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並不覺得自己的傷嚴重，可他看著手機，抿了抿唇，還是出門向藥店走去。

藥店的老板娘四十來歲，似乎見得多了，看了他的傷，眼也沒抬︰“要哪種藥？”

“便宜的。”

沈遲低聲答。

“那我給你開瓶碘伏。”老板看了他一眼，從櫃子上拿下一瓶藥水，遞給他，“每日兩次，塗在傷口上。”

沈遲付了四塊錢，拿著藥回了房間。

少年撩起衣服，將碘伏塗在傷口上，藥水冰冰涼涼的，有輕微的刺痛感，他的肌膚微微顫栗，忍著疼塗下去，刺痛感才消失不見。

塗完傷口，他給嚴雪宵發了條消息。

【沈遲】敷上藥了

他怕對方不信，對著上完藥的傷口拍了照，把照片發了過去。

嚴雪宵寫完文獻綜述打開手機，看到的便是一張照片，傷口塗上了碘伏，看來是皮外傷。

他視線從傷口處移開，打算關掉手機時，瞥見照片上少年一截窄細的腰腹，停了片刻挪開眼。

過了一陣，沈遲收到了回復。

【嚴雪宵】以後別拍給人看

沈遲不知道他這張照片怎麼了，只是露了個腰而已，他忍不住詢問。

【沈遲】為什麼

但他直至臨睡前也沒收到來自嚴雪宵的答復，他蜷縮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只是因為疼痛在夢裡仍皺著眉。

*

第二天，沈遲很早就醒了，少年難得沒理會胡亂上翹的紅發，嚴肅地盯著手機屏幕。

【蕭回】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如果是別的人他懶得回消息，蕭回從小到大都和他不對付，他打完字發過去。

【亞洲第一槍神】才知道？

兩個人揣著明白裝糊塗。

【蕭回】還挺好奇什麼類型的

沈遲想了想，認真地給出答復。

【亞洲第一槍神】在校學生，平時在兼職賺錢，性格比較獨立，不常說話，但其實默默關心我工作，還在我受傷時關心我

蕭回本來不信沈遲真交了個女朋友，但看著收到的大段文字也將信將疑起來，沈遲壓根沒和女生相處過，編不了這麼細。

他心裡犯著嘀咕，不禁又問。

【蕭回】她叫什麼名字？

【沈遲】嚴雪宵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蕭回冷笑一聲，沈遲當他不清楚這位是誰，嚴家默許的繼承人，至今還在國外求學。

蕭回關上手機，更加確信了一點，沈遲這個人從小到大都很討厭。

而沈遲不知道蕭回的想法，他關上手機，給自己塗完藥，下床離開了房間。

他沒打算吃完飯，手放在門上正要開門時，季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小遲。”

他的身體一僵。

季媽走到他身邊，柔聲說︰“我知道小遲是個好孩子，你爸爸昨天他只是太著急了，他怕你呆在網吧不去念書，將來只有初中文憑，掙不到錢養自己。”

女人的語氣太溫柔，少年的背脊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僵硬了，低著頭說︰“在掙錢。”

“打遊戲也可以掙錢嗎？”季媽眼裡出現困惑。

“簽約後每個月有工資。”少年垂下眼說道。

“那你現在簽約了嗎？”季媽問。

沈遲搖搖頭。

季媽把裝著春卷的紙袋遞給沈遲︰“那這樣好不好，如果十月份還不能簽約的話，還是回學校上課，考不上大學，考個職高出來也很好。”

沈遲盯了會兒女人手中的紙袋，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吃完春卷到了網吧坐下，昨天的耳機還放在桌上，他戴上耳機登上了直播。

「崽崽早上好」

「終於等到了！」

「從昨天一直在等」

沈遲不是一個喜歡向別人解釋的人，但他看著彈幕，低著頭說了句︰“昨天出了點事。”

「沒關系」

「崽崽已經很勤奮了，每個白天都在直播」

「想看和路人雙排」

「我也想看！」

沈遲很少和別人一塊兒打遊戲，更沒匹配過路人，不過既然大家想看，他握緊了鼠標，點開了隨機匹配。

「是我點的路人雙排！」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Late今天很寵粉」

「你不是一個人」

匹配成功後，麥克風裡傳來一個年輕女生的聲音︰“我不太會玩，航線經過在中部，西邊人少點，要跳礦井嗎？”

「礦井的資源太少了吧，犯不著為了避開人跳太偏僻的地方，落地說不定都撿不全槍」

「看來是真的不太會玩」

「完了，Late不會把妹子說哭吧」

「很有可能」

但出乎彈幕意料地，沈遲沒吭聲，默默地跟隨1號跳了傘。

*

嚴雪宵坐在圖書館裡看書，他抬腕看了眼時間，收拾好書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麼早？”坐他對面的西裡爾不禁抬起頭，在他印象中，Yan還沒有這麼早離開圖書館過。

“回宿舍有事。”

嚴雪宵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多說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了。”西裡爾也把書裝進了書裡，一同離開了圖書館。

嚴雪宵回到宿舍，坐在書桌前，打開了直播。

正在這個時候，宿舍的門響了，他站起身，走到門邊開了門。

“我鑰匙忘帶了，室友還沒回來，先在你這兒坐會兒可以嗎？”西裡爾不好意思地開口。

雖然他和Yan當了快兩年同學，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Yan時總有些緊張。

“可以。”

嚴雪宵給西裡爾遞了杯溫水。

“謝謝。”

西裡爾走進門，坐在了椅子上。

他第一次來Yan的宿舍，好奇地打量，書櫃上放滿了書，不乏貴重的原典，他雖然家境不錯，也舍不得買這麼書，教材都是問學長借的。

忽然，一陣槍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頭看過去，這才發現桌上的電腦正放著遊戲直播，Yan專心地看著。

這就是Yan說的……有事？

西裡爾完全無法把面前溫和好學的青年和遊戲聯系在一起，他忍不住走近了問︰“這是華國的遊戲主播嗎？”

嚴雪宵輕輕“嗯”了聲，他望著畫面中行雲流水的操作想，傷口應該沒多大問題。

西裡爾平時也會看直播，不過多是玩CS的主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華國主播直播︰“你覺得他直播怎麼樣？”

“技術挺好的。”嚴雪宵停頓片刻，答道，“就是不太擅長與人交流。”

“是嗎？我怎麼感覺他和別人打得挺好的。”西尼爾疑惑地問道，“可能因為我看不懂中文。”

嚴雪宵抬眼望向屏幕。

*

礦井所在的地點在地面上看不到房子，進入山洞後有個很長的通道，整個礦井只有一個出口。

由於位置隱蔽，來的人並不多，當然資源也不豐富。

沈遲只找到一把win94。

「這槍不能裝倍鏡，只能機瞄，遠距離直接廢掉」

「跳點沒選好，一直聽說礦井窮，沒想到能這麼窮」

「崽崽看向我，務必心平氣和」

“要不你用我這把槍吧。”1號看起來也十分愧疚，把自己撿到的一把M4放到了地上。

“不用。”

沈遲沒要，給win94裝上子彈︰“用什麼都一樣。”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Late對女孩子要溫柔很多哎」

「昨天的任奪有話說了」

「也可能是Late真覺得用什麼都無所謂」

「這就有點拉仇恨了」

沈遲兩個人從礦井出來後，身上的護甲都還是一級的，不過礦井旁還有幾個野房子，兩人向房子走去。

他們剛走沒幾步，子彈便朝他們的方向射過來！

東南方向的子彈。

沈遲很快辨別了位置，找到掩體後抬起槍口對準伏擊者，win94的子彈容量只有八大，但他隻用了兩發就解決了敵人。

1號因為被伏擊異常慌張，連槍都忘了開，一個勁地說︰“抱歉。”

沈遲收了槍︰“跟著我。”

「這個是真萌新」

「突然擔憂這局能不能贏」

「我確定崽崽對女孩子是溫柔很多了」

而電腦前的嚴雪宵，神情平靜地關了電腦，對著西裡爾開口︰“是我說錯了。”

*

毒圈開始收縮，沈遲找到一輛車，因為他要拿槍，因而問向1號︰“會開嗎？”

1號猶豫了一下︰“會開。”

沈遲上了車，兩個人向安全區出發，安全區外不是最危險的，毒圈邊緣才是最危險的。

車剛翻上一個沙丘，不遠處就有人打向車胎，1號大概沒開過多少次車，方向盤轉得太急，車翻在了沙漠上，直接讓兩人暴露在槍口下。

「這……」

「想看Late打單排了」

「主要是1號技術太差了，不知道排位怎麼打上來的，最多青銅水準」

“抱歉。”1號慌亂地開口。

“沒什麼。”

沈遲沒有客套，他是真的覺得沒什麼，他朝前方扔了一個煙霧彈，繞到了房區背面，趁對手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win94迅速解決了一隊人。

「我看了看自己手裡的win94，好像拿的不是一把槍」

「你需要的不是win94，是Late那雙手」

「真實」

「崽崽拿什麼槍都很厲害」

結束完遭遇戰，沈遲清點著對手留下的物資，他對著1號說︰“這裡有槍托。”

“謝謝。”

1號很小聲地道謝，撿起了地面上的槍托，兩個人下樓的時候，她忽然解釋︰“這個號是我前男友幫我打的，他總說我玩得不好，我確實怎麼也玩不好。”

沈遲能感受到對方語氣的低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提醒了一句︰“在直播。”

「！！本來還想聽故事」

「是不想暴露別人隱私吧」

「1號應該挺喜歡那個男生的」

“你是主播嗎？”1號收住了情緒問道。

沈遲應了聲。

對方小聲地“哦”了聲，沒再說話，或許是因為呆在他身邊沒什麼危險，漸漸地膽子也打了起來，鼓起勇氣擊殺了一個人。

“玩得不錯。”

退出遊戲前，沈遲對著1號說了句。

「嗚嗚嗚崽崽好溫柔」

「任奪︰你再說一次」

「忽略任奪，我們崽崽還是溫柔的崽崽」

1號看著遊戲界面怔住了。

她是地質隊的一名成員，每天都在野外勘探，她很喜歡這份工作，然而家人不能理解她，連男朋友今天也和她分手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登上遊戲，可能只是想看看，她遇上的人都嫌棄她操作差，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玩得不錯。

是個主播麼……

她打開網頁開始搜索。

*

下午七點的時候，沈遲關上直播，就在他準備關閉電腦前，一條提示消息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止住了動作。

「匿名用戶打賞你小魚乾x500」

沈遲表情依然很鎮定，一定是自己看錯了，這比他這幾天加起來的收入都多。

可他揉了揉眼才發現自己沒有看錯，他真的收到了五百枚小魚乾，他現在的積蓄快一千了。

不僅如此，打賞數目超過一百會出現在首頁上，雖然出現的時間很短暫，但他直播間的關注數仍然從兩千提升到了兩千五。

這意味著，他距離申請簽約又近了一步。

沈遲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卻忍不住打開微信，點開了一個人的頭像。

【沈遲】我收到了整整五百枚小魚乾，下個月可以繼續和你說話了

隔了很長的一陣，他收到了對方的消息。

【嚴雪宵】你對所有人都這麼示好嗎

少年盯著手機發呆，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討人喜歡，所有人都覺得他脾氣不好，大概只有嚴雪宵會這麼問。

一頭紅毛的少年斟酌著回復。

【沈遲】你在誇我嗎？

藏著點兒小心翼翼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