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晶石礦洞那個關卡裡， 吳非也曾抽到過一張種族是惡魔的卡。一張偽SSS等級的卡， 每次使用之後， 契約者會隨機以N級的惡魔無業遊民或者SSS級的地獄統治者的身份出現。

既然如此……那麼不妨先賭一把。

吳非迅速點擊虛擬屏幕， 切換身份卡——

“是否確認將您的契約者【沈行】的身份由【人族︰天師】切換成【惡魔︰無業遊民/地獄統治者】？”

“確認。”

在身份切換的一瞬間，遠處的血族像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樣， 逐漸在原地消失；下一秒，一團黑色的霧氣在吳非身前彌散開來，黑霧之中逐漸出現一個膚色蒼白的年輕男人——他張開嘴，唇邊露出兩顆小小的惡魔尖牙。

依然是冷冽而俊美的模樣，是他家行神沒錯。

但是和上次毀天滅地般的統治性出場不同，這一次，惡魔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沒有象征著統治地位的華貴戎裝， 沒有那遮天蔽日的黑色鼓翼， 沒有頭上強壯有力的黑色魔角，甚至連瞳色都是正常而深邃的黑色，而非地獄統治者那冷酷且充滿壓迫感的淺金色。

他還穿著尋常的白色襯衣和西裝長褲， 衣服上還沾染著鮮血和揚起的塵土， 是方才沈親王打鬥的過程中弄髒的， 看上去就像是在街頭和人剛打過一架一樣。除了那對小小的尖牙，男人身上甚至看不出什麼魔化的特征，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類。

在惡魔中，魔化特征越少則被默認為力量越弱、地位越低， 像男人這樣的惡魔， 在惡魔中無疑是處於最底層的。

吳非看了一眼卡面︰

N級

無業遊民

吳非心中不由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福無雙至。他就知道自己不會次次好運。

面前的俊美惡魔歪了歪頭， 冷漠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你的契約者？”

根據身份介紹，現在的地獄統治者不僅是一個無業遊民，而且還是失憶狀態。

現在吳非才發現，他不僅不記得自己的另一個身份，而且是連其他的一切都不記得。

袁老的千年老黿還在前方艱難地抵擋著惡魔領主的攻擊，千年老黿是SS級的契約者，但他原型的攻擊力極弱，防禦力卻可以媲美SSS級的契約者。所以由他化出原型擋在前面，還可以勉強擋一陣子，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而看臉的抽卡在這種情況下無疑是一個浪費時間浪費錢還不一定有成果的選擇。

吳非眼見著眼前的無業惡魔搞不清狀況的樣子，在此爭分奪秒的情況下也沒有時間解釋，迅速再次切換身份，由惡魔切換成天師。

沈天師戴著白色的面具半浮在吳非面前，黑色長發被松松地束在身後，黑色的眼楮透過面具俯視著吳非，似乎在沉默地詢問他有何事要說。

在他身邊，空氣似乎都變得格外靜謐。

吳非著急地上前一步抓住他寬大的袍袖，抓緊時間問道︰“行神，現在我們的對手是SSS級的惡魔領主，你有沒有辦法對付他？”

現在他們還剩7點資源點，對方卻只剩下3點資源點，這4點資源點的優勢差搭配他們剩下的契約者身份，也不是沒有應對對方的方法。遊戲裡只要戰術和策略得當，玩家可以殺死強於自己幾倍的boss，所以在如今己方資源佔優的情況下，即使是面對SSS級的契約者也不該束手無策。吳非在心中大致計算出了一遍，最後選擇向感覺最有可能有解決辦法的沈天師求助。

雖然都是行神，但是不同的身份所掌握的專業能力，或者說遇事會選擇的方法還是不一樣的。

沈天師垂下眼，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吳非抓著他袖子的手上，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然後輕輕頷首道︰“可以。”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布下一個可以削弱他力量的陣法，只要把他引入這個陣法裡，他的力量就會被削弱到SS級。”

吳非聞言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只要削弱到SS級，行哥你切換親王身份就完全可以對付他了。”

面具之後，天師黑色的眼楮似乎因為這句話微微眯了一下。

“但是這個陣法需要一個特殊的材料，它必須要取到比惡魔領主力量更強大的惡魔或天神的血作為陣眼才可以。我的惡魔身份真正身份是地獄統治者，力量強於他，無業遊民雖然發揮不出力量，但血還是管用的。陣法完成一半後我會切換惡魔形態，到時候我什麼都不記得，你要想辦法從我這裡騙到血，然後再切換身份，把血拿給我。”沈行淡然道，從袍袖中翻出一個一節小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遞給吳非。

這段話有些繞，但吳非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慎重地把小玻璃瓶收好。

戰勢緊急，即使全力防禦，袁老千年老黿的血線還是肉眼可見地緩慢下降著。因而沈行交待這番話的同時也並未閑著，他已經選好了地點，輕揮袍袖，開始繪製法陣。

袁老不得不以一抗二，為沈行爭取時間，看上去十分艱難。

袁三胖知道吳非是有偽SSS級契約者的，原本還很期待見證SSS級地獄統治者的霸氣登場，沒想到自家隊長召喚出一個無業遊民。心情鬱卒之下看著袁老的淒慘樣子，忍不住在吳非旁邊小聲絮叨︰“吳非，吳隊，對面是召喚出了SSS契約者誒，咱們這局……有點難吧。”

吳非眯眼看了看戰況，轉過頭道︰“難也要贏。”

吳非伸手拍了拍袁三胖的肩︰“因為我想在最終計劃裡走得更遠，走得更遠就要變強，想變強就必須努力去贏每一場能贏的戰鬥。”

吳非也說不清自己這種念頭究竟是什麼時候產生的，最直接的刺激可能是來源於墮落神殿那一場的失敗。極度的不甘與憤懣情緒過後，他的心中竟然浮現出隱隱的後怕……甚至是，慶幸。

慶幸這是在賽季內，是在榮光競技場內，而不是正常的關卡，即使失敗了也不會被淘汰；慶幸自己身上還有一塊復活石，如果哪天真的失敗了，至少也還有一次復活的機會。

他一路勝利得順利，在那天失敗之前，“會失敗”“會被淘汰”這個概念已經漸漸變得模糊，好像順其自然地就會這樣一直走下去。但是那天的關卡失敗就像一記警鐘敲在他耳邊，告訴他，如果他真的輸了，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在真實關卡裡輸兩次，他就將被迫離開最終計劃。

而離開最終計劃，意味著將再也見不到沈行。

說不明白原因，但他本能地極度抗拒這個結果。他無法想象這樣的事真的發生會怎麼樣，所以他只能盡全力去避免這個結果。

對悲劇性結果的畏懼往往是促使人們努力奮進的動力之一。就好像是當年高考的時候，他一心想考北大，簡直無法想象如果發揮失常和北大失之交臂該怎麼辦，所以在高考前學習猶為認真；而也正是憑借這份力量，他最終考上了清華。

回到當下，吳非能想到的規避被淘汰的命運的辦法只有一種，就是努力使自己變強。

而變強的主要路徑也無非只有兩種︰

第一種自然就是氪金。在最終計劃裡，如果氪得太多，氪到了星球戰隊那個層次，繼續氪金能獲得的提升自然有限；但對於像他這種初階選手而言，氪金卻還能給他帶來很大的提升空間。

吳非算了一下，按往年榮光競技場最終排名獎勵的標準來算，只要他們能保持住名次，他拿到榮光獎勵之後，再參加兩三場關卡應該就能升到黃金段位。屆時他就可以趁休息時間離開最終計劃，給自己聯系一個靠譜的贊助商。

其實自撲克花色關卡之後，他因為暫列第一而引起注意開始，就有不認識的企業或機構試圖來添加他的通訊器，和他取得聯系，表露出想贊助他、招他進戰隊或和他簽約意思。但那時候吳非專心籌備後面的競技賽，而且伸出橄欖枝的企業機構和開出的條件還沒有特別令他動心的，所以吳非當時就以專心備戰為由擱置了這件事，等到他升到黃金段位，這件事也可以再提上日程了。

到那時，他取得的每一次勝利，每一個成績，都會變成他手中的籌碼。

他始終認為不是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而是有準備的人會一直主動積累“機遇點數”，為自己創造機會。

第二種則是在每一關裡去努力爭取勝利。不僅是因為勝利後可以獲得更多的獎勵，榮光競技場中前20%的獎勵和前30%的獎勵就不是一個檔次，這些獎勵資源可以使他們變得更強，更是因為他認為在每一次竭盡全力地拚搏之下，才有可能獲取更多經驗，得到最大限度的成長，而這一點無疑是更重要的。

所以即使面對SSS級的對手，他也不會輕易認慫。

現在不是剖析心路歷程互訴衷腸互灌雞湯的時候，吳非沒和袁三胖多解釋，袁三胖卻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種不容動搖的堅持。於是他點點頭，肯定道︰“聽你的，SSS級的契約者有啥可怕的，行神在一定行。當年一整個關卡都在鬧鬼，咱們不也活下來了。”

話雖如此，袁老的血線卻還在持續下降中——三分之二、二分之一、三分之一……

在千年老黿的血量只剩三分之一的時候，沈行的法陣終於已經基本完成。

他站在法陣的正中央，平靜地向吳非招了招手。

吳非原本便離他不遠，見狀立刻跑了過去，看見天師向他點頭，便心領神會地給他行神切換了身份。

身穿縴塵不染的白色天師袍的神秘天師瞬間變成了白色襯衫沾塵染血的無業惡魔。

失憶的惡魔行神微微蹙眉打量著自己所處的法陣，最後看向自己的計劃者，冷聲道︰“怎麼不聲不響地就把我換走了……這個法陣是做什麼的？”

沒等吳非說話，他像是明白過來了什麼，冷冽的眉目舒展開了些許，沉黑色的眼眸中卻似乎藏了更多的不悅，他放輕了聲音，看向吳非低聲道︰“你在和別人對抗，你換了我的其他身份……你嫌棄我是個低等惡魔？”

“你覺得我沒用，你覺得我保護不了你……是不是？”他的聲音沙啞中帶著難言的誘惑，似乎貼在你的耳邊呢喃一般。吳非差點就要順著他誘哄般的詢問點頭了，幸好在點下去之前及時地反映了過來。

他原本的計劃是和他行神打感情牌，直接告訴對方他這個身份現在處於特殊狀態下，失憶了，但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關卡，有很深的感情基礎，現在他需要他的幫助，要對方的一滴血才行……

但此時吳非卻猶豫了，他本能地覺得這時候要換一種策略才行。

按照之前準備好的話術，恐怕不行。

真不懂為什麼失憶狀態下的行神都這麼難搞，當年的親王殿下是這樣，現在的失業惡魔同志也是這樣。

就在他們交談的期間，袁老的血線還在持續下滑，眼見的只剩下了五分之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拿到惡魔行神的血。

吳非腦海中飛速轉過了無數個念頭，最終定格在了一個。

雖然感覺有些不是太靠譜，但他來不及思考太多，只能憑借方才交談中產生的直覺開口道︰“沒錯，你是我召喚出來的惡魔，我是你的計劃者。”

“我聽說過人間的傳說，召喚出惡魔的人，就可以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向對方許一個願望。我不在乎你到底是高級惡魔還是低級惡魔，這對於來說都沒有區別，你是我召喚出來的惡魔，我唯一的惡魔，不管你厲不厲害，我都不可能再擁有除了你之外的第二隻惡魔了。”

對面冷著一張臉的失憶惡魔行神聽到這裡後垂下了眼，似乎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低低咳了一聲。

說到這裡，吳非有些緊張地眨了眨眼楮，繼續道︰“所以你願意拿走我的靈魂，滿足我的願望嗎？”

惡魔冷著一張臉看著他，又掩飾性地咳了一聲，正經道︰“好，你的靈魂我拿走了，以後你都不能找其他的惡魔做交易了，即使遇到再強大的惡魔也不行，只能找我。說吧，你的願望是什麼？”

旁邊的袁三胖被迫旁聽他們大敵當前還在“打情罵俏”，看著袁老岌岌可危的血線急得不行，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是誰在哄誰。

吳非盯著他黑色的眸子小聲道︰“我想要你一滴血。”

沒什麼用的無業惡魔聞言沒再追問人類要自己的血究竟要做什麼，只是抬起手，用尖尖的惡魔齒咬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遞到吳非面前。

蒼白修長的手指映著殷紅的血珠，格外醒目。

一滴血滴到了他的唇上，被他用唇抿開，給他原本略顯蒼白的唇暈染上了勾人心魄的紅。

而在這紅白之間，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楮便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類，等著他來收取自己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