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位思考這四個字永遠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柯靜山一下午沒想別的事,只在想假設他喜歡的是男人, 他會怎麽做。
平心而論, 柯靜山認為如果是他,那麽他想做的事一般人都管不了他, 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誰能拿他怎麽樣?
這麽一想, 他確實對朱樂天要求過分了點。
柯靜山重新思考了一下,發現他最不能接受的還是朱樂天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的畫面。
柯靜山腦海內又嘗試進行朱樂天壓著另一個男人的想象。
還是不行……
柯靜山想到那個畫面, 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無論怎麽想, 柯靜山都很難接受。
柯靜山又戴上了藍牙耳機,朱樂天在上英語課, 英語老師的發音帶點卷舌,挺動聽的,朱樂天很安靜。
不久,下課鈴就打了。
英語老師拖了一會兒堂才下課。
正式下課之後,教室裡的聲音立即就變嘈雜了。
柯靜山專心地去聽朱樂天的聲音。
朱樂天還是沒有說話。
“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吃顆糖?”
柯靜山聽到男孩的聲音,大概是錢都,朱樂天說過他那個小胖胖同桌, 說起朋友的時候,朱樂天眉飛色舞, 臉上還帶著點小得意,“錢都是我的粉絲,每天都給我帶吃的。”
柯靜山聽錢都說朱樂天臉色不太好, 心裡稍沉了一點,屏息凝神地去聽朱樂天怎麽回答。
但是沒有。
朱樂天沒有回答。
柯靜山腦海裡立即就能浮現出小少年咬唇搖頭的模樣。
事實是,樂天直接張了嘴,錢都剝糖紙投喂一條龍服務,樂天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柯靜山在辦公室坐立難安,這個藍牙耳機束縛了朱樂天,同樣也讓柯靜山的思緒無時無刻不縈繞在朱樂天身上。
朱樂天的話少得可憐。
他在學校一直是這樣,還是現在才變成這樣?
這六年來,柯靜山養朱樂天一直都不怎麽操心,朱樂天聽話又黏人,柯靜山一直很慶幸。
望著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柯靜山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放學的時候,樂天坐到自家車上才發現開車的是柯靜山。
“靜山哥?”樂天略有點訝異。
柯靜山從他出校門就看見他了。
遊魂一樣的小少年臉色灰白,低著頭走路,雙肩始終拱在一起,手心緊攥著書包肩帶,生怕碰到別人。
柯靜山輕聲道:“帶你去吃飯,想吃什麽?”
樂天臉色恢復平靜怯懦的模樣,低聲道:“都可以。”
柯靜山沉默地發動車。
一路上,柯靜山時不時地從後視鏡觀察朱樂天,朱樂天一直低著頭,像座小石像。
下車的時候,朱樂天跟在他身後,大概保持了半臂的距離。
柯靜山擰眉,回頭伸手去摟他,朱樂天竟然下意識地退了半步,抬眼慌張地看了柯靜山一眼,又躲避似的挪開了目光。
柯靜山臉色沉沉道:“怎麽,不跟靜山哥好了?”
朱樂天忙搖頭,小聲道:“不是的。”腳步很艱難地往前挪了一點。
柯靜山心裡很不是滋味。
飯店是私房菜館,一天隻接待一桌,內裡裝修的極精美,包廂裡屏風隔斷小橋流水。
柯靜山看著一直低頭的朱樂天。
朱樂天現在跟他話越來越少,連直視他都很少會有。
吃飯的時候也很拘謹,手隻夾自己眼前那一道菜。
柯靜山看的心頭又憋出火來,耐著性子給他夾菜。
樂天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可就是不吃柯靜山夾的那一口,還做作地在碗裡劃出一道楚河漢界,柯靜山夾的菜碰過的那塊地方他都不吃了。
柯靜山越看越惱火,又想起陳教授的叮囑,隻好先忍了下來。
一頓飯,柯靜山菜沒吃兩口,氣倒是攢了一籮筐。
兩人沉默地回到家,柯靜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拉住朱樂天,“我們談談。”
兩人在樓下客廳坐下。
樂天像隻小鵪鶉一樣縮著,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柯靜山沉吟片刻,先認了錯,“樂天,前幾天是哥太衝動了,逼你逼的太狠了,我做錯了,你原諒我。”
樂天微抖了抖,沒有說話。
兩人一人一個沙發,中間隔了一米遠,柯靜山看到朱樂天這副疏遠的樣子就心裡難受,低聲道:“傷害了你,並非我的本意,只是哥太愛你了,怕你被壞人騙,樂天,不要討厭靜山哥,好不好?”
“關於你喜不喜歡男人這件事,我……確實不該干涉你……”柯靜山艱難道,“但你看,你說不要嫂子,我都依你了,你的事,是不是也該聽聽我的意見?你畢竟還小,才十六歲,以後怎麽樣都很難說。”
柯靜山見朱樂天依舊垂著頭不言不語,下狠藥道:“你和哥相依為命這麽些年,就真的現在疏遠我了,我沒有不要你,你先不要我了嗎?”
樂天終於忍不住抬起頭,眼淚全包在眼眶裡不肯落下,他憋著哭腔道:“是靜山哥你說會不要我的!”
柯靜山心一下又疼了,起身伸手要去抱他卻被他躲開了。
樂天抖著嘴唇控訴道:“你不許我哭,不許我……反正你有很多很多不許我做的事,不然你就不要我了!”
少年倔強的不肯落淚的模樣深深刺痛了柯靜山的心,柯靜山這才明白朱樂天最傷心的其實是他幾次用不要他來威脅。
柯靜山之所以那樣說,不就是仗著朱樂天離不開他,所以恃愛行凶嗎?
柯靜山此時後悔不迭,他哪會真的不要朱樂天,只是當時太惱怒,下意識地就用朱樂天最在乎的事來嚇唬他。
他怎麽會那樣做呢?
柯靜山上前強硬地抱住朱樂天,柔聲道:“我錯了,小豬,我全錯了,你哭吧,我的小豬想哭就哭,哥再也不說你了,好不好?”
朱樂天拽著柯靜山胸前的衣服終於在他的懷裡痛哭出聲。
柯靜山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脊,小聲地跟他說對不起,甚至低下頭愛憐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朱樂天的脾氣太像小孩,總讓柯靜山覺得他還沒長大,還是那個在村子裡坐在他臂膀上的黑痩小男孩。
經過柯靜山的安撫,朱樂天的哭聲終於漸漸低了。
柯靜山摟著他坐下,兩人很久沒這麽親密,有句話叫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貴,柯靜山現在才了解少年對他的依賴原來一直也是他對少年的依賴,朱樂天不理他,疏遠他,他就難受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柯靜山輕拍著他的背,“哥真的錯了,你能原諒哥一次嗎?”
樂天吸了吸鼻子,用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我的小豬真大方。”柯靜山高興地又在朱樂天的額頭親了一口。
朱樂天輕顫了顫,小聲道:“靜山哥,我覺得你有的話說的是對的,我不要喜歡男人了。”
柯靜山低聲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再跟哥討論這件事,好不好?”
樂天點點頭,又摟住柯靜山的脖子,“我只要有哥陪著我就好了。”
柯靜山輕拍著他的背,“乖小豬,以後哥再也不凶你了。”
“那你再凶我呢?”樂天仰起頭,浸潤淚水的眼珠烏黑發亮,柯靜山多久沒看到這雙眼睛煥發出明亮的光彩了?當即道:“我用我的生命發誓,絕對不會。”
樂天眼裡又掉了兩顆淚,將自己的臉頰貼在柯靜山頸側。
柯靜山長歎了一口氣,心道再也不凶了,凶不得。
兩人解開了心結,原本柯靜山想把朱樂天手上的表也收回,朱樂天卻說不要,“無聊的時候,哥跟我說說話吧。”
柯靜山道:“在學校裡有那麽多同學,怎麽會無聊?”
樂天鼻子一皺,摟住柯靜山的胳膊撒嬌,“就是無聊,我要哥陪我說話。”
柯靜山現在是無有不應,馬上同意了。
第二天上班,因為心裡的石頭暫時落了地,柯靜山乾勁倍增,一上午精力滿滿,等到秘書提醒午餐時間到時才結束了工作。
柯靜山點了點頭,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剛要起身,看到辦公桌上靜靜躺著的藍牙耳機,心念一動,拿起耳機。
手表可以雙向通話,柯靜山按下語音鍵,很快那頭就接通了,朱樂天驚喜的聲音傳來,“哥!是你嗎?”
柯靜山微笑了笑,“傻豬,除了哥還有誰?”
“那……我等了一上午都沒聽到哥的聲音,還以為哥不會找我了。”朱樂天的聲音暗含嗔怪。
柯靜山笑容愈深,柔聲道:“你一直在等我?”
“嗯。”
“有沒有好好聽課?”
“聽了,我還舉手回答問題了,哥你聽到我回答問題了嗎?”
“哥上午太忙了。”
“啊?”朱樂天的語氣濃濃的失望,“你沒聽見哪。”
柯靜山淡笑道:“你現在跟哥講講,哥聽著。”
秘書又敲了門進來,見自家老板戴著藍牙耳機說話,滿臉的柔情蜜意,自覺地退了出去。
一直聊了快三十多分鍾,朱樂天說他午休結束了,柯靜山才意猶未盡地掛了通話,起身出了辦公室。
在門外等候的秘書道:“柯總,您的午餐還有五分鍾送到。”
柯靜山滿面春風道:“辛苦了。”
秘書跟著笑了,她好幾天見老板悶悶不樂心不在焉,今天終於雲開霧散了,微笑道:“不辛苦,老板高興,我們就也高興了。”
柯靜山微微一愣,想到他和朱樂天好像也是這樣,朱樂天高興,他就高興了,失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想朱樂天堪比他的頂頭上司呀。
很快,朱樂天就順順利利地迎來了自己的畢業考,童玉也專門從大學回來給他打氣。
朱樂天在“哥”和“媳婦”的雙重buff下完成了高考。
結束以後,朱樂天拒絕了同學聚會,一家三口在家裡慶祝。
童玉剪了一頭短發,乾淨又利落,氣質大方從容。
柯靜山看著兩個孩子笑,童玉是仰天長笑哈哈哈,朱樂天則是抿嘴淺笑,心道這兩人是不是生錯了性別。
童玉豪氣地舉起可樂杯,“祝賀我的小老公脫離苦海!”
朱樂天面紅耳赤道:“玉姐……”
童玉喝了這一口,放下杯子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們商量。”
樂天馬上緊張道:“玉姐什麽事,你說。”
別告訴我你要戀愛了,那我今晚就灌醉柯靜山直接把那一炮打完再說。
童玉面色凝重地望向朱樂天,“樂天,我想讀博。”
樂天松了一口氣,高興道:“好事啊。”
童玉面露愧色,“我原本想研究生畢業以後找到工作就接你出來的。”
柯靜山夾菜的手一頓,偏過臉,面色沉沉道:“什麽叫接他出來?”
童玉道:“靜山哥,你對我們倆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報,樂天也已經大了,也不能老賴在你身邊,所以我想……”
柯靜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低喝道:“說的什麽話,樂天不跟著我還能跟著誰!”
朱樂天也是慌張地摟上柯靜山的胳膊,雞啄米一樣地點著小腦袋,“我、我要一直跟著靜山哥。”
柯靜山輕拍了拍他的手,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童玉:……突然感覺自己像棒打鴛鴦的惡人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