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樂天的幫凶,更不知道自己在樂天心裡是個弱智系統。
樂天要抓厲幫的人,向他申明的理由有二:①反動派就得抓,幫我兒子鞏固江山②不能讓韓齊壯大勢力,先保住宗衍八年皇位再說。
理由很充分,宿主很聽話,當然系統也有自己的打算,樂天抓了厲幫的人,那韓齊還不跟他翻臉?就光憑這一點,系統就樂意幫忙給名單了。
只要韓齊不跟樂天有搞在一起的跡象,那它就放心了,它不會再讓樂天糟蹋一個男主了!
但系統永遠也不會想到大象的心有多麽險惡。
韓齊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的心亂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亂了許多日了,今日終於亂得有頭緒了。
厲幫可不是個小幫派,已存有三年,從林樂天在先帝身邊慢慢顯出掌控權利的雛形,就有人開始警惕聯合,畢竟宦官弄權歷朝歷代也不是新鮮事。
韓齊合上折子,平靜道:“人在哪?”
“關在獄所呢,大人去瞧瞧嗎?”
韓齊沉默了一會兒,“先關他們幾天。”
“是。”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他竟真以為林樂天快死了,快死的人能有這樣好的決斷本事?韓齊怒極反笑,為自己天真的對閹人一時放松而感到可笑,韓齊略微冷靜之後,隨即又從中品出了試探的意味。
林樂天在懷疑他。
不用細想,定是在胡戚道這件事上韓齊動用了厲幫的力量泄露了行跡,若當真如此,細細算來,這件事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
怪不得林樂天待他如此反常,原來他一直都在試探他,虧得韓齊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心緒難寧連個覺也睡不好。
韓齊越想越恨,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也不知自己是恨林樂天這個人,還是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如今林樂天在暗,他在明,當真是棘手極了,是他小看了林樂天,林樂天區區一個宦官有那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他卻為他的假象所蒙蔽,險些真當他是只怕疼的小貓了。
原非貓,卻是虎。
韓齊想了一整天,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最後也隻想到一個下策——火燒獄所。
趁大火亂時,偷偷將人放出去,此法風險極大,林樂天既然懷疑他了,一定會格外地留意他,案子交到他手上,卻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岔子,那等於間接坐實了林樂天對他的懷疑。
但韓齊不得不做,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因他而死。
深夜,東廠獄所起了一場大火,可叫人驚奇的是,等滅了火之後,他們發覺裡頭關著的囚犯全不翼而飛了。
出了這樣的大事,韓齊身為首審連夜進宮去向林樂天賠罪。
已是醜時,林樂天卻還沒睡,屋裡幽幽地閃著昏黃的光。
守門的小太監見到韓齊依舊笑眯眯的,嗲聲嗲氣道:“韓大人你來啦。”仿佛在等他一般。
韓齊見此情景,猜測大約林樂天已知道了,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我來求見九千歲。”
“大人請。”小太監回身替他開門,一切都那麽流暢。
林樂天披著絳色外袍,半倚在床榻翻書,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小太監在身後悄悄關上了門。
“過來。”林樂天頭也不抬地說道,他的語氣和緩輕柔,與尋常無異。
韓齊沉默地上前,高大的身影投在林樂天手中的書頁上,樂天合上書,抬眼瞧他,韓齊因參與了‘救火’,臉頰熏得有些黑。
樂天拿了一方檀色帕子遞給韓齊,“擦擦。”
韓齊沒接,單膝跪地道:“屬下是來請罪的。”
“謊話就不必說了。”林樂天淡淡道,將帕子扔到他面前。
韓齊心頭一緊,他果然知道了。
“你與厲幫之間的這筆帳今夜就算在這場火中一筆勾銷了,我不追究他們,也不追究你,”林樂天一口氣說了這麽長的話,似是有些不支,喘了口氣,才繼續緩緩道,“你好好在陛下跟前當差,咳咳……”
忽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韓齊想也沒想,撿起帕子遞給他,林樂天咳得極厲害,整個身子彎得幾乎要鑽進韓齊懷裡,韓齊聽著他咳得驚天動地,心裡又亂了。
過了好一會兒,樂天才慢慢平複,他直起腰,唇角絲絲縷縷流著血,不在意地拿帕子抹了,揉成一團扔到了榻前的炭盆裡。
韓齊沉默不語,心中卻又是亂成一團,他猜測林樂天懷疑他了,但沒想到他如此輕輕揭過,而且他似乎的確病得很重……
林樂天咳了一場,臉上浮起淡淡紅暈,倒是精神多了,他靠在軟枕上,慢條斯理道:“除閹黨,盡忠義,好了不起的口號。”
韓齊抿了抿唇,艱難道:“九千歲……”
“因為我是閹人,所以就天生低人一等?閹人便該乖乖地當個奴才,不該擁有超越常人的權利?”林樂天冷冷道,神情慢慢變得陰鷙,“我的才智手段豈是那些蠢材能比的?就單單因我是閹人……你聽好了韓齊,東廠在我手上便是陛下最忠心的一把刀,這把刀我看中了你,想交由你掌控,這並非你有多大的本事,只不過因為你是陛下唯一剩下的兄弟……”
韓齊驚愕地抬頭,此時心中的震驚才達到了頂點。
“怎麽,七殿下,你很驚訝嗎?”林樂天輕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漫不經心道,“你小時候可愛多了。”
既然撕破臉了,韓齊也不想再裝,他甚至用拇指悄悄揩住了繡春刀的刀柄,只需微微用力便能刀鋒出鞘取人性命,“你殘害了我多少個兄弟,竟也敢稱忠義?”
“殺幾個皇子怎麽了?哪個皇帝登基不是踩著兄弟的血?七殿下未免太過天真。”樂天按住胸口咄咄逼人道:“我效忠陛下便是忠義,你若包藏禍心意圖謀反,那麽你才是不忠。”
“住口!”韓齊抽刀架在林樂天脖子上,憤怒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顛倒黑白之人。
樂天冷笑一聲,絲毫不畏懼勁邊銳利的刀鋒,“怎麽,七殿下惱羞成怒了?嘴上說的好聽,為了忠義,為了兄弟,說到底卻還是為了私怨。”
“我就算殺了你,我也算不得不忠,我也不會如你所說的謀逆。”韓齊咬牙切齒道。
樂天又笑了,笑容甜蜜而狠毒,“你在東廠不算短,我對陛下忠心耿耿你再清楚不過,若殿下今日殺我,那麽殿下便是因一己私怨斬殺賢臣,這還算不得不忠?難道非要將陛下踢下皇位才算不忠?”
韓齊雙目眥裂,心頭幾乎要炸開,手臂劇烈地顫抖著,熏黑的臉也紅到頭頂,在林樂天嘲弄的目光中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用一根纖細的手指便推開了自己的刀鋒,“殿下,你殺不了我。”兄弟我還有八年固定生命數值,這個逼我裝定了。
樂天好整以暇地躺下,微微躬著又咳了幾聲,慢慢閉上眼睛竟是要睡了,完全不將韓齊放在眼裡。
如此心性……韓齊胸膛劇烈起伏,舉著的刀顫抖數下,忽然間一刀砍下,將樂天睡的軟枕劈得滿天飛羽,一字一頓道:“林樂天,你不得善終。”
紛紛揚揚的白羽落在樂天的烏發與長睫上,他無動於衷地笑了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