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嘩然,趁著此事尚未掀起軒然大波,姜恆快刀斬亂麻,有的討論強行終止,他們必須馬回,討論對策。
“他瘋了麼?”周遊難以置信道,“誰給他的命令?”
殿中,姜恆連著飲三大杯冷茶,渴得行,全部人都看著他。
“是我,我知道,我沒有。”姜恆一否認,耿曙向來聽姜恆的,他什麼就是什麼,此時姜恆已成了眾矢之的,根本會有人相信他沒有秘令耿曙突然發兵,攻打代國。
汁瀧倒是相信的,姜恆沒有,就是沒有。
“哥哥為什麼這麼做?”汁瀧道。
“我……我知道。”姜恆, “情況如何?”
雍國對前線戰況一無知,連信報也是海東青帶回來的。耿曙那布條有寥寥數言:代軍已破,轉侵西川,破城指日可待。
“他有四萬人, ”汁瀧, “怎麼打敗二十五萬大軍的?”
眾人一籌莫展,能乾等。曾嶸猜測鄭人有自己的渠道,朝龍詢問,定能得到消息,卻被姜恆阻止了。
他們能在這個時候被諸侯們看出來,耿曙突然發起的軍事行動並未通過朝廷。
姜恆在盟會止戰,耿曙卻在前線拆台,前面剛完大爭之世需要結束,後腳耿曙就與代國打了起來,當讓人頭痛。
眾人等到傍晚時,雍軍的信報終來了。
“報——”信使道,“王子殿漢水畔大敗敵軍,擊破代國二十五萬兵馬,殺敵三萬!俘敵五萬!”
姜恆聽到細節時險些暈過,耿曙就在三天前的黃昏,驟然朝李儺的軍隊發起了突襲,趁漢水結冰時,在夜渡河,繞過大半個漢中,在天亮時襲擊了李儺的後陣。代國軍隊已有多年未曾打過仗,因軍力鼎盛輕敵大意,混『亂』之中被驅趕到結冰的漢水,中了耿曙設的陷阱。
從白天戰到傍晚,血『色』黃昏中,代國軍隊遭到包抄,被驅趕到河面,百里冰面突然崩碎,當場淹死、凍死之人達到數万。
“送信,”曾嶸道,“讓他別發瘋!聯會尚在議盟,這讓別人怎麼想?”
姜恆道:“已經晚了。”
他相信耿曙有自己的判斷,汁瀧提醒道:“也未嘗是好事。”
姜恆點點頭,至少代國這麼一仗來,沒法再囂張了。
“戒嚴洛陽,”姜恆,“把曾宇的部隊抽調回來,避免代國突進嵩縣,反攻打洛陽。”
姜恆一言驚醒夢中人,代國一定會報復,如今五國公卿俱在洛陽,當之計,必須保護好參會者。否則若在盟會死了人,甚至被代國抄了後方,後果堪設想!
周遊道:“盟會要提前結束麼?”
“,”汁瀧,“現在放他們回,怕危險。”
衛賁匆忙走來,:“代國已經展開對策了,他們兵分兩路,出劍門關,攻打嵩縣。”
姜恆:“密切監視李靳,如果發現有危險,馬他控制起來。衛軍,全城戒嚴。”
衛賁心神定,朝汁瀧點了點頭。
姜恆又道:“我晚會挨個與他們談談。”
今天他最大的難題拋了出來,無論如何,他都擁護汁瀧成為新天子,除非各國能拿出有效的提議。
接來的第二天與第三天,就是汁瀧的戰場了,他需要取得與會者們的信任,至少給他這個機會。
汁瀧點頭,姜恆便神『色』定,前往後殿,先見龍。
龍是他必須最先爭取,也最有希望爭取的,他陪伴了鄭國王室兩代人,既是老鄭王的愛侶,又撫養趙靈長大,他如父如兄,他比誰都明白趙靈的心願。
這天是雍人的新年,宮廷內遵照諸侯之禮,膳食送到各國國君住宿處,以鼎烹魚、雞、羊、鱉四鮮,附了雍國的烈酒,今夜本該由雍王汁瀧宴請,漢中傳來戰報,便臨時取消了。
姜恆抵達鄭國榻處,見年膳已用過,龍在與畢紹、趙聰對坐飲茶。二時分,趙聰已撐住先在案畔睡了,枕在畢紹的膝頭。
龍與畢紹俱保持了沉默,雙方都彷彿有心事,姜恆的到來打破了這沉默,並示意畢紹用起身。
“他一定很困了。”姜恆,“趙慧呢?”
“她嫌待得氣悶,走走。”龍。
姜恆雖是官員,卻依舊代表了死的姬珣,諸侯見他須得回禮,那是對他背後天子的該有的禮節。
“小孩到了時候就想睡,”畢紹答道,“我曾經也是,一到二,就困得行。”
姜恆看著身穿便服的梁國國君與龍,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他們就像家人般,鄭與梁,曾經亦是兄弟之邦,畢氏與趙氏,也都出自六百年前,晉廷古老的大姓家族。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洛陽過新年。”龍朝姜恆。
姜恆答道:“離鄭國的新年還有幾天,若來得及,還能趕回濟州。”
“我看現在局面,一時半會兒,是解決了了。”龍沒有詢問雍國突如其來的軍事舉動是震懾,還是無奈之舉,朝姜恆。
龍的嘴角微微翹著,他已年過四旬,卻依舊有風華之姿,身材、容貌與青年人一般,眉目帶著越人獨有的英氣。
姜恆嘆了氣,耿曙的突然襲擊,是他事先全未考慮到的,現在看畢紹與龍的表現,顯然已有了決定。
畢紹:“的相信他嗎?”
姜恆:“他是我哥哥,我當然相信。”
他知道畢紹問何人,汁瀧也好,耿曙也罷,確實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兄長,汁瀧是他的堂兄弟。
龍道:“趙靈死後的這些日子中,我常常在想一個問題。”
姜恆揚眉。
龍:“他為什麼相信。”
畢紹朝龍:“哥哥生前與我過,姜大人第一天來到濟州時,朝他過一番話,自那天起,他就知道,大爭之世在十年以內結束,也因姜大人,他才定決心,前刺殺汁琮。”
姜恆笑道:“我與他當年了那麼多話,具體哪一句,卻是記得了。”
龍予置評,他現在已成為了鄭國軍方之首,哪怕鄭、梁二國為強弩之末,卻依舊成功讓雍國吃了敗仗,依舊是可小覷的力量。雍人雖四處征伐,單獨一國無力與耿曙對抗,設若聯合起來,四線開戰,仍有汁氏趕回玉璧關外的能力。
姜恆最清楚這一點,以無論如何,必須把他們拉回盟會來,予以談判,能再在戰場解決,他想朝他們證明,耿曙是第二個汁琮。
“覺得未來三十年、四十年的天,”龍,“會是怎麼樣的?”
姜恆知道龍面臨最後的決斷,自己的回答,影響他在第二天盟會的表態。
“實話,”姜恆答道,“仍然『迷』霧重重,難以定論。”
這是一個出乎龍與畢紹意料的看法。
畢紹笑道:“我還以為姜大人會……”
“什麼盛世,”姜恆,“都是騙人的,大家心裡都清楚。王權旁落,晉廷衰敗,固然有雍的原因,有姬氏自己的原因,多的問題,卻出在時局使然,得如此。”
龍點了點頭,這就是諸子百家數百年來,始終爭論休的關鍵。什麼學合適這個天?打破了一切固有的秩序後,需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人?
“六百年晉室江山,停擴張,”姜恆想了想,,“起初過中原之,十三國,四十二城。其後諸族來奉,疆域延展,到得兩百年前,武王在位時,'天'之,已至東海、西陲、南疆、北塞。”
“疆土遼闊,卻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姜恆,“'家天'之分封,難以再有效管理如此遼闊的領土,邊域之患斷,中央鞭長莫及,若改制,王權之衰敗,乃是必然。”
就像一棵大樹,極力伸展後,受枝乾重量累,苦苦支撐多年,無外力時已顯累贅,一旦暴風雨發至,樹枝便折斷、飄零。
姜恆想了想,又朝畢紹:“要推翻家天,廢除諸侯國封,改設郡縣,由天子直接管轄,有多難?誰會放棄自己的國君之位?就算、趙靈願意放棄,士大夫們又豈會同意?”
畢紹想了想,:“這就是我們擔心的。”
若推翻一切重來,再次被姜恆強行拼在一處的天,重走一次晉廷的道路,最終瓦解,這個速度,會比先前快。若想改變這一切,其中的困難會多,姜恆相當以一人之力,與天有的大貴族為敵。
“我相信仍然有希望。”姜恆,“汁瀧最初通過的雍宮變法,即是來日天之雛形,這個過程也許異常困難,也許持續很久,我們得耐心等候,一代人、兩代人,乃至近百年之後,會有一個同的人。”
龍:“明日盟會章程,想必即是以天子之名,宣諸侯了。”
“如果通過了,我想是的。”姜恆答道。
龍與畢紹都沒有回答,姜恆知道這能以多壓少,必須有國家都承認,汁瀧才能坐此位,否則哪怕有一國同意,最後都能用戰爭來解決。
“我告退了。”姜恆,“兩位若困,午夜時會燃放鞭炮。”
畢紹沒有起身,『摸』了『摸』熟睡的趙聰的側臉,朝姜恆點頭。
汁瀧忽然覺得想出透透氣,畢竟今天諸侯給予了他極強的壓迫,讓他覺得很累。
雪夜里站著一名身穿紅黑『色』長裙的女孩,披散烏黑長發,在拈高處的一朵梅花。
汁瀧記得宮中沒有這人,便走過,站在冰湖前,為她摘梅花。
那女孩驀然轉頭,一手按在劍柄,卻是趙慧。
“嚇我一跳,”趙慧,“還以為是刺客。”
“我還以為是刺客。”汁瀧梅花遞給她,微笑道,“濟州沒有梅花麼?”
“濟州有,”趙慧挽了頭髮,淡淡道,“潯陽沒有,這花兒挺香。”
“在潯陽長大?”太子瀧注視趙慧的臉,忽然覺得她有點像一個人……像他的姑姑,汁綾。
“我娘是越人。”趙慧道。
太子瀧明白了,趙慧身為公,卻習慣佩劍,那是越女的傳統。
“關爹的事,”太子瀧低聲道,“對起。”
著,他走到一旁坐。
“沒關係,”趙慧,“我爹也殺了爹,大夥兒扯平了。龍軍,一代的恩怨就讓它過罷,否則我們也會來參加盟會,過我可是來開會的,我想再見見姜先生。”
“倒是快意恩仇,”太子瀧,“像越人。”
趙慧看了太子瀧一眼,眼裡帶著少許笑意,那一刻,太子瀧竟彷彿找到了一個在深夜裡,被覆蓋在累累白雪之的夢。
“劍法誰教的?”太子瀧,“龍軍麼?”
“我爹。”趙慧隨答道。
太子瀧先是一怔,繼明白過來,:“對,爹是天第五大刺客。”
她笑起來就像汁綾,像姜恆,像偶爾的薑太后,眼神裡帶著明亮又認的神采。
“就算他親手教我,我也喜歡他。”趙慧忽然,“過沒想過他死就是了。”
“為什麼?”太子瀧坐著,趙慧站著。
“身體好麼?”趙慧又皺眉問,“怎麼老坐著?腿著涼啦?”
“沒有。”太子瀧好意思笑了笑,再站起來,,“習慣了,從小就被教導,能冒冒失失的,能坐就要站著,能走就要跑,因為大家都看著。”
“會很無趣麼?”趙慧嘲諷道。
“是啊,無趣,”太子瀧,“每個人都比我過得有趣,像恆兒的人生,就很有趣。過年怎麼一個人在過?”
趙慧:“龍軍與梁王總在天大事,我愛聽,待得氣悶,就出來走走,又找到先生,大家都在忙事,沒人理我。”
“我沒有事忙,咱倆都是閒人,好了,一起過年罷,喝點什麼?”太子瀧覺得有義務招待客人,總能讓人在這里站著。
“我喝酒,”趙慧道,“別的都行。”
“喝點熱茶罷?”太子瀧。
趙慧一想,欣然點頭,跟著太子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