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寢殿中,姜恆忽然感覺到一點,彷彿源自於某種來自血緣的默契。
他們是堂兄弟,手足之血,在他們的身上流淌,他們的父親,來自於同一個人,他們的祖父。
我與他,是兄弟啊……姜恆一生里,沒有比此刻更強烈地感覺到,他們是親人、是家人的這個事實,他甚至通過直覺,感受到太子瀧此刻的心情。
太子瀧在心裡說——告訴我真相,只要你待我真誠,無論真相底下是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於是姜恆決定不去欺騙他。
他朝太子瀧說:“他要的人,與我要的人,是兩個人,所他向來不喜歡我。”
太子瀧說:“歸根到底,若沒有他,我們也走不到這一步。 ”
“不錯。”姜恆點頭道,“所我不詆毀他,哪怕他不喜歡我到要把我……把我……”
“不必說。”太子瀧說, “那是他的決定,我是我,他是他,我喜歡你,這就夠。”
姜恆點點頭,微笑道:“他這一生,功過參半,有時候,政見與主張的背離,比起刀光劍影的交鋒、流血成河的沙場,是嚴酷多。”
太子瀧低聲道:“我早已見過他們的血,幸你沒有成為其中的一個。”
牛珉死時,太子瀧便日夜不安,他絕對無法接受,父親會車裂東宮的人!他恐懼著姜恆將成為另一個牛珉,他清楚父親對姜恆的不滿,比任何人更甚。
幸虧後姜恆逃掉,不管用什麼辦法。
姜恆注視太子瀧,片刻後說:“都過去,我不恨他。”
“我知道,”太子瀧說,“否則你不會再回來。你本與哥,你們倆,此遠走高飛,世上再沒有人找得到你倆。這也是我說的,恆兒,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知道……”
末,太子瀧又輕輕地說:“你們是為我……回來的,是不是?”
姜恆迎上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心裡帶著不忍。
“是。”姜恆後說。
太子瀧眼裡充滿歉疚,如果說第一次姜恆前來雍國,為的是耿曙。那麼第二次他的回歸,純粹因為責任使然,他們完全什麼都不管,借耿曙假死的機會一走之。
但他還是堅持回到安陽,結果卻讓耿曙不得不去聯姻,換取接下來代國與雍國的和平。
“你會當個合格的天子。”姜恆朝太子瀧說。
“只要你和哥哥在,”太子瀧點頭道,“我就會努力。”
姜恆收拾宗卷,夜已深,他朝太子瀧辭別,頭界圭等著,回到寢殿內,為他鋪好床榻。
“考慮清楚麼?”界圭說。
“考慮什麼?”姜恆哭笑不得道,“別再逗我玩,簡直心力交瘁。”
界圭坐在床榻畔,絲毫不客氣,與他並肩坐。
“五國聯會之後,”界圭明顯聽出姜恆與太子瀧今夜那場對話的弦之音,說,“我們就走罷,去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不必再與任何人打交道。”
“去死麼?”姜恆毫不留情地諷刺道,“只有死才不用與人打交道。”
界圭帶著笑,姜恆,起身為他整理袍,躬身到他身前,拿來水盆,雙膝跪下,為他洗腳。
姜恆:“我自己來。”
“別動。”界圭低聲道,繼抬頭他,用『毛』巾為他摀住。
姜恆注視界圭雙眼,見他眼裡的笑,忽然悲中來,鼻子發酸。
“你的左手……”姜恆道。
“壞,”界圭說,“不能使劍。不過我高興,你哪怕打我、罵我,我也樂,因為這證明你心裡有我。”
“別這樣,界圭。”姜恆聽著這話,起的卻是耿曙。
“你哥要成婚,”界圭說,“他不再是你的。跟我走罷,恆兒,只要你樂,對我做什麼都行,你不……”
“。”耿曙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明顯聽到界圭的話,在說道。
界圭回頭眼,站起來,收拾水盆後,去為耿曙。
耿曙走進房中,姜恆坐在榻上,與他對視。
“我有話朝你說,恆兒。”耿曙道。
“不要說,”姜恆低聲道,“我累,我不再聽。”
耿曙面朝姜恆,沉『吟』片刻,姜恆別過頭,說:“回去睡下罷,早點歇息,朝廷已經在為你們擇日子。”
就在此時,耿曙做一個令姜恆剎那不知所措的舉動。
他伸出手指,解武服的領扣,摘下衽上別針,解腰帶,袍褪下來。
“回你的房去睡……”姜恆抬頭時,耿曙卻隨即解裡襯,脫下里衣,現出白皙的上身,接著,他解腰帶,白衣與長褲落地。
姜恆:“!!!”
剎那,姜恆面對極大的衝擊,他不是第一次見耿曙的『裸』體,但曾經的他絲毫未朝這方向過,他們已有近一時不曾共浴過,耿曙赤條條的身軀站在他面前,猶如強壯的、充滿侵略『性』的野獸。
但這隻野獸,卻又無比溫順,彷彿等待著他的召喚。
那具身軀姜恆無比熟悉,卻又在這暗淡的燈光下充滿陌生,他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熟悉的場景喚醒他的某種記憶……那是久前,耿曙抱著他,他們在洛陽宮殿內彼此親近、整夜依存的記憶。
姜恆一時竟是頭暈目眩,耿曙朝他伸出手。
“你……”姜恆滿臉通紅,不知他做什麼。
“給我手。”耿曙說。
姜恆把手放在他的掌中,耿曙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姜恆感覺到他的心跳。
耿曙的肌膚熾熱,彷彿灼燙姜恆,身上散發著他熟悉的男子氣息,姜恆道:“不……不,哥。”
姜恆朝榻內讓出少許,眼裡帶著震驚,耿曙卻坐下,絲毫不介,就這麼將自己的身體展示在姜恆的注視下。
“我,”耿曙低聲說,“恆兒,我。”
姜恆馬上移目光,耿曙伸出手,抱他,姜恆卻緊張地推耿曙少許,然呼吸盡是他身體的溫度、他的氣息,姜恆無處逃,耿曙那猶如野獸般的身體彷彿控制這方寸之,將他鎖在他的領地內。
耿曙握住姜恆的手,將他拉向自己,接著將他放倒在榻上。
“你……因為你要成婚麼?”姜恆說。
“陪我做這件事。”耿曙按著姜恆的手腕,低聲道,“你我不是兄弟,有什麼不行的?”
姜恆既畏懼又緊張,他的心已快要跳出來,他不敢『亂』動,稍微一動便會觸碰到耿曙的身體,頭到腳,近在咫尺。
耿曙已壓住他,鼻樑與他相抵。
“界圭——!”姜恆終於掙脫出來,喊道。
界圭推,一陣風般地進來,耿曙馬上放姜恆。
“我說,”界圭冷冷道,“你若用強,我也是會拼命的。”
姜恆當即榻上翻身,坐起,整理裡衣,滿臉通紅。
“我沒有用強。”耿曙絲毫不介,就這麼赤身坐在榻上。
姜恆一手按在界圭握劍的手上,回頭朝耿曙道:“我到書閣睡。”
姜恆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全是耿曙赤條條的那一幕,他見過無數次他的身體,小到大,他『摸』過他、逗過他,耿曙也親暱地撫『摸』過他,但每一次,他都未曾識到不妥。
今天,他終於識到,那就是曾經他熟悉的親暱,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早已對耿曙有所回應,那是近乎本能的回應,只是他不知道。
耿曙坐在榻上,繼疲憊地嘆口氣,攤手臂,呈大字形躺著。
姜恆匆匆進書閣,只覺口乾舌燥,坐下時喘息不止,透過書閣望去,見自己臥房的燈還亮著。
界圭點上書閣的燈。
“你喜歡?”界圭只穿一條長褲,赤|『裸』胸膛,“也我的。”
姜恆馬上製止界圭脫衣服的舉動,說道:“夠!”
界圭身穿單衣,在書案另一側坐下,他的身材與耿曙的全然不同,耿曙白皙勻稱,猶如一塊白玉所雕;界圭則是小麥『色』,全身滿佈刀箭之傷,就像一隻傷痕累累的動物。
姜恆仍在回憶先前那一刻,只覺神馳目眩,連著喝三杯茶水才緩過來。
但那場面極其刺激,導致姜恆現在回起,又有點後悔。那一刻喊界圭純屬本能,就算被當時的耿曙抱到、親到,又怎麼樣呢?
他甚至著,如果耿曙再來一次,自己也許就不會推他。他一邊被耿曙的所作所為震撼得腦海中一片空白,一邊又頗有點興奮與緊張,畢竟那是他未觸碰過的、至為危險的人生。控制這一切的,又是對他言,這世上安全的人。
懼怕與緊張退去之後,姜恆心裡反升起一股期待,他這一生未過會與任何人做這種事,唯一令他能安然接受,並習慣的人,就只有耿曙已。
除耿曙,他無法相信自己會去觸碰任何人的身體;也除耿曙,他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手觸碰他,那麼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麼?他為什麼會發自本能地拒絕耿曙?
“也許什麼?”界圭隨口道,“要將我當作他,讓我來你麼?”
“不、要!我要睡。”姜恆臉上滾燙,躺下,不片刻又起身朝望去。
他的寢殿裡還亮著燈,耿曙始終沒有走,姜恆不禁起在郢都江州城內,追查刺客時的那一幕,藏身房內之夜,那放肆的喘息與聲音,抱在一起的身體,彷彿變成耿曙與姜恆自己。
他又起無中撞見的趙竭與姬珣。這夜他半睡半醒,竟是反复夢到耿曙抱緊他,脫下他衣服的那一刻,他們回到洛陽王宮內。
“恆兒……”夢裡的耿曙,在他耳畔低聲說。
姜恆驀然驚醒,聽見有人在書閣敲。
界圭打個呵欠起身,說道:“幹什麼?這麼早就來催命?”
“我。”耿曙的聲音再次響起。
姜恆:“!!!”
“他醒麼?”耿曙說。
界圭道:“沒有。”
耿曙窮追不捨的氣勢,明顯在姜恆的料之,讓他緊張無比。
“那我在頭等著,”耿曙說,“醒就讓他出來,我有話要說。”
姜恆眼界圭,界圭隨手做個“打發”的動作,示他繼續睡,別管耿曙。
“我褲子……”姜恆示界圭,界圭一就明白,抱一笑,窗戶翻出書閣,不片刻拿來衣褲讓他換上。
天濛濛亮,姜恆把書閣的一條縫,耿曙已衣著整齊,坐在閣台階上,回頭他。
“你醒。”耿曙說。
姜恆“嗯”聲,昨夜之後,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耿曙,耿曙帶來袍,卻見姜恆已收拾整齊,倒不如何。
“跟我來。”耿曙沒有碰他,快步下書閣。
姜恆:“???”
姜恆跟在耿曙身後,有點追不上他的腳步。
接著,耿曙敲太子瀧的。
“汁瀧!”耿曙說,“起床!有件事告訴你。”
太子瀧還在睡,匆忙被叫醒,應聲。耿曙一路走過花園,又去敲另一人的。
“孟和!”耿曙說,“在裡頭麼?”
“孟和什麼時候來的?”姜恆震驚。
耿曙說:“昨夜到的,我霜公主處回來,還去與他喝兩杯……郎煌!人呢?”
今日竟是一起到,耿曙一腳踹又一扇,裡頭人嚇一跳。
山澤與水峻在榻上睡著,山澤抬起頭,說:“王子殿下……你又要做什麼?能不能饒我們?”
“議事。”耿曙說。
耿曙依次走去,後到得殿前,回頭姜恆一眼。
姜恆沒有說話,推入。陸陸續續地人來齊,太子瀧、孟和、郎煌、水峻、山澤,俱是前一天剛抵達安陽,準備來觀禮的。這場婚事的消息已不脛走,將是汁琮薨後,雍國盛大的一場慶典。
耿曙進到殿內,環顧四周,眾人尚在打著呵欠。這一刻,他親手解決這樁麻煩。
“婚事作廢。”耿曙拉起姜恆的手,認真道,“不嫁,你們谁愿嫁就嫁,都不願,就讓姬霜回去。”
太子瀧:“………………… …”
姜恆:“……”
嘩一下,郎煌與山澤頓時惡作劇般地大笑起來,孟和睡得『迷』『迷』糊糊,還在問:“什麼什麼?他說什麼?”
太子瀧神『色』帶著少許黯然,點頭道:“我知道,哥哥。”
姜恆:“這……”
接下來,耿曙又朝太子瀧說:“恆兒不是我爹的孩子,我倆本不是親兄弟,他不姓耿,也不是我耿家人。”
這一下,包括姜恆在內的所有人,徹底懵。知道內情的郎煌馬上朝耿曙使眼『色』,絕不在此刻說出真相!否則下場將無法收拾!
“什麼?”太子瀧那表情帶著茫然。
接著,耿曙後給太子瀧一道無情雷擊。
“我喜歡的人是恆兒。”耿曙後道,“我不管他答不答應,但要把我倆分,除非我死。就這樣,我交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