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對於陸白來說，這樣的打擊，比什麼困境都更有效。

系統在一瞬間,看到了陸白靈魂近乎崩潰的跡象。

他們是簽訂了共生契約的。因此，陸白疼兩分,他也會分到一分。

而當那一分疼痛絲絲縷縷將他包裹在內的時候,系統才知道什麼陸白在那麼多世界受過那麼多沉重的傷,卻從來沒有紅過眼。

因為和靈魂上的疼痛比起來，那些□□上的疼痛不過都是輕描淡寫。

“陸白,先冷靜下來！”系統不知道要怎麼勸慰。

可陸白自己又何嘗不是不知所措？

原本的陸白一瞬間灌入的記憶已經讓他混亂，理不清的陸鹿重生前後的兩個世界的潛藏片段，也讓原身留在體內的靈魂痕跡更加崩潰蒸騰。

因為,這個靈魂，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一個來自於陸鹿重生前那個世界。他已死鳴冤已經看到了翟俊清的報應，勉強可以安息。卻被主神強行帶回,看到了這一世死不瞑目的結局。

而另外一個靈魂痕跡,則是來自於陸鹿重生後，被悶死在木桶裡的陸白，他原本就死不瞑目,在親眼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只有死才能獲得一部分公平的自己,那份絕望也就變得更加強烈。

什麼都不重要，如果能毀滅一切就好了。

你不是為了讓我得償所願而來嗎？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他們一起死！給我陪葬！

不行？不能違背法律？不能殺人？哈哈哈哈,陸白你他媽算什麼救世主？法律要是真的有用,為什麼你現在還拿不到翟俊清的證據,不能把他送上法院被告席？

陸白，你也叫陸白，我們三個沒有任何區別。都是被神拋棄的廢物。誰，也不會愛我們。

所以，放棄吧，把他們都殺了，一切就能恢復平靜。

殺掉人渣，只是為民除害。

恨意讓原本澄澈的靈魂染上了濃郁的黑，而那些偏激的思維也透過敘述一點不落的轉交給了陸白。

陸白的情緒本來就處於崩潰邊緣，這樣的否定，對他來說，就是更大的傷害。

系統已經慌了。

他看過陸白的過往，因此比任何人都知道，陸白所謂的堅強是被現實活生生逼到現在這個位置的。

他為了生存，不得不快速長大。為了能夠背負起那些死去的伙伴，不得不提前用瘦弱的肩膀學會什麼叫負重前行。

他沒有體會過真正的愛，不是絕望中互相舔舐傷口的餘溫，而是真正的沐浴在陽光下的溫暖。所以他比誰都渴望，也因此一直踉蹌前行。

他追逐著公平公正，也拼命追逐著希望。

看起來好像比誰都堅韌，也比任何人都強大。可透過那層外殼，陸白的靈魂其實很脆弱。

他骨子裡，也很自卑。

陸白有一種無法更改的偏執。他覺得自己是不配被愛的。所以他為了讓真心喜歡自己的人能夠更喜歡自己，他會下意識的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上。

順從，溫柔，乖巧，依賴，這些看似柔軟的東西，其實都是陸白病態心理的一種展現。

也正是因此，系統發現，自己也好，陸寰也好，對於陸白來說，與其是一種救贖，不如說是致命的弱點。

一旦不再完美，染上黑色，陸白的依托消失，就會徹底崩潰墜落。

尤其是陸寰。

陸寰對陸白的熟視無睹，才是最致命的。

他是天地間代表著公平公正的法則，如果他都對陸白冷漠，那麼陸白的一切追求，就全都變成了一句笑話！

而這，也是陸白和陸寰之間最大的隔閡。

在第三個世界的時候，陸寰向陸白道歉，因為他被主神限制，無法主動出手拯救，除非陸白找到他。

那時候的陸白和系統說，自己不介意。只要道歉就好了。

可他是真的不介意嗎？

被真心憧憬的對象冷眼旁觀這麼多年，陸白恨不得所有活著的目的都吊死在一句真相大白上面了。

他是真的完全可以接納法則的置之不理嗎？

不，他不能。

誰也都不是天生就能容忍傷害的。只是陸白擁有的太少了，所以哪怕只有一星半點的溫暖，他也想要擁有。

這種近乎是違背本性的卑微，就是陸白被拋棄被虐待無數次之後，形成的近乎不可逆轉的靈魂陰影。

原本陸寰小心翼翼的陪伴了六個世界，已經將陸白拉到陽光下。甚至陸白已經能夠開始思考未來是什麼樣的，對以後也有了憧憬。

可主神這時候的安排，就和將陸白的夢境全然敲碎沒有任何區別！

陸白做過太多的噩夢，可美夢變成黑色結局的瞬間，他仍舊絕望到控制不住本性，備受重創。

“陸白！”系統焦急的呼喚著他，想要讓陸白冷靜下來。可陸白靈魂卻因為劇烈的疼痛在不斷地潰散。

而更加恐怖的是，系統陡然發現，自己感受不到陸白的疼痛了！

分明從一開始，他是共享的。他和陸白之間有契約啊！

“陸白，你敢！你要是敢解除契約，我就……”系統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因為他有那麼一瞬間，感受不到陸白的求生意誌了。

如果是他的那些前輩，一定能用許多方式幫助宿主冷靜，可他笨口拙舌，什麼大道理都不懂。

他甚至在看到了陸白的過往以後，比陸白本人還崩潰，全然說不出懇求陸白留下這樣的勸阻。

畢竟，他勸他留下乾什麼呢！？

陸白連個真心喜歡他的人都沒有，他連在屬於自己的身體裡，獲得一個溫暖的擁抱的權利都沒有。

他想讓陸白珍惜生命，可陸白擁有的太少了，少到，當他覺得自己無法報仇雪恨的時候，他就連活著的意義都一併失去了。

法則不會給他公平，法則只是個冷眼旁觀的笑話。

而就在這一刻，有一個遠比陸白靈魂還要強大且霸道的靈魂從外面護住了陸白。

而原身殘存的意識，也因此被一力碾壓。

“陸寰？”系統有點懵的打量著這股力量。

“嗯。”陸寰低聲回應，輕輕地喊了一聲，“阿白。”

陸白沒有反應。

陸寰嘆了口氣，語氣更是無奈的縱容。

“以前還真的以為你沒有脾氣。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乖巧和聽話都是裝出來的。”

“是我不好，我沒有及時拉住你，可阿白，你得講道理，在現實世界裡，你拒絕了我六次。”

“我知道都是陰差陽錯，主神故意設下的阻礙。但是阿白，你能說，你自己就沒有錯誤嗎？”

“為什麼你從來不相信，有人會真的愛你？”

透過靈魂外包裹著的灰色外殼，藏在其中的，是六歲的，躲在孤兒院角落裡，那個從來沒有長大的小陸白。

陸寰看著小陸白抱著膝蓋躲在牆角把頭埋起來的樣子，想起了自己和陸白初見時候的場景。

那是他第一次錯失陸白。一失去，就是十三年。

而就是從這個十三年開始，他和陸白同時被主神設定的世界意志阻擾，每一次，每一次，都和陸白伸出的手失之交臂，眼睜睜的看著陸白落入那些惡魔的手裡。

直到陸白從第三任金主手裡掏出，陸寰才終於有了插手的餘地。

“我從來沒有冷眼旁觀，陸白，你記得嗎？我問過你許多次，你自己選擇，要親手報仇。”

“我們之間有一百步，我每次都走了九十九步，只要你對我有一丁點的信任，往前邁一步。陸白，我就是你的。”

“不是你作為凡人，卻像妄圖把法則抱在懷裡。而是我作為一個法則，卻只想作為你手裡的秤，為你掃平所有陰霾。”

“阿白，你醒一醒，如果我一直冷艷旁觀拋棄你，你又怎麼能一路追逐我到現在？”

這一句話，彷彿撥雲見日。原本已經陷入崩潰的陸白也像是被點醒了一樣，猛地冷靜了下來。

一段塵封的記憶，就此展開。

陸白陡然發現，他和陸寰，其實是見過的。不只見過一次。甚至，他其實在現實世界裡，就曾經觸碰過陸寰的懷抱，就曾經喊他學長。

只是這些記憶都太美好了，所以陸白把這些回憶都當成了美夢，封存了起來。連午夜夢迴都捨不得拿出來回味。

生怕自己沉淪。

是的，就像陸寰說的那樣，陸白骨子裡的執拗，讓他認為，任何美好的東西，都不屬於自己。

所以，在每一個人生路上的岔道口裡，陸白都選擇了另外一條更加凶險的絕境。哪怕他知道，前路渺茫，但也要生硬的闖過去。

因為他害怕，害怕陸寰給他的溫暖，是比那些金主們的調丨教更加可怕的騙局。

而這種恐懼，真正的來源，卻是陸白的童年。

和陸寰的第一次碰面。

當時的陸寰只比陸白大兩歲，當時的他還沒覺醒屬於法則的意識，尚且也只是一個普通小孩，不過聰慧早熟了一些。

他在牆角，找到瞭望著太陽發呆的陸白。

漂亮的眼睛被陽光刺得通紅，但是卻固執的不願意閉上。

陸寰走到陸白身邊，好奇的問他，“你不覺得刺眼嗎？”

當時的陸白搖搖頭，“不，很溫暖。我喜歡陽光的顏色。”

陸寰看到陸白鬆垮的衣領下，隱約露出的傷痕。

他剛想仔細看，就被陸白避開了。

後來，陸寰回去後，還託人給陸白送了藥。他沒有不管陸白，甚至和母親還有父親都長談了一次，想要讓家族出面收養陸白。

可陸寰並不知道，就是因為他送的這盒藥膏，卻成了陸白童年最大也最可怕的噩夢。讓他長大以後，也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