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周邊。

　牧四誠行動的速度開始放慢， 他謹慎地望不遠處聚集在礦洞門口的黃金雕塑，將耳麥移到唇邊，低匯報：“見到人形雕塑了。”

　說完，他拍了一張照片傳送了過去。

　照片上的人形黃金雕塑以各種姿勢定格在礦洞門口， 他們的神情和表情都非常激動和猙獰， 有些雕塑還舉橫幅， 似乎正在振臂高呼。

　“橫幅上的是【絕不交出金礦】。”木柯翻譯，“還有一些罵人的話， 我這裡就不翻譯了。”

　“實我稍微有點奇怪。”

　木柯若有所思：“前看到的報紙上的是，黃金礦產在下降了一段時間後， 迎來了爆發『性』的二次增長，牧四誠找到的地圖上的黃金礦產近期增量也證實了這一點，這批二次增加的黃金肯定有問題， 不然不會新增了大批患有奇怪器官硬化疾病的礦工， 而也正是因為這二次的黃金增長，喬治亞移交礦區的阻力大大提高了， 民眾看到了黃金增長的希望， 是絕不可能再同移交的。”

　“但問題在於……”

　“童話裡了神只會供黃金一千年。”白柳平靜地接上，“如果是我們知道的那神， 一千年約到了後， 他一定會按照交易瞬間停止黃金供應，根本不可能繼續供黃金才對，這批黃金礦產的二次爆發不正常。”

　“而且喬治亞那麽決絕地移交黃金礦異端處理局，也有問題。”

　“他當時是王子， 就算識到礦產有問題，最合理的做法也是關閉後自己調查處理，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將國民依賴的根源移交異端處理局這來組織， 這樣的做法也更能獲得支持。”

　“事情原本還有轉圜的余地，喬治亞的做法也本可以不那麽激。”白柳頓了頓，“但應該是某種第三方的因素，激發了雙方的矛盾。”

　“這種第三方因素一定是喬治亞無法阻止的，也就是不可抗力因素。”劉佳儀沉思片刻後，繼續說了下去，“並且這種不可抗力因素應該來自於內部的人引入，並且還有不人支持，不然喬治亞不會選擇對合作。”

　“而且這種不可抗力因素讓喬治亞認為只有異端處理局可以處理……”

　推斷到這裡，劉佳儀和白柳都是一停。

　這種不可抗力因素的具體內容呼欲出了。

　白柳平靜地說出了答案：“當時的古羅倫國裡，有人再次尋求了和神的合作和交易，讓黃金礦繼續產出。”

　13礦區位於群山的內部，從山體被炸開的出口，順修建已久的軌道乘礦車向下，兩邊就像是麽遺跡寶藏般，全是成堆成簇的黃金礦，甚至挖掘下來都不需要多花功夫精煉，就已經是純度相當高的黃金了。

　但在二年前，這樣的持續了一千年的情景，在古羅倫已經不複存在。

　漫長的冬休過後，春季開采的第一車礦甚至裝不滿半礦車，民眾惶恐『迷』茫地望坐在礦車上的礦工，所有人都在春季第一車黃金礦被磨成金粉灑向高空——這是古羅倫春天來臨的儀式。

　但那一年取消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貧瘠的產出，他們不能舉行這樣奢侈的儀式了。

　就像是某種昭示，古羅倫的春天再也不會到來了。

　黃金的礦產逐月下降，街上到處都是失業的礦工和嚎哭的孩童，黃金發行署每月分發的黃金一半一半地減，他父親坐在圍欄前，俯瞰仿佛要走入看不見邊際冬天的古羅倫，整夜整夜地睡不。

　但喬治亞異常地平靜，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到來。

　沒有黃金的古羅倫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一場災難，但在喬治亞的眼裡，這或許是一契機，一讓大家走出去的契機。

　大家已經被困在這黃金礦區般的國度太久太久了，一千年，足以讓大家恐懼面的世界，當然面的世界的確存在讓人恐懼的事物，但總比一沒有黃金的古羅倫要好許多。

　早就做好了備案的喬治亞在父親跪地抱他痛哭的那晚上，仿佛一夜長大了般，拍打父親的肩膀，沉穩地說：“父親，將古羅倫交我吧。”

　他的父親淚眼蒙矓地抬起頭：“你有辦法讓古羅倫再次產出黃金？”

　“我沒有。”喬治亞平和地回答，“但父親，人才是一國家最珍貴的黃金。”

　“只要有人在，無論怎麽漫長的冬天，大家都能熬過去的，我們並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礦區還在產出黃金，我們將這些黃金保存下來，開放古羅倫窗，和界合作，交流，抗爭，在這過程，大家的志會變得堅強，我們的國家才會變得穩定和強盛。”

　“……你讓我再想想。”他父親恍惚地說，“再想想。”

　喬治亞猜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會遇到很多阻力，但也並非絕對做不成，不過可能天真可能是每古羅倫人骨子裡的東西——他天真地以為，神不會再來這不再幸福快樂，相信童話的古羅倫國了。

　也天真地遺忘了，一千年黃金價的痛苦，並不是孩童的嚎哭可以覆蓋的。

　在喬治亞緊繃小心地推行自己的備案的時候，他聽到了宮廷傳來很多奇怪的音，一些大臣開始頻繁地找他的父親一夜一夜地暗聊，當時的他誤以為是自己推行備案的行為引起了這些老古板大臣的注，向自己的父親反對，喬治亞並沒有在，因為備案在順利推行。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找到他，忐忑興奮地攥緊他的：“我們找到了神！”

　“他願和我們再次交易！”

　喬治亞那一瞬間，大腦是一片空白的，只能下識地反問：“神？”

　“是的！”他父親激動得幾乎快要跳起來，“我們的大祭司從教廷哪裡聽說，有會販賣懸浮在海面上的島嶼的客人，和我們描述的神很相似，大祭司花了很多功夫，對方終於願和我們見一面！”

　“他今天就會來到古羅倫國，我讓發行署的人在國門迎接他了！”

　“先不說他是不是神。”喬治亞推下興奮的父親搖晃他肩膀的，扶桌子竭力保持鎮定，他抬起頭，冰冷地質問，“就算他是，此刻的神也是來收取我們痛苦的代價的，你們要做麽呢？你們能做麽呢？”

　他的父親在喬治亞的凝視下，變得有些不安和怯懦：“……那位客人說，可以和我們再次交易。”

　“交易的內容……”喬治亞幾乎是要用盡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那麽失態地怒吼，而是冷靜地提問，“是麽？”

　“他可以再供我們黃金一段時間，通過一種特殊的石頭【點金石】。”他的父親有些緊張地解釋，“這種石頭我們已經測試過了，只需要埋地下，黃金礦產的確會有較大增幅，也沒有發現明確副作用，你不用那麽擔心！”

　“這世界上不會有白來的黃金的，父親。”喬治亞閉了閉眼，“他要麽？”

　他的父親沉默了很久後說：“痛苦。”

　“他說在時機到來的時候，會向我們收取痛苦。”

　“時機到來的時候，是麽時候呢？”喬治亞睜眼，輕提問，他眼無法抑製地流『露』出失望。

　“至不是今天，不是今年！”他的父親也開始憤怒起來，捶打桌面，“至他帶來的點金石可以讓我們的民眾能在今年有好的春天！至能讓孩子們能在今年能躺在家裡聽童話安睡！至今天晚上，點金石埋入礦區後，我在夜晚不會在聽到害怕自己活不下去的人的哭！”

　“喬治亞，為麽你總要去想那麽遠的事情！”

　“眼前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那麽遙遠的事情，真的和我們有關嗎？！”

　“萬一他來收取痛苦的時候，是下一一千年後呢？！”

　喬治亞沉默不語，拳頭攥得死緊，而國王咄咄『逼』人地詰問，他指窗戶面，直視喬治亞：“你要看看面正在掙扎的這些人嗎？”

　“今年春天再沒有黃金，到冬天的時候，他們就要餓死了，你要他們活活餓死在這冬天嗎？”

　“把我的策略和你的策略放在一起，你覺得民眾會支持誰？！”

　喬治亞深吸一口氣，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但是……”

　“沒有但是！”國王嚴厲地拍桌，“讓眼前的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那些遠慮，到了再說！”

　看喬治亞被抿得發白的唇，國王頓了頓，緩和了語氣：“最近你的那些策略，就先暫停一下。”

　“你做這些事情也很累了，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休息吧。”

　喬治亞走出宮殿的時候，臉上麽表情都沒有，他就像是靈魂被抽出身體了一般，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周圍都是關閉的店鋪，漲價的日用品，和掰指頭，哭喪臉，數自己的黃金還能花多長時間的人。

　他這張臉被很多人熟知，於是每當他走過一人，就會有一人滿懷期待地詢問他：

　“王子殿下，麽時候發黃金？”

　“礦區麽時候復工？”

　“古羅倫不會沒有黃金的，對嗎？”

　“神不會拋棄我們的，對嗎？”

　在那樣天真到幾乎有些恐懼的眼神面前，喬治亞張了張口，最後一字也沒說出來，他胸腔裡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血『液』因為某種激『蕩』的情緒而變得滾燙——在他很小的時候，在他學會拉弓前，他就學會了控制情緒。

　王儲是不能衝動和情緒『露』的，他的一舉一動要符合規定，要優雅，要得體，要能成為國民導向，不能有任何不合適的行為，於是為了做到這一切，喬治亞幾乎嚴苛地訓練自己，在他五歲後，就沒有哭過了——因為那樣不得體。

　在阿曼德會因為摔倒哇哇大哭的時候，喬治亞只會拍拍摔倒出血的膝蓋爬起來，然後背起自己眼淚汪汪趴在地上的弟弟，就像是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一步一步地往宮殿走。

　“下次不要跑那麽快了，阿曼德。”小小的喬治亞冷靜地訓斥自己的弟弟，“一點王子的樣子都沒有。”

　阿曼德抽泣疑『惑』：“哥哥，你也摔倒了，你不痛嗎？”

　喬治亞頓了頓：“痛。”

　阿曼德小問：“那哥哥，你為麽不哭呢？”

　“因為如果連這國家的王儲都在因為這一點痛苦而哭泣。”喬治亞仰起頭，他望燈火輝煌的古羅倫，音很輕，“那誰來替他們承擔和神交易的代價？”

　“那，那我也不哭了。”阿曼德有些害羞地說。

　“不用。”喬治亞頓了一下，“你只是小孩子而已，不是王儲，小孩子哭很正常。”

　“不要在人前哭就可以了，阿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