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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名不奈何》第41章 Chapter 41宮惟猝不及防,……
“唉, 誰知道那妖獸會突然從籠子里撲出來,要不是那孩子撲上去把二公子推開……”

“手腳俱斷肺腑碾碎,右半邊身完全毀了,造孽啊!”

“不知道那仙『藥』吊命能吊多久?”

“真可憐, 明明長得那麼漂亮……”

床邊高高堆積著染透了血的繃帶, 破碎的內髒肉沫沾染在『毛』毯上, 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氣味。年幼的白霰窩在床上,被褥下的右側身體奇怪地塌陷進去, 好似已經沒有了腹腔,本該是右臂和腿的位置屈折著,彎成了觸目驚心的形狀。

“不管是什麼仙丹妙『藥』, 只要能維持住生命我都會讓人上的。謝謝你救了我弟弟的命, 如果你還有什麼心願的,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年輕的鉅宗站在病榻邊說著什麼,但白霰沒有在听。孩童眼角還殘留著因為痛苦而蒙上的淚水,懵懵懂懂地睜大眼楮,視線移向站在鉅宗身後的那個年。

長孫世家二公子, 度開洵。

並不比白霰大兩歲, 但比瘦弱的白霰高得多, 也結實得多。天生的瘋狂和殘忍並不能從英俊的五官里泄『露』分毫,光從外表看的,那明亮有神的眉眼和深邃鮮明的輪廓甚至十分招女孩子喜歡,已經顯出了日後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大概是觸踫到白霰膽怯的目光, 嘴角勾,笑了起來。

鉅宗道︰“我讓人去問了,說你三年前大饑|荒時進長孫家,父母家人都不在了。不知你還有什麼其他心願?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

“沒關系, ”白霰小小聲地說。

在鉅宗的注視中低下頭,竭力想蜷曲起來,但幼小的、殘破的身體卻無法做到這點。

“是……是二公子給了我吃的,不然我就……就餓死了。”

咽了口唾沫,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半晌只能固執地重復了遍︰

“沒關系。”

從跨進長孫世家大門的那一刻起,的『性』命就不再屬于自己了,哪怕是粉身碎骨,被妖獸碾成肉泥也沒關系。

長孫澄風陷入了沉默,半晌抬手輕輕『摸』了『摸』小孩柔黑的發頂,低聲說︰“好好休息吧。”

門開了又關,充滿濃厚血腥和『藥』味的房間終于安靜下來。

白霰獨自躺在床上,睜著大大的眼楮呆呆望著床幃。

吱呀——

這時推門聲突然再次響起,光帶從門縫中延伸向屋內。度開洵去而復返,在白霰驀然亮起的視線中鑽進屋,背著手繞病榻踱了圈,停下腳步笑『吟』『吟』道︰“別听我哥的。”

“二公子……”

“你活不了啦。”度開洵毫不留情打斷了。

也許是早已心知肚明,白霰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眼底的神采漸漸黯淡下去,半晌抿起蒼白幼嫩的嘴唇。

度開洵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居高臨下地觀察著,似乎透過那殘缺不全、狼狽不堪的外表,發現了內里更加有趣的東西,突然問︰“你想活下來嗎?”

白霰茫然抬起頭。

“你為了我,什麼都可以做嗎?”

“……”白霰眼楮里尚未斷絕的光,又寸寸地亮了起來。

度開洵的笑意更深了。探身貼在白霰耳邊,仿佛玩伴間分享不得了的秘密,尾音中帶著興奮的顫栗,輕輕地、字句地說︰

“等我凝出兵人絲,就把你煉成兵人吧。”

“這樣你就不會痛,不會死,永遠陪伴在我身邊,對我忠心耿耿。”

“你會直喜歡我,永世不變。”

……

那愛意將絕不能違背,就如同主人對兵人的命令般至高無上,永世不變。

“——你不是說喜歡我,發誓永遠也不離開我的嗎?”

刑懲院前堂上,陽光慘白得耀眼。已經長大成人的度開洵身形輪廓更加舒展,但笑容中的戾氣卻更加難以掩藏,背著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踱了圈,在白霰驚駭的注視中停下腳步,笑道︰“那你就把心髒剖出來給我看看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東首座上刑懲院宮院長起身喝止︰“度開洵!”

“怎麼了?”度開洵俯視著白霰毫無血『色』的臉,笑容中帶上了越發凶戾的暴躁︰“讓你把心髒剖出來,沒听見嗎?”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心髒是我最後的血肉,剖出心來我會死,求求你不要這樣——

然而命令代表著絕對控制,代表著無從抵抗。白霰眼睜睜看見自己的手寸寸舉了起來,顫抖著伸向左胸腔,巨大的絕望和難以置信讓他耳朵里嗡嗡響。恍惚間他听見堂上有人在喝止、有人在呵斥,宮院長大步流星而來,把攥住要掏自己心髒的手,但竟然無法完全阻止,白霰的手仍然在角力中一點點伸向胸腔!

“定是言靈!”有人明白過來︰“這小子敢對家奴用咒術言靈強迫他挖心!”

“太過分了,怎能如此過分?!”“不行的宮院長!得想辦法讓那姓度的小子停下!”“快快!”

有修士再顧不得許多,拔劍直指被眾人按倒的度開洵︰“還不快解開?!”

但下刻度開洵笑起來,就這麼任由咽喉對著好幾把森寒的劍尖,仿佛這幕激發了更加瘋狂的嗜血欲。

“不,我就是要看的心髒。”度開洵一字句笑著說,“殺了我也沒用,來啊。”

周人聲仿佛炸翻了的油鍋,憤怒的指責與怒吼幾乎掀翻了房頂,然而白霰什麼都听不見了。宮惟光憑蠻力無法掰開的手,也不敢用靈力直接震斷骨頭或干脆刀砍斷,用力大甚至指甲縫里都滲出了血絲,回頭急道︰“過來幫我把的手掰開,快!”

我不值得您弄傷自己,宮院長。

沒有用的。

白霰指尖已經壓進胸膛皮肉,最後一點力氣只能讓蒼白地闔動了幾下嘴唇。就在這時只听—— !

大門轟然洞開,道熟悉的身影御劍而入,強大的氣勁將眾人震得紛紛趔趄,有人失聲︰“鉅宗!”

白霰覓聲望去,瞳孔驀然縮緊。

年輕的長孫澄風面『色』肅寒,落地收劍起身,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便快步而來摁住白霰,手指尖靈光閃爍,探進機體如探進虛影,直接沒入了後脊椎。

剛還游刃有余的度開洵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掙開眾人︰“住手!”

但音未落,所有人都只見長孫澄風手腕轉,與此同時從白霰體內後心處發出一聲清脆的——喀拉!

度開洵暴怒︰“不!”

仿佛某個禁制的開關終于被閉合,白霰應聲松手,頹然向後傾倒,滾燙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度開洵還在大怒咆哮著什麼,周遭人聲鼎沸,都褪成了遙遠的背景。

聞到鉅宗懷抱里清淡的木香,腦海中突然特別安靜,就像大雪後茫茫的平原,整個世界都從身側越去越遠,直至化作渺茫而不清晰的光點。

“你不再屬于他了,”長孫澄風溫和沉定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不配。”

“你跟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白霰睜開了沉靜的眼楮。

金船天空閣大廳,鏡面般的地板廣闊錚亮,巨大的紫光法陣映得瑰麗無比。盤腿入定于法陣之上,不遠處長孫澄風立刻大步上前,皺眉問︰“如何?”

穆奪朱正最後一縷用來探測的靈力從白霰後頸處收回,直至那濃紫『色』光芒凝成的細線完全消失後,起身道︰“白真人體內所有靈脈、骨骼、關節處的兵人絲都完好無損,且數量無缺。看來法華仙尊尸骨內抽出的兵人絲與白真人無關,應是後來又煉制出來的。”

不由皺起眉,狐疑道︰“那個度開洵竟然真沒死,此事甚為古怪。”

長孫澄風望向面前的白霰,表情復雜。

“應盟主等人還在外頭等結果,那我先去了。”穆奪朱客客氣氣地一拱手︰“白真人,今日多有得罪,切勿放在心上。”

白霰禮貌地一欠身。

穆奪朱離開後,天空閣的大廳里恢復了靜寂。圓形法陣散發出盈盈輝光,鉅宗的神情映得昏暗不清,良久終于長出了口氣,單膝跪在白霰面前,撿起身側垂落的那只右手。

那只手僅剩一根絲線與斷腕鏈接,長孫澄風親手它接了回去。斷口處傳來細微的機械運行聲,破損的皮膚上僅剩下條淺淡的紅『色』印記,頃那紅痕也漸漸消失了。



傷害沒有在兵人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跡,只要閉上眼楮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回憶,就好像那千刀萬剮的慘烈往事都不曾發生過樣。

“下次別再損傷自己了。”長孫澄風低聲道,“我不是幫你制作這具軀的人,沒法骨骼機體完全復原。”

白霰靜靜地望著,言不發。

長孫澄風俯身撿起地上的外袍,就著這個單膝半跪在地的姿態,仔仔細細披在白霰身上,神情溫柔、認真而專注,像裹住了某件稀世的珍寶︰“不要害怕,白霰。”

頓了頓之後他又道︰“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

白霰輕輕地說︰“沒關系的……”

淡紫『色』的光芒飄散微渺,如夢似幻。白霰秀麗的面容在這輝光中仿佛不真切,就這麼深深地望著長孫澄風,好似透過看見了更加久遠和渺茫的歲月。

“沒有關系,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的。”

閉上眼楮,聆听著自己心髒在胸腔中一下下跳動的聲音,小聲道︰“……鉅宗大人。”



“白真人體內兵人絲完好無缺?”應愷加重語調又確認了遍。

穆奪朱拱手道︰“確實如此。白霰除一顆心髒尚是血肉外,骨骼關節、靈脈肺腑已經全都兵械了,全身兵人絲沒有半寸短缺。看來種植在法華仙尊遺內的兵人絲,確實是度開洵後來才煉制出來的。”

轉向徐霜策,神情帶上了三分揶揄︰“萬里赴冰原都沒弄死一個度開洵,徐宗主?你竟然也有失手的時候?”

誰料徐霜策沒有回答,應愷也沒有。

金船緩緩前移,天台風聲呼嘯。兩位大宗師憑欄而立,應愷皺起了濃密的眉角,緩緩道︰“身首分離,劍貫心,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了,哪怕把自己煉成兵人都不可能。”

說著頓了頓,問︰“霜策,你還記得臨江都那名鬼修嗎?”

徐霜策問︰“怎麼?”

“你把度開洵的頭扔下了懸崖,那鬼修兜帽之下便沒有頭;度開洵生前想要宮徵羽的右眼、死後想要宮徵羽的尸骨,而臨江都的鬼修也是到處殺戮與法華仙尊有關,能夠成為他奪舍重生提供身軀的人。”應愷眉頭皺得越發緊,“種種聯系,實在蹊蹺,已經不能簡單用‘巧合’二字來解釋了。——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度開洵死後,把自己煉成了臨江都的那名鬼修?”

穆奪朱訝異道︰“鬼修?”

誰知徐霜策沉默片刻,卻搖了搖頭︰“唯有生前境界高深,死後才能煉成鬼修。此子雖天賦驚人,但死時不及弱冠,煉成鬼修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

突兀地停下了頭,穆奪朱問︰“反倒是什麼?”

徐霜策默然不言。

應愷有點無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仍然堅持臨江都那名鬼修是法華仙尊還魂,是嗎?”

這番爭論從們離開臨江都之後就發生過次,徐霜策堅持認為鬼修與宮惟有關,為此應愷還專門下了趟定仙陵去檢查宮惟的遺,因此引發出了後面群尸驚變的災禍。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正如應愷所言,度開洵身上的嫌疑已經比法華仙尊要大得多了。

徐霜策沉默片刻,突然問︰“應愷。”

“怎麼?”

“你覺得宮徵羽生前,會不會有善與惡兩個魂魄?”

應愷與穆奪朱都愣住了,隨即同時失笑。醫宗笑著搖頭道︰“且不說這種事就像一個人生來便有兩個腦袋,就說你、我與應兄三人都在法華仙尊幼年時便親手檢查過的魂魄,如果有任何異樣,難道數十年前我們都發現不了嗎?徐兄,你即便不相信我們倆,也該相信你自己吧?”

徐霜策並沒有回答穆奪朱。那雙眼楮乍看仍然黑沉冷靜,但如果仔細打量的,就會發現瞳孔深處有些渙散,像是突然陷入了某個冗長的夢境里。

應愷不由疑道︰“霜策?”

“……”

徐霜策的視線像是正盯著空氣中某個飄忽不定的點,半晌突然輕聲道︰“我有時會想……會不會自宮徵羽死後,我們都陷進了個巨大的幻境里?”

兩人齊齊怔,應愷皺眉問︰“你為何會這麼覺得?”

徐霜策身玄『色』內甲,天光下那張俊美淡漠的面容更加冰冷,那雙黑眼楮就像是兩口幽幽的深井,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這應是不可能的,霜策。”應愷沉『吟』片刻,放緩語氣道︰“世間三大幻術中唯有‘鏡通陰陽’,可以借助千度鏡界神器的力量構建出一座全新的幻世,但絕沒有能力我們所有宗師都囊括在其中。況且要分辨現實和幻境是很簡單的,難道你不記得那條鐵則了嗎?——幻境中無幻術,除非是構建幻境的人。”



“譬如你年在千度鏡界幻世,只有宮徵羽一人能使用幻術,而鏡中眾生皆不知有幻術存在;你看現在玄門百家幻術仍在,便可知這個世界並非幻世,而是真實的。說回來你為何會有這般怪異的想法?”

兩人都緊緊盯著,卻見徐霜策好似完全沒有在听,突然又問︰“那我們會不會是在夢里?”

應愷奇道︰“什麼?”

“會不會是我做了個夢,這天下人都只是夢境造物而已?”

穆奪朱終于听不下去了,捋起袖子活動了下手腕,彬彬有禮地道︰“徐兄,若是你真有此困『惑』,在下願以雷霆勢助你掌,相信你的困『惑』立馬可解……”

應愷趕緊把給拉住了,追問徐霜策︰“你真作如此想?”

“……”

“你近年越發在滄陽山閉關不出,也許是因為進境凝滯,不免多思了。待兵人絲事了結後,你不妨來懲舒宮小住一段時日,我與穆兄幫你梳理靈脈,如何?”

徐霜策沒有答言。半晌只見垂下眼睫,呼了口氣,說︰“不用。是我多慮了。”

應愷少年時與徐霜策游歷海,深知好友意志堅定極難說服,有時甚至有固執己見嫌,只得暫且按住憂急,勉強點了點頭。

這時有弟子從閣樓內掀簾而出,快步上前欠身︰“醫宗大人,冰閣里使人來報,說法華仙尊遺骨內的兵人絲已抽出九成,再過半個時辰就該抽淨了。您有何示下?”



倘若度開洵真的想要法華仙尊遺骨,又有眾人尚且未知的辦法潛入定仙陵,那麼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仙軀移至懲舒宮,由應愷親自照管是——應愷剛要開口說什麼,這時卻听天台與閣樓相連的珠簾掀,長孫澄風抬腳跨了進來︰

“諸位仙友稍等。敢問仙尊遺骨可是正封存在冰閣里?”

穆奪朱“啊”了聲︰“鉅宗有何高見?”

長孫澄風身上那針鋒相對的凶狠已經消失不見,隨和友善再次回到了那張俊朗的臉上。雙手攏在袍袖中,笑眯眯地道︰“我有法,殊為凶險,但或許可以追蹤到度開洵目前所藏身的地方。”

應愷疑道︰“何法?”



冰閣,藏尸大陣。

宮惟站在冰床上自己的尸骨邊,心內茫然,若有所失。

腦子里非常『亂』,無數個念頭紛『亂』雜呈,似乎本能中悟到了什麼,但仔細去想卻又什麼都捉『摸』不到,怔怔地一片空白。

過了不知多久,藏尸閣里刺骨的寒意終于慢慢凍醒了。宮惟僵直著手把殮衣重新蓋回尸體,心煩意『亂』不再多看 眼,自己也說不清那莫名的逃避欲望從何而來,轉身就要從這大廳里出去。

誰料正當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幾道腳步聲,應愷的音由遠而近︰“——澄風,你說此法凶險,到底凶險在何處?”

有人來了!

宮惟腳步一頓,霎時還沒想好是待在原地還是沖出去叫師兄,就在那短短數息間便听幾道腳步來到了藏尸閣大門外。幸而兩名守門弟子已經恢復神智了,紛紛見禮︰“拜見盟主,拜見徐宗主!”

徐霜策?!

宮惟手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行步扭頭下張望。偏生這圓形大廳空空『蕩』『蕩』,連個藏身的屏風都沒有,遠處牆角有扇雕花窗,宮惟颶風般沖過去一看,鎖死了!

怎麼辦,躲還是不躲?

門外弟子連續拜見了五六聲,這天下所有大宗師竟然全聚齊了。情急之下宮惟腦子里『亂』糟糟地,突然回頭一掃,目光驀然定住。

玄冰床底部與地板間,赫然有道隱蔽而狹窄,不到半尺的縫隙。

吱呀聲門開了,幾雙腳魚貫而入。

“雖然不知道度開洵是怎麼把兵人絲種進黃金棺的,但本人混進定仙陵的可能『性』不大。”長孫澄風走到玄冰床前站定,看了眼兵人絲抽出來的情況,回頭道︰“也就是說不能近身『操』縱自己的傀儡,很可能是事先通過兵人絲,為法華尊的仙軀種下了套清晰完整的行動指令。”

“——比方說‘到我這里來’嗎?”應愷皺眉問。

“我猜測是。同時應還有自己藏身的具體方位。”長孫澄風道︰“因此只要我們弄清授意法華仙尊去做什麼,便能知道所圖為何,以及當前的藏身之處了。”

冰床底下,“向小園”罕見的重陰體質完美融進了這冰天雪地的藏尸閣,宮惟屏聲靜氣貼著地板,目光緊緊盯著身側雙白面黑底的絲質靴子。

那是徐霜策。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滄陽宗主似乎站得離玄冰棺更近些,甚至給了種近在咫尺的壓迫感。

應愷問︰“怎樣才能知曉授意宮……授意這尸骨傀儡去做什麼呢?”

“歷任鉅宗都可將元神灌進機關兵人內,通過兵人絲來感知兵人曾經擁有過的意識。若法華仙尊尚且在世,此法簡單易行,我自當義不容辭;但如今凶險之處在于,法華尊已然仙逝,貿然用元神感知死人風險極大,與硬闖鬼垣無異。”

“因此,現需由一名境界極為高深、元神極其強盛的大宗師,用靈力灌注進法華仙尊內的兵人絲,以自身元神為我‘開道’,我便能為各位展示出度開洵留存在仙尊意識里的畫面是什麼。”說到這里長孫澄風話音一頓,環顧眾人︰“在下無能,尚不足大乘境,不敢貿然強闖生死邊界。哪位大宗師願意替我承擔這元神受損的風險?”

元神直接橫跨陰陽,哪怕稍有受損,都與瀕死無異。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穆奪朱踮著小碎步向後退了丈遠,客客氣氣道︰“在下怎敢在各位大宗師面前班門弄斧?”

尉遲銳直在看著冰床上的尸體,目光有點難過。此時他正從袖中『摸』出自己常吃的五香花生,想輕輕地往尸體手邊放幾個;聞言動作下頓住,茫然抬頭眨巴兩下眼楮,突然指向徐霜策︰“——為什麼不去?”

其實從走進這座藏尸閣後眾人就直在暗自提防徐霜策突然出手毀尸,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直默然垂首不語,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被尉遲銳點了名,終于抬頭呼了口氣,淡淡道︰“我來吧。”

然而尉遲銳向堅持的準則是跟徐宗主作對——徐宗主支持的我反對,徐宗主反對的我支持;徐宗主要做的事我偏搶著做,徐宗主不做的更是休想騙我去做。于是他見此情景立刻又改主意了︰“不行,還是我來。”

長孫澄風︰“……”

穆奪朱︰“……”

應愷扶額嘆了口氣︰“長生,大乘境初期修士不可貿然涉險。”然後在尉遲銳不服氣的瞪視中又轉向徐霜策,道︰“你不是有個愛……有個小弟子被種進了兵人絲,靈脈寸寸破損,需要每日灌進大量靈力嗎?”

眾人紛紛側目,而徐霜策面不改『色』︰“如何?”

“若是你元神受損,豈不耽誤了弟子的治療?因此還是我親自來最為穩妥。”應愷回頭轉向鉅宗,語調溫和但不容拒絕︰“澄風,你盡管施展身手,就由我的元神來為你開道罷。”

“什麼?”尉遲銳手松,抬頭反對︰“這怎麼行!”

手里三顆花生順著冰床邊緣,滴溜溜滾到尸身頭部一側的角落,然後從冰磚間細小的縫隙掉了下去。

啪嗒,啪嗒,啪嗒。

平躺在眾人腳下的宮惟面無表情,眼睜睜看著五香花生不停從頭頂漏出來,個接個掉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澄風做事向穩妥,不會有太大風險,我看此事就這麼定了。”應愷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呵斥︰“——長生,你吃的又掉在地上了!”

長孫澄風道︰“雖有風險卻也無計可施,眼下只能行此險招了。”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族中出了如此孽障,確實是我治家不嚴,難逃其咎——唉!若是十七年前徐宗主未曾失手,真度開洵徹徹底底斬殺于極北地,何來如今這大不幸!”

冰床下,宮惟眼皮驀地一跳。

十七年前徐霜策曾經去殺度開洵?

極北地離滄陽山相距萬里,為何要這麼做?

正胡思『亂』想,突然頭頂傳來穆奪朱冷冷的聲音︰“劍宗?請問你在干什麼?”

地下的宮惟和地上的尉遲銳同時僵住了。

“金船上嚴禁遺棄穢物,你知道上次柳虛來扔了個葡萄皮,弟子孟雲飛上門賠了千兩白銀才把贖回去嗎?”

周遭霎時陷入安靜,頃應愷顫聲道︰“穆兄,你這也未免太黑了……長生還不快撿起來!”

尉遲銳悶悶地“哦”了聲,這發現花生全從冰磚縫隙掉了下去,于是二不說,趴在地上就向冰床下伸出手去撿。

宮惟︰“?!”

空氣凝固了。

宮惟︰“……”

尉遲銳︰“……”

兩人個躺在棺材下,個趴在棺材邊,面面相覷表情空白,剎那間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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