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幽幽醒來,莫離朦朧中看到,遠處那被風吹得搖曳動盪的燭火,彷彿下一刻,便要熄滅。
室內的光線,昏暗一片,只有那點若有似無的微光,讓他得以確定自己並非在夢中。
「莫離,醒了嗎?」
一旁傳來輕聲的叫喚,莫離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了床邊坐著的程久孺。
「嗯……」
將莫離攙扶坐了起來,程久孺用軟枕墊著莫離的後腰。
「藥郎呢?」
程久孺道:「我讓他先睡了。你也曉得,他性格太莽撞,到時候若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我擔心他會把局面越弄越糟。」
莫離聽言,感激地笑了笑。
「還是你想得周到。」
程久孺給莫離遞來一杯熱茶。
「醍醐絲這毒,是誰下的,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莫離拿著茶盞的手一顫,險些將茶水打翻到床上。
呆呆地看了那裊裊升起的薄霧,莫離的眼都被潤得濕濕的。
雖然有點艱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是醜奴?」
拿著茶盞的指節不自覺地用了用力。
「嗯。」
幾乎是微不可聞的輕聲回應。
程久孺蹙眉道:「丑奴對你下這種別有用心的毒,如果不是對你有情,那便是另有目的……」
莫離聽言,頭微微地向牆邊轉去,似乎是不願意聽到旁觀之人說出可能的真相。
見莫離不自覺生出的牴觸情緒,程久孺知道事情已然發展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程久孺嘆氣道:「看來你也並非對他無意。醍醐絲雖是相思之毒,但放在你身上,卻一點副作用也沒有出現,這或許也是順了你心的緣故。」
程久孺手指輕叩床板,發出有規律的輕響。
「或許,有時候無知也能成為一種仁慈。」
程久孺將莫離扶著躺下。
「好了,你也別太在意,好好休息一晚,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為莫離蓋上薄被,程久孺便要走出門去。
手剛拉開門柵,身後便傳來了莫離的叫喚。
「久孺,我……」
程久孺轉過身來。
「你可想清楚了?事實可能總是傷人的。」
莫離緊咬下唇,眼瞼低垂,可見他心中,也正在做著激烈的鬥爭。
手悄悄地伸入衣內,摸到了那塊被自己體溫蘊得微微發熱的玉訣。
「請你幫幫我,久孺。」
莫離抬起頭,清亮的眸子看著程久孺,帶著一份淡定的色彩。
程久孺走回莫離身邊,道:「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那丑奴身世神秘,我一時之間也無從查起。」
莫離用拇指摩了摩玉訣溫潤的表面,道:「他在離開前的那晚,告訴我,他的名字,叫韓子緒。」
「韓子緒?」
程久孺若有所思,問道:「這三字如何寫得?」
莫離用手指在程久孺掌心比劃了一番。
每寫下一個字,程久孺的眉關便鎖得更深。
「難道是那個人?不過天下重名之人也不少,是否還有其他線索?」
莫離將胸口的玉珮取出,遞到程久孺手上。
程久孺端詳了一番,詫異道:「御龍令?!他竟把這東西交給了你?」
莫離疑惑道:「這不就是塊普通的玉訣?」
程久孺搖頭道:「這可不僅僅是塊玉訣那麼簡單,你可知道,見此玉訣便如見天道門門主,不僅可以號令整個天道門,而且天下的武林群雄也以此馬首是瞻。」
「本來我還有些許疑慮,但既然他將這東西給了你,那他的身份便已昭然若揭了。」
將玉訣遞迴給莫離。
莫離接過捏了捏,聽了程久孺一番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發覺那東西比之前重了不少。
「他將此物給了你,又告訴了你他的真名,看來他已經間接向你承認他的身份了。」
「韓子緒不久前才剛接任其去世的父親,也就是天道門門主之職,之前其長年於天祐宮師從無心羅漢修行,江湖中識得他真面目的人不多。」
「天道門乃武林白道之中流砥柱,雖然韓子緒的父親在對抗魔道一言堂的過程中因心力交瘁而逝,一時間使正道群龍無首,但天道門的勢力在武林中依然不容小覷。加之其父生前擔任武林盟主一職,因未到四年一輪的武林大會的舉辦時日,按照慣例,也暫由韓子緒代理接任。」
莫離問道:「難道是那些白道中人不滿韓子緒年紀輕輕便接到如此重任,才在他根基未穩之時,對他下了毒手?」
程久孺頷首道:「極有可能,所謂江湖之上,人心險惡,那些自詡名門正派之徒,背地裡干的陰險勾當,搞不好連那些魔道中人都自愧不如。」
莫離憂心忡忡:「怪不得他此次回去,也說是九死一生……」
想到兩人臨別那日,便直覺得心被劃了萬刀一般。
「久孺,你說,他是不是為了不想連累我,所以……」
程久孺打斷道:「是有可能,但也無法完全解釋他對你下醍醐絲的動機。」
莫離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以何應對。
「你何不去親自問個清楚,一了百了,也免了無端猜忌。」
莫離黯然道:「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這天下之大,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尋得到他。」
程久孺道:「江湖事,江湖辦。你雖沒辦法,但別忘了我與藥郎,還有三娘他們,也算是在那混了許久的,等我放出口信,待有了消息,自會帶你前去。」
莫離聽言放心不少,握了握程久孺的手,「謝謝。」
莫離的手微微有些涼意,與程久孺的體溫相差甚多。
程久孺拍了拍莫離的手背,「放心吧,莫想太多,好好睡一覺。」
莫離點點頭,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程久孺走了出去,將門帶好。
「莫離,不知何時,才會有那命定之人,能真正給你帶來溫暖……」
估計莫離今夜,又會是一夜無眠吧。
程久孺搖了搖頭,許久之後,才背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