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懷星直接翻身下床,雙手抓住那坨鬼,硬是把它囫圇個拖了出來。
而拖出來才知道,這玩意不是一個,是仨,兩個大的,最後還拖著一個小的。
三個鬼嘰裡咕嚕滾到三個天師選手面前,六雙眼睛瞪著彼此,然後張開嘴,活像兩邊在競賽,看誰聲音高。
“啊啊啊啊啊啊——”
嘭!
只見那看起來瘦巴巴的青年隨手抓起床頭桌,把那木質圓桌掄成一個棒槌,然後狠狠地砸在三隻鬼身上。
“有一次就得了,還敢來第二次?”路懷星殺氣縱橫,眼角泛起凌厲的飛紅,發泄式地暴打這三個倒霉鬼。
“唉,長官消消氣,消消氣啦。”傅重明趕快從身後抱住路懷星,一手握住他手腕,“不生氣不生氣,怪我,是我沒清理好房間。”
因為身體裡全是超前科技的尖端造物,路懷星的生理和精神負荷都非常大,狀態不好的時候偶爾會露出這樣任性肆意的一面,但用文諍遠的話說,發泄情緒是好事,別攔著,要順著他的脾氣。
無名軍團以“全體犧牲”為代價,強行送回了他們的軍團長,他們笑著道別,並且樂觀地安慰他——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不知是不是聽見了這句話,光塔抹去了他們的名字。
無名的軍團長在療養院躺了六年,沒有人認識他,所有的榮耀和鮮血,只有他知道,他好像一個連接了兩個時空的錨點,只剩他能站在被封鎖的地球上,看向本該輝煌的星空。
然後現在他醒過來了,盡管還不知道原因,但他選擇繼續出戰。
他就像一個積蓄了太多質量的奇點,他等著爆發的那一天。
“長官,那個桌腿太粗不順手,你拿這個晾衣杆試試!”
打得興起的青年從善如流,順勢丟掉小圓桌,被錯誤使用的可憐桌子滾到牆邊,咚地一下散架了,然後他接過傅重明手裡的晾衣杆,啪地一下把那隻最大的鬼抽得凹下去一塊。
——怪不得敢在鬧鬼的酒店睡大覺!
三個天師選手默默閉上嘴巴,決定保持低調,萬一這家夥抽順手了,把製造噪音的他們仨也給一塊抽了,那就不太美好了。
“這三隻鬼似乎是被燒焦的,好像是一家三口,最小那個是個小男孩,您打這個肯定是個中年大胖子,燒焦了還這麽大個兒!”傅重明樂不可支。
路懷星呲牙:“正好,一家人團團圓圓,多開心。”
開心個屁啊,三隻鬼抱頭爬。
“好啦好啦,長官你快睡吧,剩下的我解決。”傅重明看路懷星的上下眼皮又打架了,急忙接過他手裡的晾衣杆,“我把它們放浴室給你留著。”
“嗯。”
留著?三個選手徹底木了。
這倆貨真的是人嗎?
路懷星胸口的紅色重新變灰,然後乖巧地爬上床,蓋上被子,兩眼一閉倒進柔軟的枕頭裡,姿勢規規矩矩,還知道主動把手縮進被窩。
生物芯片消耗精力很大,他自己很清楚,如果不能保證充足睡眠,他與神經芯片的鏈接就會更容易失準。
畢竟,熬夜對普通人來說也容易導致自製力下降、衝動購物等等系列問題呢。
至於酒店裡的鬼,不管還有多少,估計短時間內不敢出來蹦了。
路懷星翻了個身,睡熟了。
傅重明把現場清理好,又把那三人推到外間。
然而他還沒有說話,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誰?”他問。
“客房服務。”
傅重明皺眉,抽出刀,貼著手肘放在背後,然後拉開門:“艾比?”
門口站著一名女服務員,聞言一愣,神色有些許迷茫。
傅重明示意另外三個人後退,背後的刀蓄勢待發,然後神色平常地問:“艾比,你有什麽進展?”
艾比遲疑了一會,表情才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她反應過來,說道:“傅重明長官?”
傅重明看著她的工作服和清潔車,語氣有些嚴肅:“艾比,你不會真的是要打掃我這間房吧?”
沙漠。
一架白色的運輸機穿過風沙,向地面落下。但怪異的是,那些風沙雖然聲勢很大,但居然並沒有影響飛行。
——只有穿過時會發現——那都是全息影像弄出來的偽裝。
風沙之下,是一片人造綠洲,隱蔽性極強。
但丁早早等在停機坪上,沒穿奇怪的中式袍子,而是規規矩矩穿著淺灰色西裝,燦爛柔順的金發規規矩矩扎著,只有耳朵上有些另類地戴著兩隻胖胖的熊貓頭,熊貓嘴裡還叼著嫩竹葉。
如果那片竹葉沒有“碰巧”是白色的,趙羽竹或許還能說服自己這是巧合吧。
但丁的心思昭然若揭,趙羽竹從前還沒有這麽明顯的感覺。
直到上一次,他被但丁哄著喝了高度烈酒一睡不起,太陽防衛軍團的最高長官在他的臥室裡毫無反抗能力地睡了七八個小時,但丁卻什麽都沒有做。
那說明,這個男人認真了。
比起做些什麽,他更想讓趙羽竹好好休息。
“恭候多時!”但丁自來熟地張開雙臂迎上去,趙羽竹冷著臉,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但丁也不氣惱,轉身就追了上去:“哎呀,小竹子,我給你發信息讓你帶上行李住過來,你怎麽沒帶呀?”
“有事說事。”趙羽竹暗示性地亮了亮藏在袖口裡的槍,“你說的,研究有進展,什麽進展?”
“你看你大老遠飛過來這麽辛苦,我們要不先坐下喝——”
冰涼的槍口頂住但丁的額頭,趙羽竹微微眯著眼說:“誰給你的自信,覺得我不敢動你?”
但丁熟練地舉起雙手:“別別別,有話好說嘛,我領你去實驗室!”
趙羽竹收回那把槍:“帶路。”
但丁的基地裡總是在各種奇怪地方擺著奇怪的東西,比如走廊拐角的白色竹子盆景,然後上面還掛了個金色的大蝴蝶結,其中影射含義過濃,趙羽竹實在沒法當自己想多了。
這是但丁的大本營,有重要實驗數據和設備,不是之前那種可以隨便拋棄的基地,他來之前,執行主席克勞迪婭女士再三叮囑他千萬別把這基地炸了。
他無法克制地側頭去看那個金發男人,這人的側臉看起來人畜無害,風度翩翩、英俊迷人,足以出道的那種,但這個軍火商不僅能憑借一舉一動影響全球黑市,現在他還把執行主席辦公室和軍部都給忽悠了,這種奸商的推銷技巧真有那麽好?
即便失去了關於宇宙星空的記憶,但他對但丁的評價沒有變過——極端危險,趙羽竹都已經不記得這個男人在星空到底做過什麽,但依舊本能地記得他的危險性。
“唉,小竹子你這麽看我,我怪不好意思的。”但丁眨眨眼,但臉上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於是趙羽竹表情陰鬱地轉過頭。
——他討厭這個男人!
但丁是個老練的奸商,他軟硬不吃,滑不留手,趙羽竹不管平日在鏡頭前人設多完美,但丁似乎總能輕易挑起他真正的情緒,不論開心、煩躁,還是偶爾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頓。
就好像,在但丁面前,他沒有辦法保留一丁點的偽裝。
所以他覺得他快煩死這個人了,這人怎麽就不能乾一件真正觸碰底線的壞事,痛痛快快地給他一個拿電磁炮轟爛這人的借口呢!
“說重點。”趙羽竹冷冷地命令。
“好。”
但丁永遠有辦法在趙羽竹真正動怒前停止,仿佛他有讀心術一樣。
“一星期前迷人的克勞迪婭女士讓她的辦公室傳給我一份資料,是比賽裡一位姓文的先生做的粗略化驗報告,順便一提,是用我的通訊技術傳出來的。”
趙羽竹挑眉:“你在跟我邀功?”
“給嘉獎嗎?不用別的,讓我親一口竹子就行。”但丁嘻嘻笑了一下,見好就收,正色道,“我把樣本拿去做了更進一步檢測,又發回給查理教授。那名復活選手在以前真是遵紀守法模范公民啊,連定期體檢都一次不漏,所以非常幸運,我們得以對比他每個時間段的生物編碼。”
“結果?”
“人體狀態每天都在變,因為時間不是靜止的。”但丁打開智腦,“但你看,這是文先生做的生物化驗報告,這是那個選手在這個賽季進場前,由你的軍團采集的生物信息。”
趙羽竹沒看,因為他不是技術兵種,看了也沒用,他只是示意但丁繼續說。
但丁說:“這個選手不是克隆體,絕對不是,我用我脖子上這顆英俊頭顱跟你擔保,他就是本體,原原本本的那一個。”
趙羽竹沒有質疑,只是平靜追問:“那你如何解釋復活?”
但丁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回答:“時間。”
後者這一回沒有躲開,他重複:“時間?”
“趙羽竹,你覺不覺得人類挺奇怪的?幾百年前我們開始探索宇宙,尋找類地文明,但我們為什麽非得覺得,我們會先發現類地文明?或者,真的存在類地文明嗎?”但丁勾了勾嘴角,“就像我的小竹子,你這麽獨一無二,我到哪找第二個去?”
槍口再一次抵在但丁額頭,趙羽竹一字一頓:“有、事、說、事,少、扯、淡!”
“好吧,早期科學家率先尋找類地文明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不管什麽東西製造了這場有趣的比賽,好好好……”但丁舉手,“這場邪惡的、該死的、應該炸他媽的狗屁的比賽,好了吧!”
趙羽竹把槍口移開,但丁白皙的腦門上留下一個紅印子。
“用你們查理老頭的慣用詞,製造這場比賽的X文明,它絕對與地球文明不一樣。”但丁賣夠了關子,終於說:
“所以我假設,它提供的復活的確是真的復活,它有這個能力。並不是一開始你們猜測的克隆、複製甚至怪物。但問題是怎麽實現?我猜,我們一時理解不了,是因為我們是三維生物,我們的生理特質局限了我們的認知,但假如,X文明能拉動時間軸呢?”
“……高維生物?”趙羽竹終於有些驚訝,“你認為它們有操控單體時間的能力?它們把死去的選手身上的時間逆推回……死前的狀態?”
“不然我無法解釋沒有任何改變的生理狀態。”但丁說,“這光柱雖然很光汙染,逼得我臥室都得換遮光窗簾,但它在有一件事兒上還是有點道理的——人類,別太自滿,你不是主宰。”
這並不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兒。
趙羽竹慢慢坐在沙發上,陷入沉思,表情有些凝重,連但丁湊過去坐在他旁邊他都沒有反對。但丁坐了一會,忽然手速極快地抽出一張濕巾一樣的東西,在趙羽竹臉上抹了一把。
“你幹什麽!”趙羽竹抬手打掉他的胳膊——真把義肢打掉了。
但丁抬手,沾濕他手裡的卸妝濕巾,然後若無其事地撿起義肢裝回去。
“來見你口中最討厭的敵人,需要畫這麽厚的妝?趙將軍,你文學院畢業,也不至於一點生物都不會吧,你不知道人類需要睡眠嗎?”
“……”趙羽竹下意識地抬手擋臉,隨即又放下,揚起一個虛假的溫柔笑容,“與你何乾,你還知道我們的關系?資料給我,我要走了,多謝但丁先生的配合。”
他猛然起身,臉上的粉底被擦掉了一塊,露出他有些蒼白的真實臉色,但丁坐著沒動,只是猛然抓住他的手腕。
“很簡單,你把這個吃了,我就給你資料。”但丁咧嘴,掌心有一枚紅色小藥丸,“趙羽竹啊,你搞清楚哦,現在好像是你有求於我耶?”
如果手裡有電磁炮,但丁絕對變成肉丁。
但趙羽竹不得不承認,但丁說得對,這個黑心商人和他的瘋子科學家搭檔桑妮,總是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太陽防衛軍團和所屬實驗基地都被秩序和規矩約束,這兩個人卻肆無忌憚,天馬行空,很能彌補查理團隊的視角盲區。
所以趙羽竹只看了一眼,隨隨便便就拿起來,放進了嘴裡。
是甜的,橙子味。
他皺眉:“糖?”
但丁嘻嘻一笑:“安眠藥。”
趙羽竹瞪大眼睛:“你——”
“超強力那種哦,不過沒副作用,你放心,我試驗過的!”但丁一邊說著,一邊抱住他緩慢軟倒的身體,“你看,尤其你這種連著熬幾個大夜的,秒睡!”
但丁把人抱起來,輕手輕腳地往臥室走,同時還拿口型對縮在角落裝不存在的助理說:“資料給查理老爺子發完了嗎?”
助理猛點頭。
“跟克勞迪婭女士那邊請假了嗎?”
助理比出大拇指,實際上還沒等但丁跟克勞迪婭聯系,執行主席的秘書就告訴但丁的助理,趙羽竹今天必須放假,讓但丁隨便想個法子把人留下,別放回去,不然沒法攔著他不去上班。
但丁心滿意足地抱著人走了,他聽著懷中人安靜的呼吸,忽然歎了口氣。
“你說,我要是第一次見你就把你殺掉多好。”
但丁自言自語:“結果從一開始就輸給你了,我哪是你的宿敵啊,我明明是十佳戰俘。”
作者有話要說: 傅36:我家長官在我懷裡睡了,超開心!
但丁:我家小竹子也在我懷裡睡了!
傅36:可你用藥。
但丁:……你還用雞呢!
趙總&霜總齊齊拔出了刀。
男朋友吵起架如同小學雞,不如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