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雙無比攝人的眼睛盯住的刹那， 南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置身於幽籃的深海， 遼闊、黑暗， 死一般的寂靜。

　有一個詞條叫做深海恐懼症，臨床表現為心率增加，胸悶， 呼吸不暢。

　此時此刻，看到這條人魚的眼睛，南屹感覺自己就像看到了海洋，內心升起一股害怕被海水卷走的恐懼。

　這就很尷尬了。

　他移開眼睛，中斷和人魚的對視， 才感覺呼吸順暢了點。

　“好吧好吧，再給你一點時間。”南隊囔囔道， 拿起內容幼稚的圖書給人魚講故事， 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懼怕。

　可是，一條柔弱的人魚怎麽會有這種駭人的眼神？

　這簡直不科學。

　當天下午，局裡傳來最新消息，是關於這條人魚的來歷， 局長親自打電話給南屹道：“小南，咱們攤上大事了。”

　南屹心想， 還有比當保姆更大的事兒嗎？

　張局口吻凝重：“咱們順藤摸瓜， 查明了各位人魚的來歷，其余都好說，受害者非常清楚自己是怎麽被綁架的， 只有你看守的那條人魚，他的來歷有點玄乎。”

　南屹正在陽台和張局說話，是的，只要不出門，那條性格詭異暴躁的人魚就不會管他。

　年輕的警官聞言呼吸頓了頓：“玄乎？”

　“是啊。”張局說：“將他賣給嫌疑人的是一個漁船主，現在人我們已經抓到了，據他交代，你看守的人魚……是海裡打撈上來的。”

　這就真的很玄乎了。

　南屹整個人都愣住了，海裡打撈上的人魚？

　放屁，深海人魚早就滅絕了。

　現在怎麽可能還有深海人魚。

　南屹立刻說道：“張局，這有可能商家弄出來的噱頭，打假打非這種事情，咱們接觸得還少嗎？”

　張局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信，所以你得趕緊給他弄點頭髮指甲，總之什麽都好，拿去檢查一下，快快快。”

　下了命令，日理萬機的張局就把電話掛了。

　深海人魚？

　南隊突然回頭，盯著床上看小人書的美人魚，那海藻般罕見的烏黑長發，那強有力的凶悍尾巴，嘶……

　南隊有點蛋疼。

　也許是他的目光過於熾熱，又也許是人魚的感知力過於強大，俊美冷漠的人魚扭頭與他對視。

　不同於之前的有意恐嚇，這次的眼神很清澈，紫紫潤潤的。

　南警官硬是從中看出了詢問的意思。

　真有意思。

　隨著一天二十四小時‘親密’相處，他竟然能從人魚的肢體動作和眼神領悟到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哦，沒事。”南警官心裡打著小九九，走過來坐下。

　坐了片刻，伸手摸摸人魚的長發，狂吹彩虹屁道：“這頭髮養得真好。”

　南警官：養得再好也總會掉幾根吧？

　他的眼神在枕頭和被褥上不著痕跡地掃過，嘖嘖，竟然是一條不掉頭髮的人魚。

　讓他們局裡那些天天擔心自己頭禿的90後同僚情何以堪。

　人魚的尾巴擺了擺，繼續看小人書。

　不過眼尾余光，始終瞅著時不時摸自己頭髮的那隻手。

　南屹摸了一會兒，張開五指開始梳理人魚的長發。

　此刻專心致志卑微地等待一根頭髮寶寶的他不知道，人魚眯起了眼睛，開始打盹。

　南警官耐著性子約莫梳了小十分鍾，這時人魚的一頭長發都給他梳得特別順了。

　一根珍貴的發寶寶終於掉了下來！

　纏著南屹的手指。

　好，成了。

　完成任務的大豬蹄子，笑著對昏昏欲睡的人魚說：“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去買杯冰闊落。”

　人魚微微睜了下眼，沒有阻止。

　南屹心裡罵了句吃貨，但其實心裡挺觸動的，試問一杯冰闊落就能收買的人魚，這個世界上能有幾條。

　所以他挺心疼：“再給你買兩個雞翅。”

　照顧受害者照顧出了感情的南警官出了門，先到化驗室把人魚的頭髮交給醫生，然而出去晃悠了一圈。

　買了冰闊落和雞翅，一包奶糖和一包煙，他就回來了。

　高大帥氣的樣子，著實招惹了不少年輕護士的注目。

　要不是11號病房的病人太難纏，南警官說不定已經在醫院找到對象了。

　一回到病房，南屹說：“我回來了。”他把小桌子拿出來，擺上可樂和雞翅，當看到拿包順手拿的煙，一愣。

　醫院不準抽煙。

　於是南屹把那包煙扔進抽屜裡，人魚投去好奇的目光，就跟沒見過煙似的。

　南屹心想，小土包子。

　“那是煙，你沒見過嗎？”他說著，把可樂插上吸管，送到人魚嘴邊。

　從未想得到對方回應的南警官，看見尾巴晃了晃。

　這時他又想起張局的話，一時心裡打鼓。

　難道這條少見多怪的土包子人魚，真的是深海人魚？

　南屹開始心不在焉，喂可樂的動作有點不專心。

　半晌，身邊傳來尾巴敲擊小桌子的聲音。

　“哦哦。”南屹回神，給人魚卸雞翅上的肉，因為只有這樣對方才肯吃！

　眼看著對方吃完了肉，南隊趕緊給剝一顆奶糖塞人魚嘴裡，然後說道：“睡吧睡吧，我也困了，哈欠。”

　演技浮誇的南警官，翻身躺上自己的床，拿出手機開始查閱深海人魚相關信息。

　深海人魚又被稱為原始人魚，顧名思義就是最古老的人魚。

　眾所周知，深海人魚從幾千年前就滅絕了，現在地球上根本不存在深海人魚。

　現今留下的深海人魚資料表示，深海人魚具有極強的攻擊力和堅韌不摧的身體，是站在海洋食物鏈頂端的深海的霸主。

　最初的深海人魚分為雄性人魚和雌性人魚，只有雌性人魚才會懷孕。

　而雄性人魚的攻擊力是雌性人魚的N倍，據說雙手可以徒手撕碎鯨魚的肚子，尾巴可以扇碎珊瑚礁……

　幾千年前人魚之所以被人類捕獲，是因為人類發現了電。

　南屹：……人類的黑科技實在是太多了。

　他看著看著，收到了宋星野的信息，向他打聽人魚的近況。

　宋星野早就想問了，但這幾天沒騰出時間來，跟司寒滾了一回床單，他養了三天。

　這三天在司寒家過著豬一樣日子，尾巴都胖了一圈。

　人魚失蹤案的事跟住在司家的事，他都沒跟父母說，先瞞著。

　南屹回復這條熱心的小人魚：「他在醫院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以及再次謝謝你鼎力配合，辛苦了。」

　宋星野劈裡啪啦地打字：「？應該我對你說辛苦了才對！」

　然後又問：「在哪家醫院，我想過去看看他行嗎？」

　這條人魚有點特別。

　宋星野還惦記著搞清楚夢境的事，想知道那竟然是人魚之間特殊的交流方式，還是什麽東西。

　按理說是不行的。

　但南警官這裡可以：「好，我發定位給你，你來吧。」

　宋星野開心地回：「謝謝南警官。」

　南屹叮囑道：「這次讓人陪你來，懂？」

　這位南警官毒舌，但人不錯，宋星野就沒說什麽，直接約了時間。

　宋星野沒上學的這幾天，司寒那兒也沒去，就在家裡陪他。

　這讓宋星野挺不好意思的。

　他今天中午主動勸司寒去上班，好像把司寒給弄生氣了。

　現在那家夥應該在健身房吧？

　宋星野叼著一根棒棒糖，在轉椅上晃蕩著腳丫子，一手摁鼠標一手摁鍵盤，正是組隊吃雞的架勢。

　司寒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司寒很糟心，真是條……沒心沒肺的混球魚。

　那邊宋星野囔囔著：“哦，草，我中槍了，岩仔拉我！快快快！”頓了頓：“你有沒有搞錯，你這個five！小燁燁！那個賤人在後邊，乾他！”

　“又跟朋友打遊戲？”司寒不高不低的話音淹沒在遊戲聲裡。

　宋星野戴著耳機沒聽見，他專心致志地打遊戲，過了好一會兒回了下頭，果然，他聞到的味道是真的。

　既然司寒回來了，他就準備收工，對陪玩的兄弟們說道：“寒哥回來了，一會兒你們打。”

　江岩和陳夏燁都知道他們最近剛在一起，正是濃情蜜語的時候，就打趣道：“你這樣是不對的，野哥，重色輕友。”

　“嗯。”宋星野說：“我就是這樣的人。”

　江岩說：“靠，你太不要臉了。”

　“對了，寒哥不會打遊戲嗎？”陳夏燁覺得，兩個人光你看我我看你也太無聊了，就提議道：“不如叫寒哥一起打遊戲啊？”

　宋星野一愣，笑著說：“你看寒哥像是會叼著煙打遊戲的樣子嗎？”

　說著嘬了嘬荔枝味的棒棒糖。

　坐在床邊的司寒，眼神微深。

　“野哥，你敢在寒哥面前抽煙？”陳夏燁驚呆了，他以為宋星野跟司寒在一起會被管得死死的。

　抽煙這種行為當然也是不行的。

　其實他們也很少抽，除非特殊場合才會勉強抽兩根，而且多半是為了耍帥。

　“不敢。”宋星野十分乾脆：“我在吃棒棒糖。”

　眾兄弟一起無語：“……”

　“好了不說了。”宋星野說：“我要陪男朋友，你們這些單身狗自己玩吧。”

　江岩簡直想順著網線過去掐死宋星野，單身狗怎麽了？

　可以不愛，請別傷害！

　告別了朋友，宋星野摘下耳機，心中有點忐忑，他不知道司寒是不是還為中午的事情生氣。

　所以他悄悄地回頭看了一眼。

　司寒有點慵懶地靠在床邊，手裡捧著他送的格林童話，神情冷淡，領口微敞，頗有點漫畫男主鏡頭特寫的感覺。

　真好看。

　宋星野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花癡，馬上臉紅心跳起來，恰巧這時，司寒抬眸，和他對個正著。

　不過很快就移開了，顯然還在生氣。

　宋星野嘴裡的棒棒突然就不香了，他必須承認，他想念司寒的唇在他嘴邊流連的味道。

　惹男朋友生氣了怎麽辦？

　這一次宋星野不必再傻乎乎地詢問兄弟，他跳下椅子走向司寒。

　“……”司寒其實也關注著宋星野的一舉一動，看見宋星野朝他走來，心臟微微發緊。

　因為他不知道宋星野會跟他說什麽。

　中午的事情大家都有錯。

　他不應該太計較宋星野把他往外推這件事，不，他很計較，愉快的結合只有他自己激動鍾愛，換作任何一個男人都會鬱悶的吧。

　“寒哥。”宋星野組織了一下語言，站在司寒面前誠懇地表達道：“我先為中午惹你生氣的事情道個歉，但是我想說，我並沒有不想跟你待在一起的意思。”

　說句實話，宋星野巴不得二十四小時和司寒膩歪好不啦。

　可是司寒是整個企業的總裁，公司需要他回去主持。

　作為一個懂事的男朋友，他勸司寒回去上班難道不是正常的操作嗎？

　宋星野又說：“而且你回去上班也可以帶上我啊。”

　他養了兩天就忘了自己走不動路的時光了。

　司寒有點無奈，他生氣的點可不是宋星野讓他回去上班，而是雙方在親熱這件事上的態度，宋星野簡直視他如洪水猛獸。

　這幾天睡覺都離他非常遠。

　能夠克制住人魚依賴伴侶的本能，難以想象那究竟是有多反感？

　司寒一時沒忍住，伸手將宋星野拉入懷裡，抱得緊緊地道：“我沒生氣，好了，你不要多想，而且我也不用去公司。”

　宋星野坐在他腿上：“真的嗎？”

　司寒深吸了一口小人魚的濃鬱氣息：“嗯，放年假。”

　宋星野想了想，漆黑的眼珠子頓時瞪圓，怒道：“你把年假都放完了過年誰陪我？”

　獨自過年的小人魚，好慘！

　司寒沉默，任由宋星野揪著他的衣領凶他。

　鑒於人魚的嗅覺實在是靈敏，小宋凶了一下就把臉埋進去盡情呼吸。

　味道好聞！

　充滿安全感！

　這就是小人魚需要和伴侶時刻在一起的原因。

　宋星野充完電覺得自己精神百倍，他摟著司寒在床上滾了N+1遭，頭髮亂翹的腦瓜裡終於想起了正事。

　“哦，對了！”停下滾床單的動作，宋星野在上面道：“陪我去醫院看望那條受害的人魚。”

　“嗯。”司寒在下面懶洋洋地應了聲。

　這就是司總不想上班的原因。

　醫院，南警官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糟了，忘了跟少奶奶說這條人魚比較凶。”

　說著他給宋星野留言：「小宋同學，明天你只在門口看看就好了哈。」

　宋星野：「？」

　南警官：「這條人魚比較危險，我怕他威脅到你的人身安全。」

　南警官摸著良心發誓，他沒有誇大其詞。

　這時，一個護士敲開11號病房的門，神色緊張：“南警官，出來。”

　“……”南屹放下手機，繞過那條正在小憩的紫色尾巴。

　並沒有入睡的人魚，掀了掀眼簾，懶得動彈。

　門口除了一名護士，還有一名戴眼鏡的醫生，他凝重道：“南警官，化驗結果出來了，這條人魚的DNA跟其他人魚相差巨大，史學史上，從未見過這樣的DNA，不過他的排列方式，跟深海人魚很相似。”

　綜合這條人魚的表現，醫生基本可以肯定，這起碼是一條深海人魚的後代。

　南警官腦子嗡地一聲，就很懵逼。

　真的是一條深海人魚，而且還是一條雄性人魚。

　……也就是說他這些天悉心伺候的是個大老爺們。

　不會生崽也不會跟他生產感情。

　操！

　南警官抓頭髮，那他這些天的殷勤不是白費了麽？

　“南警官，南警官？”醫生很凝重地道：“這條深海人魚是一條青年雄性人魚，正是攻擊性最強的時候，我認為不太適合把他留在人魚醫院。”

　南屹：“那送去哪裡？”

　醫生推推眼鏡：“出於人道主義，當然是放歸海洋。”畢竟現在是文明社會，人們面對一個智慧生物，就算再怎麽充滿好奇，也做不出把深海人魚強留在陸地上的惡舉。

　除非對方自願留下來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紫永不上岸，除非包吃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