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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第87章曾家主
翌日,曾家來人了。

姜恆知道他們一定會來,自與耿曙進城的一刻,曾家就得到了消息。

只過沒想到,居然是曾家的當家主親自拜訪。

這位名喚曾鬆的老,乃是汁瑯與汁琮父、上上任雍王朝中的老臣。汁瑯繼位後,曾松擔任太傅四年,直到汁琮擔任雍王,曾松才告老,回到封地,留下他的子曾嶸與庶出次子曾宇,為王朝效力。

“王子殿下,姜大人,”曾松端詳姜恆,說,“這一路上辛苦了。”

姜恆風餐『露』宿,風塵僕僕,此時就像一名困苦的寒門學子般,吃盡苦頭,卻依舊掩蓋住眼裡的一抹亮『色』。耿曙則簡單地點了點頭,親給曾松沏茶。

“還行吧,”姜恆道, “算上辛苦。曾侯何賜?”

“敢當。”曾松瞇起眼,說道, “姜大人何時回朝?”

姜恆算了下,出來已四個月,按理說,要走遍雍國,花上三年時間算多,只是大多區域地廣人稀,沒去的必要,四個月裡,他踏足的人聚集處,已近十五六。

“快了吧,”姜恆沒進任何大城,畢竟些城市,朝廷已掌握了動向,“許會提前結束,曾侯什麼需要我帶的話嗎?”

“汗塞夾嶺地,姜大人去過嗎?”曾鬆又意無意,望向案上擺在一旁的記事冊,姜恆大大方方,取過來讓他觀閱。

汗塞夾嶺,稱作並山走廊,狹的山脈中間是一道廣闊的平原,乃是塞外最適宜耕種地,是另一座大城,衛氏封地灝城的控制範圍。

“沒,”姜恆說,“這一路上,我給雍王找的麻煩實在太多了,氐人在並山走廊耕作三十餘年,目前相較而言,仍算得上相安無事,想再去翻舊賬。”

曾松認真地看過姜恆的記載,年邁的他目光銳利,說道:“我帶來了一份經商文書,方便姜大人在灝城一帶活動。三十年前,我想過做這麼一件事,奈何阻力諸多,我又是曾家人,許多話,方便在王陛下的面前說。”

界圭抬起頭,嘲諷道:“你敢說的話,就讓別人替你說,這算盤打得太精了?”

灝城是衛家的地盤,姜恆聽曾松這麼說,便知道這裡頭一定貓膩。而界圭正在提醒他,要當了曾家借刀殺人的把刀。

曾松道:“界大人開玩了,都是雍國的臣子,些話,總歸人得去說。”

一直沉默的耿曙察覺到了,沉道:“你兩個子,還怕話沒人說?”

曾松了起來,與姜恆對視,姜恆心知肚明,這是一樁交易。曾鬆開門見山,讓他前去調查灝城,翻一翻衛氏的舊賬,

“我記得林胡人少遷到了山陰。”姜恆說。

“錯。”曾松知道姜恆在提出交易的條件了,“如今朝廷,是太待見林胡人的。”

“因為他們敬酒吃吃罰酒。”姜恆說。

耿曙欲言又止,姜恆緩緩搖頭,示意先別說話。

曾鬆一:“林胡人眼下是最低等的奴隸,這個情況,恐怕十年間難動搖。”

林胡人被送往各城後,多充當奴隸活計,朝廷雖法律嚴禁豢奴,各城中卻仍在暗中買賣,買賣奴隸的,大多是風戎貴族與漢人。

“我要他們被當成牲。”姜恆說。

“這很難,姜大人,”曾松說,“您得知道,在咱們位王陛下眼裡,眾生都是牲,哪一族的人,本質上並無太大區別。”

界圭忽然了起來,這話可是一般人能說的,但曾鬆的份是三朝老臣,當初在落雁時,他亦敢當著汁琮的面這麼指責他。

姜恆說:“盡量當作牲。”

“這要看您能能說服他們了。”曾松想了想,說,“我會盡力照拂,在我權力範圍內,慢慢地放走一些人,讓他們回故鄉生活,是可的,只要引起朝廷的注意。”

姜恆心道這真是一筆大買賣。曾鬆又說:“我要姜大人調查清楚,汗塞地區一帶,年前氐人反叛的問題,並在朝廷上如實匯報。”

姜恆說:“我會盡力,卻要看情況。”

曾松欣然點頭,聰明人的對話總是很簡單,輕輕鬆松,與姜恆達成交易。姜恆暗忖自的份,如今已彷彿成為了汁琮的特使,這麼走一遭,只知道要揭開多少內幕。

“小生『性』固執,”曾鬆又朝耿曙說,“賴王子殿下多照顧了。”

“客。”耿曙答道,知道曾松所說,乃是想來放下心的次子曾宇。

曾宇是個死腦筋的人,對汁琮忠心耿耿,時更頑固得知變通。但多少人俱是如此,一生建功立業易,做好每一件事,已經很難。

姜恆見過曾松,與耿曙在山陰短暫逗留後,便離開這座城市,前往他的最後一個目的地灝城。

較塞北風戎人散落而居同,氐人佈滿城外東方的大多區域,村莊與村莊連在一起,這裡是農耕最達、物產最為豐饒處。汗塞一帶土地肥沃,產出的糧米,則養活了雍國將近七成人。

“須得易容,”姜恆打算再用遊醫的份,朝耿曙說,“我在塞外到處閒逛,已經引起了少人的警惕,再換個份,就怕查出什麼來。”

耿曙說:“走完這一帶,就得回去了罷?”

這是姜恆最後一處遊歷的區域,如今已經入秋了,半年時限已屆,能再耽擱下去。

“把這封信送回去,給汁琮。”姜恆朝界圭吩咐道,顯然對他的芥蒂未完全消去,若即若離的。

“用著我了?”界圭說,“你好狠的心,只我在邊的時候,舅舅倒是叫得親熱。用著我的時候,就把我趕回去了?”

姜恆正『色』道:“是的。”

耿曙悅道:“你就去罷!怎麼這麼多話?平日里見你倒像話多。”

姜恆說:“回落雁去,等我回來,先前的事,就與你計較了。”

“成交。”界圭想了想,說,知道姜恆給雙方一個台階下,再記恨他了。

耿曙一向喜歡界圭,緣因太子瀧喜歡他,界圭還喜歡朝汁琮、姜太后告狀,面對太子瀧時,更沒半點恭敬。

“他什麼都會朝汁琮說的。”待得界圭離開後,耿曙道。

“我沒什麼是可告人的。”姜恆道。

曠野天,入秋後,天比先前更涼爽了,界圭離去後,換耿曙駕車,帶著姜恆離開山陰,往東南方灝城去。

姜恆知道耿曙練完兵,回去交接就跑了,朝廷里肯定又翻了天,但耿曙既執意留下陪他,好讓他回去。

沿途的楓樹漸漸地紅了,塞外楓林,又是別一番景緻。姜恆整理記載,這本冊子上已密密麻麻,寫就了近二十萬字,無論民生,還是國土,從百姓中打聽到的,自親眼所見的——哪裡礦產,哪里水草肥沃,都詳細記下。

尤鐵、黃金、鹽礦、地脈火油,對眼下的雍國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界圭離開後,耿曙便接替他的位置,開始燒水,煮茶伺候姜恆,兩人在楓林前支了張馬扎,架了個爐。

“我沒見過界圭話這麼多。”耿曙太高興。

姜恆好道:“你話多,還說別人話多。”

耿曙自顧自燒水,姜恆還在他的冊子上修修改改,楓林景『色』如畫,耿曙架起爐子後,便坐著出神。

遠方一哨響,耿曙忽然警惕起來。

姜恆抬頭望去,朝耿曙道:“別緊張。”

“風戎人。”耿曙說。

耿曙少部下是風戎戰士,雖已混得很熟了,但他想在這裡暴『露』份。姜恆猜到了來份,果然,還是夥人,個叫孟和的風戎貴族。

“啊,”姜恆道,“是老朋友了。”

耿曙站起,姜恆把一路上與他們次碰面的事解釋過,這已經是第四回見面。

“孟和?”耿曙說,“名字怎麼像聽過?”

孟和這次換了一黑『色』袍,鬢角垂絛繫著一枚夜明珠,策馬率領十餘人『逼』近楓林,在楓林前大喊了,屬下紛紛彎弓搭箭,氛登時就緊張起來。

姜恆相信孟和是來找自麻煩的,朝耿曙問:“他說什麼?”

“他說樹林裡熊,”耿曙道,“讓咱們離開這。”

姜恆在海閣山上住過,自然知道熊好惹,馬上就要退走,孟和卻帶著人進楓林裡,包圍了他們,守在他們前。

耿曙用風戎語朝他說了句話,孟和點意外,點頭回答,姜恆在旁一臉茫然。

耿曙:“我問他怎麼知道咱們在這的,他說,他的海東青,現了咱們的風羽。”

姜恆道:“難怪,這一路上總是碰上他們。”

風羽始終守護在側,平日里自行覓食,只要出來示警,耿曙便怎麼在意,但既然樹林中熊,風羽為什麼沒預警?

耿曙知道自的份一定藏住了,畢竟雍國王子擁海東青,塞外早就知道,於是索『性』吹了哨,風羽便從天上降了下來。

孟和吹了哨,另一隻近乎一模一樣的海東青,降了下來。兩隻海東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姜恆快分出來誰是誰了,現風羽的腿是金『色』的,而孟和隻的爪子,則是烏黑的。

孟和朝耿曙行了一禮,又打量姜恆,禮節尊敬,卻帶著疏離感。

耿曙朝孟和示意必緊張,抽劍在,走進樹林深處,姜恆則好奇地跟在他後,說:“熊來了,最好是躺倒裝死,師父的。”

耿曙:“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沒死,先被熊踩死了,上樹就是,這麼多人呢,用怕,熊一見就跑了。”

孟和的下散入楓林,各持弓箭,從四面八方朝著樹林深處靠近。

但很快,姜恆便明白,風羽沒示警的原因,確實一隻大熊已經死了。

一隻近人高的黑熊,腿上帶著捕獸夾,想來是附近獵人放置,它踩中後無法覓食,已經餓死在了楓林一側的樹下。遠處尚兩隻小熊,知母親已死,正在樹後打滾嬉戲。

母熊新死久,體尚帶著餘溫,小熊想必還『奶』喝,喝過後便在林中自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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