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耿曙、汁瀧扶靈出,汁綾接管棺槨,送往玉璧關外,送回落雁城雍王室宗廟內安葬。按習俗,太子瀧須守孝三月後,再接任國君之位。
一個時落幕了,是雍國的時也是天下的時,安陽成為雍的新都城,汁琮發喪的二天,太子瀧召集群臣,正式始處理遺留政務。
東宮所有臣子全部到場,汁琮驟薨,這是雍國所面臨的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場考驗,其程度不下於初汁瑯之死。
陸冀管魏身為三朝老臣,年應對了汁瑯之死,如今亦能解決汁琮死後的諸多問題,只要不產生新的麻煩。而姜恆,就是這個新的麻煩,只是事人業已決,至少在現在,他不能再為雍國增添內『亂』,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一樣的,必須在此刻穩住國內局勢。
雍國的四大家中,曾家周家甚至沒有舉家遷入關中,依舊留在塞外,東宮作為新的權力中,有他的長子,這就足夠了。
衛家則在衛卓死後,軍權交給了衛賁繼承,依舊統領御林軍,保衛太子。汁綾、曾宇則作為軍方表列席。除此之外,便是太子之下的耿曙。
“我看見姜大人、曾大人、周大人已在近日重新整理了變法宗卷,”管魏慢條斯理道,“想必對中原局勢,亦已中有數。”
曾嶸道:“正是。”
姜恆說道:“比起變法而言,如今我將面臨的另一個問題,則是因戰『亂』而背井離鄉的流民,該如安置。”
陸冀看著姜恆,有時實在猜不透他,汁琮尚在世時,對姜恆明顯非常忌憚,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宮闈中的暗算,陸冀多少得到了一點風聲,看姜恆如今模樣,卻彷彿絲毫不在乎。
陸冀說:“打算如處置?”
太子瀧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日,此刻穩了緒,認真道:“陸相,各位大人,我討論出了新的對策。由東宮官員為主,左右相為輔,派出護民官,首先從安陽始,擴展到關中等地,包括洛陽、照水,負責安頓戰後百姓民生事宜。”
“不錯,本該如此。”管魏說。
陸冀似乎有話想說,仍舊忍住了,他現在最關的不是百姓,而是新朝廷的權力架構,這關係到接下來雍國以什麼姿態,在中原立足的問題。
“不能再簡單地稱'東宮'了,”管魏道,“畢竟國君已逝,安陽須得組建起新的朝廷。這個朝廷,將決天下未來的局勢。”
“關於這件事,我有話要說。”姜恆道。
“願聞高見。”陸冀答道。
姜恆沒有過多廢話,也從不解釋,他相信在座的所有人早就對政務一清二楚,不需要去長篇大論地闡述政令合理。
“人事調動上,”姜恆說,“東宮負責處理中原的所有事務,組建新朝廷,按王陛下生前的計劃,只作少許改動。北方落雁由管相監國,南方安陽則由陸相留守。”
眾臣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畢竟兩都之製,是汁琮生前就下的,太子掌管中原,國君依舊在落雁,完成過渡。
“軍隊方面呢?”汁綾問。
“朝洛風戎軍團遷回玉璧關,”姜恆說,“守衛大後方。在明歲春以前,曾宇曾將軍駐守照水,武英公主負責崤關。汁淼王子衛賁衛將軍,留守安陽,衛賁統領御林軍,淼殿下接管雍軍主力。”
“保留十萬雍軍編制,”姜恆說,“其餘的放回去屯田務農,為來年春耕種作準備。”
耿曙說:“我沒有意見。”
汁綾說:“我也沒有。”
曾宇附議。
這明顯違反了汁琮在三年中一統整個神州的計劃,也沒有人反對,汁琮太激進了,任一國,都不是說滅就能滅的。這三名南征的主力武將都不想再打下去了,士兵想回家,國力需要重新積累,若過於冒進,只會再招來一次四國抗雍。
“想法好。”陸冀道,“只留十萬編制,敵方反撲怎麼辦?”
姜恆沉『吟』片刻,太子瀧卻道:“這就要看按原的計劃中,接下來五國聯會的結。”
周遊翻出書,說:“這場聯會,將關乎天下興亡,以及雍國能否在關內立足。設若處理得宜,將啟一個全新的局面。屆時不僅不會引發四國的反撲,反而能增強雍國於中原的立足之本,只是東宮……朝中尚未完成提案。”
耿曙說:“須得作足準備,若談不下來,就只能用打來解決,再無方法。 ”
姜恆清楚耿曙這話也是在提醒他,耿曙雖沒有參聯會準備,卻清楚國國之間,許多時候根本無法妥協,談不下來,就必須來硬的。
姜恆答道:“我知道,除此之外,啟用梁臣、鄭臣,至於照水等地,則啟用郢臣。”
管魏陸冀都沒有說話,同時清楚這是姜恆十分大膽冒險的提議,也極有姜恆的風格,自他來到落雁的一天,這名少年便聲明了自己的主張——我是天下人。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在不遺餘力地促進融合,淡化國國之間的隔閡。
對塞外三族他是這個態度,如今對關內四國,他也是如此態度,他要讓雍國新的地界中,成為五國之士施展才華的土地,讓他逐漸融合在一起,最終無分彼此。
“須得慎重,”管魏只說了這麼一句,“不可『操』之過急。”
姜恆點了點頭,太子瀧喝了點茶,說道:“既然暫如此,新的聯會議程,周遊在製完全後,便提交朝廷予以核議。”
眾人紛紛點頭,各自起身相辭。汁琮死後,令群臣力交瘁的國難,終於就此告一段落。
耿曙在殿外等待姜恆,太子瀧則曾嶸一同離,他需要重新聽取首席謀臣的報告。姜恆走出殿外,秋日的連場暴雨結束,天空碧藍如洗,難得地令他情舒暢。
管魏拄著手杖出來,姜恆馬上行禮,說道:“管相。”
“今天|朝會上,我突然有一個念頭。”管魏說。
姜恆:“什麼念頭?”
管魏持杖,緩慢走過姜恆身畔,慢條斯理地說:“究竟是雍吞併了四國,還是四國吞併了雍?”
姜恆忽然笑了起來,說:“是,我也覺得,似乎有一點荒唐、一點瘋狂、一點惆悵。”
“看似雍國即將成為這場棋局的最大贏家。”管魏悠悠道,“誰能說,不是關內四國,將雍從玉璧關外拖了出來,慢慢地吃掉了它呢?”
“百川入海,殊途同歸。”姜恆緩緩道,“誰吞併了誰,有什麼關係呢?”
“是啊,”管魏說,“天道,這就是天道,的一言一行,無不依循著上天之道。海閣的輝煌,真深不可測。”
“您過譽了。”姜恆認真道,“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之所以叫'天道',正是人無法去左右的,有沒有我,甚至有沒有鬼先生海閣,這仍然是最後的結。”
管魏點了點頭。
“聯議章程,我就不『插』手了,”管魏朝姜恆說,“覺得合適,就放手去做罷。”
姜恆敏銳地聽出了稱呼的改變,從前管魏都喚他為“姜大人”,如今用了“”字,其中隱有意味深長之意。
姜恆說:“我將盡力,管相。”
管魏說:“我相信最初來到落雁時,並未抱有私,哪怕有,也只因的哥哥。”
姜恆一笑而過,管魏說:“這些年裡,為雍國做了許多,今日我有一個念頭,也許距離爹尚在時的願望,已只差一步之遙了。”
姜恆聽到這話時,馬上就知道,管魏一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
姜恆沒有『逼』迫這名三朝老臣站隊,他已經累了,一生為雍國鞠躬盡瘁,臨到告老時,若仍躲不過,被捲入這場風波,對他太不公平。
“今日朝中,雖以太子殿下為尊,”管魏道,“來日中原大地,卻依舊是的戰場。殿下如今對言聽計從,一旦出現無人反對的局面,才是最危險的,須得時刻保持清醒,姜恆。”
姜恆中一凜,知道管魏是冒著罪他的風險在提醒,絕不可變成另一個汁琮。
“我會的,落雁邊,就麻煩管相了。”姜恆朝管魏行禮。
“有緣再會,姜大人。”管魏微微一笑,朝姜恆回禮,緩慢走下高台,即日離安陽。
耿曙呢?
姜恆送走管魏,方才耿曙還在不遠處,一轉身已不知道去了哪兒。
王宮一側,山路上傳來談笑聲,姜恆抬頭望去,只見數人聚在山腰的小瀑布前,其中有一人,似乎是耿曙。
自打從濟州回來後,耿曙不再像從前一般寸步不離地跟著姜恆了,也許因為汁琮已死,再無人有能力布下無數陷阱追殺姜恆,外加血月的殺手只剩最後一名,他已不似從前般擔姜恆的安危。
也許,他在濟水上說過番話後,便刻意地姜恆保持了距離。這些日子裡,姜恆回到安陽忙得不可交,耿曙便在一旁沉默地看著,白天他各坐一案後,夜裡等他睡去,自己再在屏風外打個地舖入睡。
大多數時候姜恆身邊跟著的人換成了界圭,界圭就像一個忠實的影子,鮮少說話,甚至大部分時候消失在影子裡,姜恆只要轉頭,界圭便會出現,並知道他在找他。
“去休息幾天罷。”姜恆朝界圭說。
“我現在就在休息。”界圭說,“怎麼?嫌棄我了?”
姜恆好笑道:“沒有。”
姜恆最近能界圭聊幾句天的時間少,界圭每次一抓住機會,便總不放過,想方設法地逗姜恆玩。
“最近哥似乎有點小脾氣啊,”界圭漫不經道,“有苦不能言,總是憋著,對身體不好。”
姜恆淡淡道:“有苦不能言的是我才對吧?”
界圭痞兮兮地一笑,姜恆知道界圭一看出來了,他雖不一知道他倆有什麼結,耿曙的話越來越少,界圭不可能沒有察覺。
姜恆想了想,說:“我給點錢,去喝酒,放三天假。”
“行吧,”界圭無所謂道,“既然被嫌棄了,人就要識趣。”
姜恆哭笑不得,說:“沒有這意思!只是想讓休息會兒。”
姜恆覺得界圭全身帶刺,只有見到自己時,才會將刺收起來,而有他在身邊,耿曙也許就不想多說。
他打發了界圭,朝山上走去,到得小瀑布前,卻看見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