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鹿滿心裡都是要拿到陸白控訴翟俊清所有罪行的日記本,全然沒有想過,裡面每一個字,從來都不是輕飄飄的指責或者發洩,而是陸白真真切切受過的傷害。
陸白坐在頂樓,已經五分鐘了。該來的都來了,只剩下最後的主角。
系統:“你在等翟俊清?”
陸白:“不是,我在等陸鹿。”
陸白想的清楚,按照陸白家里人的態度。他這次即便出去了,恐怕在醫院也一樣不會好過。他那位好母親恐怕仍舊要把他的命輕而易舉的賣掉換成家裡的大房子。
想到這,胸口一股子鬱氣騰地升起來。陸白按住了胸口,艱難的喘了口氣,安撫道, “別怕,我會幫你。”
陸白要做的第二步,就是脫離原身家庭。
他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是有法子和父母一刀兩斷的。而眼下,他只有和原身家庭徹底脫離,才能繼續替自己找回公道。可華國針對家庭這一塊,除非是真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否則陸白想要脫離是很難脫離的。
所以陸白需要陸鹿這個戀愛腦的腦殘先打個頭陣。
這樣一步一步鋪墊到後面陸白父母為錢賣兒子的時候,他就能順利脫離家庭。
“那,錢怎麼辦?”系統想到陸白現在只是一個學生,這個身體又是身無長處,他到底要怎麼辦?
“總會有辦法。”的確,這個身體瘸了條腿,但是簡單的打工維持生活並不困難。只是唯一比較難的,就是他得罪了翟俊清,恐怕這個工作不會很好找。但是那又如何?
對於陸白來說,只要能從魔窟逃出去,一切都是好辦的。
陸白和系統在腦內對話,時間彷彿過得飛快,然而對於旁邊那些想要營救陸白的人們來說,卻慢到了極點。
甚至每一秒,都讓他們覺得度日如年。
一個負責急救的醫生眼圈都已經紅了。
陸白的樣子真的太慘了。
一開始跟著救護車到來的時候,就包括司機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多半是要空跑一趟。
貴族學校的高中生,跳樓這種事兒多半是失戀,在學校被老師罵了,和家長吵架等等雞毛蒜皮的小插曲,一時想不開,上了頂樓。
他們去,也只是以防萬一。
可真正看到陸白的瞬間,他們卻全都震驚了。
他身上的傷,即便是堅強的成年人到了這個時候恐怕也要疼暈過去了。可他卻固執的坐在天台上,一句話不說,一個人不看,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時間跳下去,也像是等待力竭之後自己墜落。
濃重的血腥味,順著他身上的傷口,侵入他身下天台邊緣的石縫裡,乾涸成難看的暗紅色。
“同學,你先冷靜,死亡改變不了什麼。”一名女性警察試圖接近陸白說服他。可陸白只轉頭看了她一眼,絕望至極的眼神卻讓她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化成了脫口而出的一句,“你疼嗎?”
陸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過來。然後就放下了手。
“老師呢?”感覺到陸白的情緒不對勁,警察和醫生都不知道他身上發生過什麼,只能叫老師過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找不到。現在是下午五點,已經是放學時間,所以學校裡的老師都已經下班了。
也就是說,現在,哪怕聯繫校領導,也沒有一個認識陸白的人能夠立刻過來。
後續跟來的記者們,見到這個場景,心裡也都跟著咯噔一聲。
他們都是習慣了跑新聞的人,當然看得出來陸白身上的傷口絕不可能是意外,根本就是人為。
“那個,同學,先別衝動,你有什麼想法,咱們可以先聊聊。”一個比較有經驗的警察走到陸白身邊,開口輕聲勸他。
陸白卻只回答了一句話,“我過去報過警。”
這一句話,像是一個炸雷,頓時讓天台上的眾人同時把視線落在了警察們的身上。
“今年的九月十三號,我第一次報警。報警內容,我親眼目睹同學被校園暴力。三十分鐘後,警察出警,調查過後,表示沒有案情,同學口角,已經和解。”
“同年九月二十一日,第二次報警。報警內容,我被校園暴力。書本全部被撕碎,錢包被人偷走扔到了廁所的垃圾桶裡。二十分鐘後,警察出警,調查過後,表示沒有案情,同學口角,已經和解。”
“同年九月二十五日,第三次報警。報警內容,我被校園暴力。肋骨骨裂,頭部流血,輕微腦震盪。二十分鐘後出警,調查過後,表示沒有案情,同學口角,已經和解。”
警察隊長陡然反應過來陸白的身份。
其實整個派出所的警察對陸白這個學生都有印象。因為他們這小半年裡,因為陸白出警超過二十次。陸白近乎是隔三差五的報警,報警內容都是校園暴力。
他們不是看不出來這個孩子的處境很艱難,可是沒有辦法。
學校裡的小打小鬧構不成刑事案件。更何況陸白每次被欺負都是在沒有監控的地方。身上的外傷也並不嚴重。他們按照規定詢問過相關人員。可全都是未成年,必須在取得監護人同意後才能問詢。
這幫學生非富即貴,家長帶著律師一過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時間長了,他們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管不了。
畢竟刑法裡,並沒有一條是針對校園暴力的量刑。
不是不想幫忙,他們愛莫能助,只能勸陸白轉學。
原本以為,事情也就漸漸平息了,可誰能想到,最終竟然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看著陸白渾身是血的坐在天台邊緣,警察們都紛紛產生了一種無力感。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陸白跳下去。
所以,他站出來詢問陸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陸白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已死鳴冤啊!”
“……”這五個字,重重的砸在眾人的心上。讓所有聽見的人心裡都跟著懸了起來。
陸白是認真的。
可悲的是,相信陸白認真的,竟然只有他們。
天台門口傳來一聲嗤笑。陸白回頭,果然,門口多了兩個人。
“誰讓他們上來的!”警察隊長第一個反應過來。
“這個是陸白的親弟弟。”把人送上來的警察趕緊回答。
發現陸白情況不對之後,警察這邊第一時間就把天台的通道堵上了。下面圍觀的同學也早早就被驅散走了。
他原本以為陸鹿作為弟弟,可以勸導哥哥,才放了陸鹿上來。哪裡能夠想到,和陸鹿一起混上來的翟俊清,就是害陸白至此的罪魁禍首。
警察隊長趕緊叫陸鹿來前面,“你勸勸你哥。”
可萬萬沒想到,陸鹿說的第一句話是,“哥,你必須得活下來。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就這麼死了,對於他們將是多大的傷害?”
系統:“???這他媽腦子有病?”
陸白:“不僅僅是腦子有病,性格也自私到了極點。”
一人一系統,在腦內已經將陸鹿定了性。可周圍的那些警察醫生和記者卻更為震驚。
因為他們聽到陸鹿說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陸鹿說的“會受到傷害的他們”,竟然是把陸白傷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警察隊長最先看不過去,想要開口打斷。可陸鹿卻強硬的要把話全都說完。
“陸白!你這樣太自私了。你生活的幸福,你不能要求所有人的家庭都像你一樣的幸福!”
“每個人的後天性格形成都是收到童年影響的。你一味地職責他們校園暴力你,但你就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校園暴力嗎?”
想到後來的翟俊清抱著他說,“小鹿,你是我碰見的最溫暖的人”,陸鹿眼圈都紅了,盯著陸白的眼神也難以自已的染上了一絲恨意。
“對於偏執的青少年來說,針對冷暴力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真正的暴力打擊回去。”
“他們也不過是渴望愛的孩子,想要用這種方式獲得父母的關愛和溫暖。你為什麼不能大度一些,去原諒他。反而要用這麼偏激的方式毀了他們的一輩子呢?”
“你死了,一了百了,但是你想過沒有?他們可能會因為你的死亡,染上終身的陰影,這一輩子也不會再活的輕鬆快樂了。”
“你想和我說什麼?”陸白嘶啞著嗓子開口。
“我想說,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死亡。”這一刻,陸鹿覺得自己相當偉大,他彷彿已經成為參天大樹,為了自己未來的愛人,現在的病犬撐起一片天。
“陸白,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幼稚鬼。你休想用你的一條命,毀掉他們那麼多人的人生!”
陸鹿語氣篤定,字裡行間的理直氣壯,在一瞬間彷彿把所有人都跟著洗腦了,讓他們真的覺得,陸白,才是真正的加害者。
“操他媽的這個垃圾!”系統已經氣壞了。
陸白慢條斯理的安慰他,“不和傻逼生氣。”
然後,陸白仍舊坐著不動,對陸鹿說道,“你說的好像有道理。”
“我的確不應該自殺。”
陸鹿鬆了一口,可陸白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陸鹿的心再度沉到了谷底。
“用我一條命,換他們一點良心不安實在是太廉價了。我怎麼的,也得讓他們進監獄才夠償還我受的罪。”
陸白看向旁邊的警察說道,“我想我這次有證據了。陸白從口袋裡艱難的拿出一枚染著血的氣釘。”
“這個東西,只要購買,必須有購買記錄。這個學校裡,有人攜帶違禁物品,並且對我造成不可逆轉的殘疾傷害。”
“警察先生,這次的證據,足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