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夜, 這裡又是別墅區,崔檸想打到車,幾乎是難於上青天。曲鬱山平時再欺負崔檸, 今晚也不能看著崔檸凌晨出門, 所以他一邊對著電話那頭說話,一邊去追崔檸。
“望卓哥, 我這邊還有點事,我待會給你回個電話。”曲鬱山不等周望卓回答,就先掛斷了電話。
他追上崔檸,“崔檸!”
寒風中的少年並不回頭, 悶著頭往前走。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背著書包的細長影子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曲鬱山穿著家居服, 腳上還是家裡的拖鞋, 但此時也顧不得太多, 跑到崔檸前方, 把人堵住。
“你大晚上去哪啊?我跟你說,這晚上很多壞人的,待會要是把你捉走了, 你喊天喊地都沒用。”
崔檸不理曲鬱山,繞過人繼續往前走,曲鬱山只能伸手抓住崔檸的手臂, 可哪知道這一踫,崔檸卻猛然把手甩開,看他的眼神更是像狼崽子在看自己的敵人。
裡面竟然有恨意。
曲鬱山已經很久沒看到崔檸眼裡的恨意了,也可以說,他從未看過崔檸眼裡的恨意這麼濃烈過。
他有些啞然,剛剛那句話的確是很傷人, 可在之前他還乾過更傷人的事,崔檸都沒有這樣。
但曲鬱山畢竟年長崔檸七歲,知道小孩子氣『性』一上來,的確難搞,所以他忽略崔檸眼裡的恨意,又抓住崔檸手臂,往家裡拖。
“好啦,不生氣,今天是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你生我氣,也別跟自己過不去。這外面這麼冷,連輛車都沒有,你想走到天亮?我們回去啦,回去你想怎麼發火都行。”
雖說是沒長大的小崽子,掙扎起來也有些控制不住,曲鬱山不得不抱住崔檸,半摟半抱地往回走。
而崔檸被曲鬱山這一抱,身體都僵住,等到家門口,才回過神,想再次往外跑。
曲鬱山眼疾手快,把人往屋子裡一推,然後把門關上,同時說︰“我爸在樓上睡覺,你不想吵醒他吧?”
崔檸瞪著曲鬱山,半晌,他轉身往回走,曲鬱山以為他是要回房,結果看到崔檸去的是後門,只能又追上去。
怕吵醒曲爸,他把崔檸扯進了後門附近的小隔間。曲鬱山很少進這個隔間,門被他關上,伸手去『摸』開關,結果發現這間房的燈壞了。
曲鬱山本想出去,換個房間跟崔檸談,但崔檸表現得太激動了,屋內黑漆漆,他還沖過來想開門出去。曲鬱山怕他們兩個的動靜真把樓上的曲爸吵醒,一邊死死用身體堵著門,一邊抱住崔檸。
本鬧得厲害的少年被他一抱,動靜瞬間小了些,曲鬱山察覺後,把人抱得更緊了。黑暗中,他們在小小隔間貼在一起,氣息都離得很近。
“別生氣了,我不該說那話,我認真跟你賠禮道歉,對不起。”曲鬱山試探著哄人,見人不吭聲又說,“你生我氣,可以做點別的,不要離家出走嘛,大晚上多危險啊。”
話才落,曲鬱山就吸了一口氣,原因無他,崔檸居然咬他脖子。
這小孩咬得還很狠,疼得曲鬱山又吸氣,又身體一抖。他想推開崔檸,可他的手才用力,崔檸牙關用的力氣更大,仿佛是想咬下一塊肉,嚇得曲鬱山不敢再推,只是任人咬。
就在曲鬱山默默忍痛的時候,他陡然感覺脖子一熱,是『液』體的熱。
崔檸哭了。
他居然把崔檸弄哭了。
這個認知讓曲鬱山更不知所措,他不敢點破,只能繼續保持沉默。大概又過了幾秒,脖子上的牙齒松開了,崔檸也離開了。
崔檸低下頭,聲音嘶啞,“讓開。”
“你……”曲鬱山語塞。
“我上去睡覺。”崔檸說。
曲鬱山頓了下,默默讓開位置,他把門打開。崔檸飛快走出去,因為低著頭,曲鬱山隻從外面透進的光裡,瞥到崔檸泛紅的眼角。
崔檸果然如自己所言,沒有再鬧著走,但他也不跟曲鬱山說話,沉默著上樓關門,沒有再出來。
曲鬱山盯著樓上緊閉的房門,覺得頭大,想著先去洗澡好冷靜下,而這一洗,他不僅忘了廚房剩下的碗筷,還忘了給周望卓回電話。
此時在房裡的崔檸已經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面無表情走到床邊,一邊擦頭髮,一邊整理床鋪,整到枕頭的時候,突然看到紅『色』的東西。
手不由一頓。
崔檸把枕頭拿開,發現是兩個紅包。
紅包上有字,一個寫的是“給小檸的壓歲錢”,另外一個寫的是“壓歲錢”,字跡不同,不是一個人寫的。
崔檸盯著那兩個紅包看了許久,才重新用枕頭蓋住。
*
新年的第一天,曲爸就看到廚房的“驚喜”,不過他沒罵曲鬱山。昨天他在上面,隱隱約約能聽到下面的煙花聲,想著曲鬱山大概是玩累了,所以才沒洗碗。
讓他更在意的是曲鬱山和崔檸兩人的關系,前幾天他就發現他們兩個不太對勁,本想著過了年會好一點,哪知道新年的第一天,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更奇怪了。
曲爸倒是想調和,可他分別問兩個人,兩個人都說沒發生什麼,他也隻好作罷。
轉眼到了初六,崔檸的學校開學了。
開學那天,曲爸那天有事,他跟自己的老朋友早就約好去鄉下釣魚,不能送崔檸去學校,所以只有曲鬱山一個人送崔檸去學校。
這所復讀學校是市裡非常有名的高中,但並非只有復讀班,它還有高一、高二、高三年級。這所學校因為口碑好,所以很多有錢人都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孩子讀這個學校。
也就是說,這個學校非富即貴的人很多。
崔檸辦的是寄宿,周六下午才可以回家,周日晚上七點前回到學校上晚自習。
自從除夕那夜的事情發生,曲鬱山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崔檸,此時對方開學,他其實松了口氣。
到了學校,曲鬱山幫崔檸提一個箱子,崔檸自己提一個箱子。崔檸住的宿舍樓是四人間,這個學校還有兩人間,但兩人間已經人滿,崔檸作為『插』班生,能住四人間,還是因為曲鬱山的原因。
四人間還隻來了一個學生,那個學生戴著眼鏡,先看到走在前面的曲鬱山,又看到後面的崔檸,目光飛快地打量一圈,就笑著說︰“你們好,我叫柯子航,宿管跟我說今天會有新人住進來。”
“你好,我是崔檸的哥哥,崔檸剛轉過來,還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他。”曲鬱山說完,又看向身後的崔檸,暗示對方跟人打招呼,但崔檸表現得不太友善,板著漂亮的臉,冷淡地說︰“我叫崔檸。”
不過好在柯子航不是很在意,還給崔檸指床鋪,“那張床是空的。”
那張床比起其他床更靠近廁所。
曲鬱山看了,眉頭略皺,但沒有辦法,誰讓崔檸是中途來讀書的,床鋪自然是選別人挑剩的。
崔檸知道自己床是哪張後,就開始整理東西,他整理東西的時候,曲鬱山沒事做,就跟柯子航聊天。
“小同學,你讀高三?”
“高三。”
“高三啊,那學習一定很緊張吧?”
柯子航點點頭,又搖搖頭,靦腆地笑著說︰“還好。”
曲鬱山想起臨出門時,他抓了一把糖放口袋裡,就拿出一小把遞給柯子航,“吃糖嗎?”
正在鋪床的崔檸猛然回頭,他看著曲鬱山把糖塞進柯子航手裡。
*
陪著崔檸報完道,曲鬱山就走了,所以也沒看到崔檸剩下的兩位室友。那兩位室友來得很晚,是熄燈後才到的學校。
那時候崔檸已經睡著了,突然被砸門聲吵醒,他不舒服地皺眉,還沒開口,就聽到柯子航透著諂媚的聲音,“來了,來了!”
開門聲響起,隨後又是柯子航的聲音。
“你們回來了啊,熱水器我沒拔,正好可以去洗澡。”
“嘖,廢話那麼多幹嘛?”一個公鴨嗓響起,裡面全是不耐,“我聽宿管說我們宿舍來了個新人,在哪?”
手機的電筒光照過來。
刺眼的光讓崔檸不禁閉了下眼。
“在那啊。”公鴨嗓又道,此時紀子航用很低的聲音說了什麼,公鴨嗓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拉著行李箱進宿舍。
崔檸後面才知道他的另外兩個室友,公鴨嗓的那個叫展浩,那天沒說話的是畢英華,這兩個人家境很好,柯子航很討好他們,甚至會每天晚自習後給他們買夜宵。
崔檸在社會上飄了一年多,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一開始他並沒有把那兩個富二代室友放在心上,因為他是重新回到學校,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不去想任何事,任何人,比如曲鬱山。
這個學校周末也可以選擇不回家。
第一個月,崔檸沒有回去,曲鬱山也沒發短信給他,倒是曲爸和楚林發了短信過來。
到第二個月,本來就充斥暗流的宿舍有了變化。一開始,是崔檸發現自己的櫃子被動了,雖然東西沒少,但被人翻了一遍。崔檸立刻買了鎖。
後來,崔檸發現自己洗個澡出來,他放在桌子上的作業就不見了,那是明天要交的英語周卷。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另外三人,平靜地問︰“你們有看到一張卷子嗎?”
“卷子?”柯子航從床上抬起頭,“什麼卷子啊?我沒看到誒。”
另外兩個人根本理都不理崔檸的話。
崔檸知道這是問不出什麼了,只能自認倒霉,下次他離開位置,會把作業也鎖進櫃子。
但那一夜發生的事情,讓崔檸無法再忍耐。
他一進宿舍,就發現自己的櫃子被撬開了,裡面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而那件跟曲鬱山同款的紅『色』羽絨服被展浩穿在身上。
展浩嬉笑著跟畢英華說︰“你看我這一身娘不娘?娘不娘?”
柯子航也坐在床上笑,忽然他看到站在門口的崔檸,立刻喊展浩,“浩哥!”
“喊什麼?我現在不是浩哥,是浩姐,哈哈哈。你們看到崔檸平時那樣子了吧,長那麼漂亮,據說有好多低年級學弟偷偷暗戀他,我看他肯定是個死同『性』……啊!草,崔檸,你敢打我!”
展浩被一拳打歪身體,回過神後立刻向崔檸撲過去,兩個人幾乎是迅速扭打在一起。柯子航和畢英華一見,只能上去把兩個人分開。
畢英華拉的是崔檸,他畢竟是展浩的好兄弟,所以暗暗拉偏架,在展浩一拳打過來的時候,他故意抓住崔檸的手,他想展浩打了這一拳,也能泄氣,這事待會就能過去了。
崔檸看到砸過來的一拳,大腦在那一瞬閃過很多東西,他其實可以一腳踢開對方,可他想起曲鬱山。
曲鬱山已經一個月沒有聯系他了。
於是,他沒有還手,沒有躲,甚至還故意讓對方拳頭落到自己眼楮上。
一拳下去,展浩本還是一臉憤怒,但漸漸的,他的表情變了,變得驚恐。柯子航更是尖叫出聲,“眼楮!他的眼楮!”
*
半夜,曲鬱山被一個陌生電話吵醒。
對方問他現在能否到第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