著對曲鬱山說完後,又沉著臉對展浩低吼,“去跟你同學道歉,聽到沒?”
展浩袖下的手死死攥在一起,從脖子到臉全部漲得通紅,連青筋都浮現在皮膚表面,像樹木『露』出地皮的根。
“展浩!”展父又吼了一聲,甚至手再度抬起。
展浩終於把話擠出口,“對……對不……對不起。”聲音才落,他就哭得一抽搐,他從未一日像今天這般丟人。
“沒關系。”一聲清悅的聲音忽地傳入他耳中。
展浩還沒回過神,展父先驚喜道︰“崔同學,你剛剛說?”
崔檸知道曲鬱山也在看著自己,他把目光從展浩身上移開,轉到曲鬱山身上,“我想展浩也許不是故意的,我的眼楮已經受傷了,現在再怎麼打他,也無濟於事了,不如算了。”
曲鬱山聞言先讓展父和展浩出去喝杯水,等人出去了,房裡只剩他和崔檸,他才問︰“你是有什麼顧慮嗎?你怕他報復你?”
報復?
剛剛跪在床前的可憐蟲報復他?
崔檸不是不懲罰展浩,而是他有更好的計劃。
況且,展浩這個人能利用。
“不是顧慮,我只是想如果他進去,前程就被毀了。”崔檸輕聲說。
曲鬱山有些頭疼,可受傷的人是崔檸,崔檸要原諒展浩,他好像也沒有立場反對。
“好吧,我會讓文律師撤訴,但我還是想說,你不要對人太好了,在這個社會,人太好很容易被欺負的。”曲鬱山嘆氣,他嘆氣時,並沒有注意到崔檸眼神裡微動。
他們不再起訴,但展浩需要在全校面前念出自己的悔過書,當眾向崔檸道歉。
道歉的那天,崔檸沒去,不過有好事者用手機錄下全程,發到了網上。
展浩在學校有點名氣,甚至有些外校的學生都認識他,大家都看到展浩面無血『色』站在台上,用喇叭一字一句把悔過書念出來,在視頻的最後,展浩還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崔檸同學,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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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檸重復播放了那個耳光幾次,才把視頻關掉,這個視頻是柯子航發給他的,討好的意思很明顯。
“崔檸,你眼楮有好一些嗎?”柯子航又發一條消息過來。
崔檸手指在屏幕上停留,此時,門突然被敲響。
他聽到敲門聲,立刻把手機放到枕頭下面,“請進。”
進來的人是曲鬱山,崔檸已經從醫院轉到公寓住。現在崔檸只需要每兩天去換一次紗布和『藥』就可以了。
曲鬱山剛洗完澡,頭髮沒有完全吹乾,發尾有些濕潤,他端著牛『奶』走到崔檸床邊,“把牛『奶』喝完就睡覺吧。”待崔檸把牛『奶』接過去,他又微微彎下腰。
今天換了新紗布敷料,醫生說要多觀察。
“眼楮有不舒服嗎?”曲鬱山問。
崔檸看到這張臉離他那麼近,端著牛『奶』的手忍不住攥緊了些。他移開眼,“還好。”
“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的,就叫我。”曲鬱山說完頓了下。
他的房間就在崔檸旁邊,但他有些擔心房間隔音效果太好,崔檸喊不醒他,他又一向睡眠質量不錯。
糾結一番,曲鬱山決定睡崔檸這間房。
他把被子抱過來準備睡沙發,崔檸的聲音很快響起,“沙發睡起來很不舒服,我今晚沒事的,你不用睡沙發上。”
“沒事,睡個沙發而已,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受不了的,你睡吧,不用管我。”曲鬱山關了房間的大燈,隻留下床頭燈,“睡覺,不要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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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曲鬱山因為生物鐘而醒來,而同時他感覺有什麼東西硌著他,他還沒徹底清醒,所以只是皺著眉頭挪了挪『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