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做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夢,夢中他被男人緊緊抱住,因為太熱想掙脫,彷彿是安撫般,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他的手腕。
空氣中瀰漫著糯米酒甜滋滋的味道,他被迫承受著越來越深的吻,直到他看清那張出色的臉是嚴雪宵。
他猛然驚醒,床單皺巴巴的一團,床上只有他一個人,少年的耳根變得通紅。
正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開了,嚴雪宵提著早飯進入房間,他紅著臉問:“是醬肉絲嗎?”
“你不愛吃就沒買了。”嚴雪宵輕聲說。
他微微一怔,嚴雪宵的溫柔是無聲無息的,即便昨天看出他找藉口不吃也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換了早餐。
他接過牛奶和麵包安靜吃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今天嚴雪宵望他的目光格外溫柔。
比賽當天抽籤分組,他代表TTL抽到的是A組,抽完簽往回走時電視台記者舉著話筒採訪:“PDL秋季賽第一場即將開始,可以說說你們的目標嗎?”
因為不常出現在鏡頭中,一頭紅發的少年看了看觀眾席上的嚴雪宵才鎮靜說了句:“冠軍。”
冠軍兩個字太敏感,默默在邊上準備的許成感受到其他隊伍齊刷刷投來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自己來了一個什麼隊伍,一個比一個能說。
*
燕城的別墅中,沈夫人瞥見新聞直播上沈遲的臉,插花的手頓了頓:“那孩子沒讀書了嗎?”
坐在一邊遞花的季舒看著沈遲一閃而過的臉,低著頭遲疑開口:“應該沒讀了吧。 ”
他不知道PDL秋季賽是什麼,但能看出沈遲身上穿的隊服異常廉價,連隊名都是用黑色記號筆劃上去的,筆鋒轉折處早已褪色,他不覺得打遊戲有什麼前途可言。
他已經記不清在邊城的日子了,這樣的沈遲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顯得貧窮尤為觸目驚心。
沈夫人瞧見季舒瑟縮的模樣皺了皺眉,剛開始她很滿意季舒,聽話成績好,可還是改不掉泥根中養出的習性,面對她連頭也不敢抬。
“高考已經過去了。”沈夫人淡淡開口,“燕政法也是不錯的大學,你不願意复讀我不逼你,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爭取保研燕大,不要像沈遲天天混日子。”
季舒感覺沉重得喘不過氣,自己好像是一件拿在櫥窗中展示的商品,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都會被磨平。
他今年高考失利只考了六百二十分,燕政法雖然也是不錯的學校,但與燕大遠遠無法相比,保研到燕大的學生屈指可數。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比沈遲過得好,如果不是來到沈家,穿著廉價衣服的就是他了,甚至還要輟學打工,這在現在的季舒看來是無法想像的事。
*
A組上午第一組進行比賽,好消息是可以早打早走,壞消息是和實力強悍的小蜜蜂隊一組。
沈遲接受完採訪便走到賽場的椅子坐上,拿起主辦方准備的耳機,深呼吸了一口氣戴上。
他過去從未緊張過,可今天作為正式的電競選手坐在比賽上突然緊張了,下意識抬頭朝觀眾席上望去。
嚴雪宵坐在第一排的觀眾席上,靜靜注視著他,即便相看無言,他心中的緊張逐漸被緩解,手握上了鼠標。
他還欠沈家八十五萬,他得拿下PDL的冠軍,一點點把錢都還完,堂堂正正走在陽光下。
初賽解說是前職業選手出身的劉曉冬,他以辛辣刁鑽的風格聞名,比賽未開始便把參賽隊伍嘴了個遍:“叫什麼小蜜蜂隊叫猛男隊還差不多。”
「肌肉是真猛」
「我看到TTL都避開他們走」
「TTL是說要拿冠軍的隊吧,經理還自稱最大優勢是有錢,網紅隊的氣質撲面而來」
「正常,PDL就是網吧隊大混戰,主要看個熱鬧」
第一場比賽九點準時開始,PUBG地圖面積大,盲扎風險高,為了成績穩定各隊都有固定跳點,當然也不乏撞點的情況,誰強誰說了算。
“小蜜蜂隊跳的是機場。”比賽前期戰鬥不激烈,劉曉冬輕鬆講解形勢,“機場資源肥跳的人多,三支隊伍同時落地,打法相當猛男啊,不給對手喘氣的機會。”
「槍法驚到我了」
「有點歐美隊的感覺了,上來就是剛」
「落地四殺」
「太太樂遇上勁敵了」
即便大家把TTL津津樂道為太太樂,劉曉冬賽前做過準備, TTL的配置可以說是初賽最頂級的,無論是Late還是葉寧都可以獨自支起一支隊。
然而TTL出乎意料跳在資源平平的漁村,雖說比賽會加大資源刷新率,不至於找不齊裝備,但漁村位於地圖邊緣,周邊都看不到其他隊伍的影子。
“TTL打法太娘。”劉曉冬不留情面評價。
「劉曉東這嘴……」
「該說果然是太太樂戰隊嘛」
「確實太保守了,一個人沒遇上,小蜜蜂人頭都拿下九個了」
比賽進行到大半圈,小蜜蜂隊的分數遙遙領先,TTL的分數不高不低,保持在A組中間。
「我以前看過Late線上賽,感覺打得很生猛,一局擊殺數能超二十,現在怎麼溫溫吞吞」
「他之前單人線下賽也很猛,感覺腱鞘炎還是有影響吧,不過葉寧怎麼也垮了」
「早上還說要拿冠軍,這齣線都困難,小組賽積分第一和總積分較好的前四才能出吧」
「不如直播出彩」
“直播?”劉曉冬看到最後一條彈幕,“現在還有誰不知道主播都是白銀局炸魚嗎,黃金局就算良心了。”
「真實」
「合理懷疑內涵某隊」
「不過TTL人員一直沒減誒」
初賽的隊伍都不是什麼正規隊伍,打得異常混亂,時常三四支隊伍便打起來,即便是小蜜蜂隊也減了兩員,但TTL依然全員滿血狀態。
“看樣子是想拿排名分。”
劉曉冬下了定語,聯盟為了保證賽事的觀賞性,一局的積分由排名分與擊殺分共同構成,生存排名分最高十分,而擊殺一人則為一分,在比賽中排名分並不是那麼重要。
“說實話我不知道TTL到底誰在指揮。”劉曉冬搖頭,“打得還不如路人。”
可就在他話音剛剛落下那一刻,戰場形勢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屏幕上不斷傳來TTL的擊殺信息,葉寧更是一槍擊殺小蜜蜂最後一人鎖定本局冠軍!
「怎麼回事!」
「本老年人有點跟不上了」
「TTL怎麼知道哪兒有人的?」
劉曉冬也驚訝地愣住了,對此他只能歸功於TTL運氣好,搶了好幾個人頭:“可惜小蜜蜂隊和RE交鋒沒注意到TTL黃雀在後,恭喜TTL拿下本局冠軍,目前位於A組積分第一。”
可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明明也沒有多驚豔的表現,TTL的積分依然穩定在第一,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願意來解說PDL了,總會遇到古里古怪的戰隊。
劉曉冬硬著頭皮開口:“今天TTL算是狀態好,希望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繼續保持。”
「萬物可狀態」
「頭一次看到劉曉冬被逼著說套話」
「恭喜崽崽旗開得勝!」
「驚了,那小紅毛還有粉絲嗎」
「世界未解之謎」
藍恆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天八場比賽,他作為年紀最大的隊員首先感受到吃力,打到最後手幾乎是僵住的。
聽見周圍人誇狀態好,他也不甚在意,因為同在賽場上才知道沈遲的記憶力有多恐怖,前期不斷蒐集分析信息,後期對每個戰隊的位置一清二楚,勝利根本毫無懸念。
他清楚意識到少年採訪時說的奪冠不是開玩笑,而沈遲只是摘下耳機,輕描淡寫離開賽場,但他望著少年驟然放鬆的手便知道是很開心了。
*
電話裡不斷傳來催債的語音,許信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西服上染著酒漬,雙目茫然地望著前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變這樣了。
在半年以前,他是載遠物流的總經理,深得鄭安器重,有不菲的收入還有幸福的家庭,直到有人帶他去賭馬。
一開始是賺得很多,他被攛掇著借錢賭,但漸漸地好運沒了,債務利滾利,他借遍身邊所有人的錢,連妻子孩子也遠離了他。
他本想還清錢收手,但嚴雪宵肯不求回報借他錢,像是魔鬼在低語,他壓制不住心中回本的念頭,賭的數字越來越大,直到債務累積成一個滔天的數字。
他心裡抱著最後的希望,習慣性撥通了嚴雪宵的電話:“你還能藉我錢嗎?”
嚴雪宵站在窗邊,俯視著渝城遍地山色:“抱歉,沒錢了。”
一旁的阿裴忽然感覺空氣變冷,嚴雪宵對許信的電話絲毫不意外,提早離開比賽會場等待這通電話,語氣帶著對將死之人的憐憫。
而沈遲回到房間時正好聽到嚴雪宵這句話,他並沒有太意外,只是收起房卡的動作慢了慢,因為他哥花錢向來大方。
他將房卡裝進口袋裡,想也沒想走到行李箱前,小心翼翼取出夾層中的銀行卡。
他掙的錢大多還給了沈家,攢下的錢並不多,只有一萬八千塊,其中一萬塊還是俱樂部發的工資,不過已經是他全部積蓄了。
剛打完比賽的少年走到嚴雪宵面前,仰頭遞出自己的銀行卡:“我養你。”
阿裴看見嚴雪宵靜默片刻竟然收了工資卡,暗想資本家果然是黑心的,連小孩子辛苦攢的血汗錢都要拿,看不過眼走出了房間。
房間門被叩上,感受到嚴雪宵的視線停在自己臉上,少年下意識道:“現在卡里還沒什麼錢。”
他補充一句:“不過以後會有的。”
那道視線依然在他臉上逡巡,少年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咽了咽喉嚨問:“怎、怎麼了?”
嚴雪宵語氣平靜:“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