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這種事對蔣世襄來說很難以啟齒,他支撐著龐大的家業,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的副人格就算是他的朋友了, 他的病沒人可以去說,他原本想一輩子都隱藏這個秘密。
只是他忽然就說了。
在許樂天面前, 全說了,開頭還磕磕巴巴的, 後面越說越流暢, 一股腦全說了,說到最後語氣很委屈, 眼巴巴地看著愕然的許樂天。
樂天裝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輕聲道:“多重人格?”
蔣世襄點頭,滿面慚愧,“許先生,我真的很抱歉,其實我心裡是很尊重你的。”
許樂天愣了很長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氣,“世襄, 你是說像電影裡的那樣嗎?”
蔣世襄聽到這一句有些天真的話語有點想笑,但還是憋住了, 輕聲歎道:“差不多。”
“那……”許樂天臉紅了紅,“你剛剛親我……”
蔣世襄也臉紅了,“是我的副人格。”
兩人相對坐著沉默臉紅, 倒像是一對小情侶一樣。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許樂天小聲道:“那治得了嗎?”
“不好治,”蔣世襄哀傷道,“也不方便治。”
蔣世襄這個身份確實是不方便,許樂天手撥弄了一下沙發邊緣的裝飾,對蔣世襄升起了一股無法克制的同情,面色憂愁道:“那怎麽辦呢?”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叫蔣世襄心裡一酸,許樂天是真的關心他,真心實意地在替他擔憂。
“走一步算一步吧。”蔣世襄低聲道,“許先生,我走了。”
“嗯,好,我送送你。”許樂天溫柔道,對於蔣世襄的態度顯然親近了很多。
許樂天一直送蔣世襄到了公寓樓下的車旁,蔣世襄人很高大,氣息卻說不出的有點可憐的畏縮著,許樂天長眉微擰,低聲道:“世襄,你別太難過,悄悄地找機會也看一看。”
“謝謝。”蔣世襄艱澀道,隨後眼睛一直盯著許樂天,哀傷中又帶了點莫名其妙的撒嬌意味。
許樂天歎了口氣,展臂抱住蔣世襄寬闊的肩膀,輕拍了拍他的背,“保重。”
蔣世襄回抱住許樂天,許樂天的身體像是沒骨頭一樣,抱在懷裡全是軟嘟嘟的一團,孩子氣,柔軟芬芳骨肉勻亭,很討人喜歡,蔣世襄悄悄深吸了一口氣,乾淨清爽的味道盈滿了鼻尖。
短暫的擁抱之後,蔣世襄滿面愁容地坐上了車對許樂天揮了揮手,“許先生,抱歉。”
許樂天微笑著對他招了招手。
車窗搖上,蔣世襄慢慢閉上了眼睛。
黑暗空間裡,蔣世昭面色陰沉,護著身後沉睡的蔣世凝,搖搖欲墜地對‘蔣世襄’道:“你是誰?”
面前的‘蔣世襄’看上去和人格世界裡的蔣世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狡黠靈動,瀟灑道:“我是蔣世襄啊,我還能是誰。”
“都歇著吧,有我在,你們都可以好好休息了。”‘蔣世襄’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黑暗空間徹底安靜下來。
重新睜開眼睛的蔣世襄神情從容,拉了拉領口緊束的領帶,歪了歪頭,身體舒展地往後一靠,手指慢慢在沙發上打著節拍,滿臉都是愉悅的笑容。
高惠和回國了,樂天一大早就過去接機,因為是周末,他沒有穿正裝,一身休閑的打扮提前半個小時在vip通道門口等人。
一直到過了約定的時間又等了很久,樂天也沒接到高惠和,查了一下航班時間,發現這趟飛機已經準點到了,打電話給高惠和卻是沒人接。
樂天問系統:“高惠和去哪了?”
系統:“從普通通道走了,她手機丟了。”
樂天:……
高惠和也是焦頭爛額,下飛機的時候被人撞了一下,她當時沒注意,後來想拿手機才發現手機不見了,屋漏偏逢連夜雨,機場工作人員說vip通道今天要通過一位國外的政界要員所以關閉了,她隻好從普通通道出去。
樂天人暈了,“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
系統:“她不記得你的電話號碼。”
樂天:……太他媽真實了。
望了一眼身後毫無異狀的vip通道,樂天心想該不會是蔣世襄搞的鬼吧……
樂天又在機場等了半個小時才打車回了公寓,一到公寓樓下就和拖著行李滿臉不悅的高惠和撞上了。
“惠和。”樂天驚喜道。
高惠和明豔的臉上瞬間也綻放出笑容,隨即又皺眉埋怨道:“你怎麽才回來?”
樂天無措道:“我去機場接你了……”
“我都要煩死了。”高惠和放下行李,撲到許樂天的懷裡,不滿地說起在機場的遭遇,隨後又放開許樂天,“你是不是傻,等不到人就趕緊回來,我都在這裡等了好久,累死我了。”
其實許樂天難得休息一天,他也很疲憊地在機場等了一上午,面對愛嬌的小女友,依舊好脾氣道:“那趕緊進去休息吧。”
高惠和一手環住許樂天的胳膊,許樂天上前拿了高惠和的行李,兩人一起重新又走進了電梯。
高惠和穿了一雙漂亮的高跟鞋,站在公寓門口等了很久,在電梯裡就忍不住對許樂天道:“腳好疼。”
其實她是個性格很獨立大方的女孩,但在自己的未婚夫面前,總忍不住展現出自己小女人的一面,也許是許樂天待她太溫柔,她身體裡的那些小脾氣小任性就不由自主地在許樂天面前跑出來了。
“等會我幫你按摩?”樂天溫聲道。
高惠和偏頭靠在許樂天肩膀上,低聲道:“親愛的,你真好。”
這麽好的許樂天,誰也別想從她手裡搶走。
進了許樂天的公寓,高惠和就像歸巢的鳥一樣,換了拖鞋一把撲在沙發上,“親愛的我累死了,我要躺一會兒,給你的禮物在行李箱裡,最上面那個黑色的盒子。”
“你休息吧。”樂天默默地把行李箱放好,轉身進了廚房。
“對了,我超餓,家裡有沒有吃的?”高惠和很挑剔,吃不慣飛機餐,歪頭大聲道。
許樂天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馬上好。”
高惠和面上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愛你!”
等樂天折騰出高惠和喜歡的飯菜,高惠和已經在沙發上累得睡著了。
樂天坐在另一側沙發看了一眼熟睡的高惠和,輕手輕腳地去房間裡拿了毛毯回來給高惠和蓋上。
高惠和這一覺睡得很舒服,醒來的時候渾身都展開了,身上蓋著帶有許樂天味道的毯子,她輕嗅了一下,下了沙發躡手躡腳地往許樂天的書房走,許樂天果然在工作,人坐在電腦前,烏黑的頭髮挺拔的身形。
高惠和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微笑道:“怎麽那麽辛苦還在工作?”
“新接的案子,”樂天拍了拍她的手臂,“想吃飯嗎?我已經做好了。”
“好,吃飯。”高惠和偏頭在許樂天的額角親了一下。
高惠和這一頓飯吃得很不安靜,因為公司的電話打到了許樂天這兒,樂天把手機給了高惠和,高惠和很抱歉地看了許樂天一眼,冷了臉說了兩句,後面乾脆直接起身去陽台打電話了。
樂天默默吃飯,心想高惠和能跟許樂天撐過一個月,都算是許樂天沒脾氣。
不過也算公平,許樂天饞他各任對象的盛世美顏,他的各任對象饞許樂天的溫柔、體貼、俊美,也算是各取所需,沒什麽誰欠誰。
高惠和掛了電話以後不出意外的要走,她正在考察期,為繼承這一份龐大的家業正面對她父親嚴苛的考研,執意要和許樂天這樣一個身份平凡的律師結婚已經讓她父親很不滿,所以高惠和最近正在拚命把從父親那扣的分給加回來。
“我送你?”樂天忙起身道。
高惠和著急道:“不用了,你又不會開車,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再見……”樂天看著高惠和火急火燎地拖著行李離開,也真難說這妹子到底喜不喜歡許樂天,說不喜歡吧,一下飛機就來了,說喜歡吧,樂天望著一大桌飯菜表示家裡剩菜快裝滿冰箱了。
可能這就是不合適。
高惠和前腳剛走,後腳樓下蹲點的就通知了蔣世襄,蔣世襄輕笑了一聲,“繼續盯著。”
高惠和這次像是碰上了棘手的事,連續好幾天查崗電話都不怎麽規律,跟許樂天也是匆匆打完就算,樂天也挺忙的,秦鶴介紹了一樁離婚案子給他,這樁離婚案子要比秦鶴那樁複雜地多,幾個私生子攪和在裡面,豪門撕逼和市井吵架也沒什麽區別,無非就是錢多錢少,照樣也是雞飛狗跳。
會議室裡雙方當事人吵得難分那解,兩邊律師都勸不開,吵到興處,男方抄起一個茶碗砸了,飛濺出的碎片直接滑破了許樂天的臉頰。
“啊!”樂天忍不住輕叫了一聲。
“許律!”樂天這邊的女方當事人也火了,一手扯過許樂天的袖子,暴瞪著眼睛對自己的丈夫怒罵道:“好啊,董天齊,你打我的律師,許律,我們搞他故意傷害許律。”
“沒事沒事。”樂天單手捂住臉上的傷口,無奈地被人扯來扯去。
終於休戰出來時,許樂天身上的灰色西裝已全是褶皺,他皮膚又白又薄,臉上傷痕鮮紅刺目得越發明顯。
“許律,”對方律師也出來了,都是一個圈子的人,彼此都很熟悉,他皺眉道,“你怎麽會接這個案子?亂得很。”
樂天微笑了下,“朋友介紹的,老陳,回去也勸勸你的當事人,盡量還是和解吧。”
陳律搖頭,滿臉苦色,“和解不了,老公恨不能整死老婆呢,結什麽婚,結仇了這是。”
兩人邊聊邊往外走,樂天也是一直擰著眉聽,“上庭的話,最可能的結果還是兩敗俱傷。”
陳律道:“我也是這麽勸我當事人的,你猜他怎麽說?”
樂天:“怎麽說?”
陳律又搖了搖頭,嘴角一撇,雙手背後,語音粗粗地模仿道:“那我他媽花這麽多錢請你們律師乾吊啊。”
“哈。”許樂天被他逗笑了。
“沒轍,”陳律聳了聳肩,對許樂天道,“法庭見吧。”
“法庭見。”兩位代理律師倒是心平氣和地告了別。
樂天真覺得當許樂天挺累的,工作累,生活也累,情感上更累,怪不得許樂天會溜了,上班看夫妻撕逼,下班等女友臨幸,生活樂趣幾乎為零。
肩膀忽然被人輕拍了一下,樂天回過臉,對上一張明媚異常的笑臉,俊臉光芒四射,“許先生!”
啊,他的生活樂趣終於來了!
“世襄,”樂天一臉驚喜,“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辦點公事。”蔣世襄將大大的笑臉慢慢收了,作出害羞靦腆的樣子,“許先生呢?”
樂天溫和道:“我也是。”
蔣世襄溫和的面目在樂天徹底把臉轉過臉時僵住了,一手撫上許樂天的臉頰,皺眉道:“怎麽受傷了?”
“沒什麽,不小心碰到了。”樂天不自在地挪開了臉。
蔣世襄眼睛閃了閃,低聲道:“都破相了,疼嗎?”
“一個大男人,這點小傷,不疼。”樂天叫的車來了,於是和蔣世襄要說再見,蔣世襄卻一手拉住了他,強硬地將他環在懷裡,叫司機走人,對錯愕的許樂天俯身溫柔道:“寶貝,什麽叫小傷,我都要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