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先回了趟南灣, 洗澡換衣服, 然後開車去公司。
愛簡傳媒的大廈佇立在路西,高聳漂亮, 陸文從地下車庫搭電梯, 到25樓, 一層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專門進行藝人工作的對接洽談。
孫小劍等半天了, 在格子間和實習生拉家常, 晃見陸文駕到,趕忙抱著文件夾迎過去:“您這速度, 騎共享單車來的?”
陸文穿著件艾森豪威爾夾克, 戴寶格麗純黑超薄陀飛輪腕表, 抬臂瞄一眼,挺酷地敷衍:“好久沒來,不認路了。”
孫小劍確實心情不錯,說:“你先去會議室, 我去泡咖啡!”
陸文卻沒心思, 想盡快辦完回家, 挎住孫小劍的脖子往會議室走:“不就是個綜藝麽,你激動個屁啊。”
“我為誰?”孫小劍強調,“還不都是為了你!”
進入會議室,暫且沒叫別人,陸文坐下來翻節目資料,打開文件夾看清標題, 他明白了孫小劍為什麽會激動。
這檔真人秀叫《烏托邦》,會在全國排前五的衛視上星播出,重點是采用全新的拍攝模式,邊拍邊播,號稱要製作成“無劇本、不亂剪、最真實”的真人秀節目。
未拍便飽受期待,關注度非常高。
題材是時下流行的慢綜藝,但又稍有不同。嘉賓前往某處古鎮生活,學習當地的傳統工藝,以學徒的方式抵消食宿費,類似於賺錢窮遊。
陸文讀到一段話,部分讚助費用將捐贈給當地,進行非遺文化和傳統工藝的保護發展,他覺得不錯,挺有意義的。
孫小劍說:“你再翻翻製作方。”
陸文往後翻,製作方有兩個,一個是衛視的節目中心,另一個是書影者基金會。
“書影者”是曾震和王茗雨創立的基金會,在圈內享譽多年,孫小劍說:“慈善組織參與,這節目的立意和口碑就不會錯。”
至於嘉賓,節目組洽談過不少藝人,官方消息還沒發布,不過網絡上早已爆料滿天飛。陸文八卦道:“真有靳岩予?”
“千真萬確。”孫小劍欣慰地說,“有靳岩予在,節目自帶水軍,他的粉絲最會在網上嗶嗶嗶了。”
陸文問:“還有誰啊?”
孫小劍答:“目前確定的有影后塗英、國際名模伊川、收視率保證的實力派徐又柯。加上流量小生靳岩予,和你,一共兩女三男。”
陸文聽得頭大,影后名模頂流實力派,加一個十八線小透明?他委婉地說:“你不覺得我在這些人裡面格格不入嗎?”
孫小劍道:“任何節目都需要一個沒地位的小透明,就像每個班都要有一名吃力不討好的衛生委員。”
陸文恍然大悟:“合著我是去幹苦力?”
“拜托。”孫小劍用指關節敲桌子,“乾苦力很委屈嗎?你能認識影后,能搭上大衛視,能跟著惹不起的咖們刷臉,血賺不賠。”
陸文好哄又好騙,信服地點點頭。
“聽哥的話,”孫小劍人雖輕浮,但有時還算靠譜,“你演了瞿編的男一號,身價翻倍,否則沒資格沾這種分量的節目,要珍惜知道不?”
乍然聽見個“瞿”字,陸文神經過敏,支吾地答了一句。
孫小劍察覺他不對勁,又問一次:“聽見沒有啊?”
陸文抖著文件夾,保證道:“聽見了,一定發揮綜藝精神。”
結果孫小劍搖搖頭,將資料抽走,塞給他另一份文件,說:“你不必發揮,多乾活,別搶鏡,不求紅火只求安穩,這是你的劇本。”
陸文吃驚道:“不是沒劇本嗎?”
孫小劍更吃驚:“這你也信啊?”
節目資料要全部看完,雙方如果沒問題,公司和節目組會按流程出合同,擇日簽約。陸文斂上一遝文件走人,順路送孫小劍回家。
一踩油門駛出地下車庫,速度稍微放緩,在濕滑的雪泥路上行駛,陸文打開音樂,英文歌,習慣性地跟著哼。
孫小劍的住處離公司不遠,租的房,當初圖上班方便,距離一個路口時,他忽然問:“你昨晚在哪睡的?”
恰好紅燈,陸文刹得有些猛。
作為經紀人,孫小劍不太干涉陸文的私生活,一來陸文不紅,顧忌比較少;二來陸戰擎管得嚴,用不著外人操心。
手掌從方向盤上滑落,陸文摩挲大腿,透著點虛,那種十幾歲男生被教導主任問話似的虛,他咬字略輕:“在家啊。”
“哦。”孫小劍戳著手機屏,玩消消樂,“在居酒屋吃完飯,你怎麽走的?”
陸文語氣不變:“坐車啊。”
孫小劍罵了句“廢話”,昨夜散場上趟廁所的工夫,陸文沒了影兒,他手機沒電,在保姆車裡空等了半個鍾頭。
綠燈閃,陸文一腳油穿過路口,若無其事地問:“怎麽了?”
孫小劍說:“不怎麽,隨便問問。”
前方有幾棟公寓,陸文打方向盤靠邊減速,沒熄火,把門鎖彈開。孫小劍退出遊戲,解安全帶時扭頭衝著他,問:“沒有談戀愛吧?”
“靠,”陸文皺眉,“跟你談啊?”
孫小劍說:“沒有就好,現階段先把感情問題放一放。”
陸文沒戀愛對象,甚至沒曖昧對象,卻煞有介事地把鎖落下,像被侵害了寶貴權益:“為什麽?”
孫小劍解釋:“這部網劇你拍得很順利,片方也滿意,公司已經看到你的價值了。所以真人秀安排上,你參演的那部《萬年秋》也要播了,到時候同步刷臉。”
言下之意,演藝事業正值上升期,不適合談戀愛。無所顧忌的十八線當久了,冷不防被提醒,陸文覺得很不真實。
“當然了,”孫小劍不把話說死,“真遇到喜歡的,公司也不會阻攔你。”
幾句經紀人的尋常囑咐,陸文卻被搞得煩亂,回南灣的路上連音樂都關掉了,驅車兜了一大圈,到家時天色擦黑。
父子倆一起吃晚飯,陸文告訴陸戰擎要拍真人秀,沒討到好話,互嗆兩句便不歡而散。
夜裡,陸文在書房挑燈看資料,包括錄製流程。節目前兩期在嵐水古鎮拍攝,他上網搜了搜,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直看到眼球酸脹,陸文戴上耳機躺在貴妃榻上聽歌,打開QQ,抖著腳給社恐小作家發消息:休息了嗎?
昨晚髒兮兮地睡了,瞿燕庭正在換床上四件套,拖到換完回復:還沒。
倒霉小歌星:我最近會忙,還要出差,回復也許不及時,跟你講一聲。
社恐小作家:好,沒關系,祝順利。
倒霉小歌星:你忙什麽呢?
瞿燕庭返回書房,亮著的電腦屏上是一份未完成的劇本,既非工作室的項目,也非人情債,是完全屬於他的獨立作品。
社恐小作家:在寫故事。
倒霉小歌星:你真是作家啊?
社恐小作家:不然我ID瞎編的?
倒霉小歌星:不是,我以為存在誇張的成分。
社恐小作家:有多誇張?
倒霉小歌星:我以為你寫公眾號文章的。
瞿燕庭笑出了聲,但不介意,網絡上的身份有懷疑蠻正常,況且馬洛伊·山多爾曾說過,文學不止是傑作的總和。
社恐小作家:那你有沒有誇張?
陸文無意欺騙,畢竟他的確混過歌壇,也足夠倒霉,回復道:我真是……歌星。
社恐小作家:唱過什麽?
倒霉小歌星:保密。
社恐小作家:好吧,祝你專輯大賣。
陸文從QQ切到音樂軟件,他隻正式發過三首歌,主打歌的播放量堪堪超過一萬。曾經的豪言壯語、澎湃夢想,在對方的祝福中席卷入腦海。
倒霉小歌星:等我在鳥巢開演唱會的那一天,請你來看!
瞿燕庭深夜被未曾謀面的網友感染,十指覆在鍵盤上,渴望用這雙敲下劇本的手,列分鏡、畫調度圖、調試機器、握著對講機鏗鏘有力地喊停。
他鄭重地回復一個“好”字。
兩天后,與節目組正式簽約,陸文大清早抵達公司,跑車修好了,豔麗騷包的紅色太搶眼,他便搭了一套低調的深色系。
雙方聚在會議室,法務旁聽,就合約細節進行最終核對,條條框框不算太細致,因為電視節目充滿了不確定性。
陸文夾在一眾大佬嘉賓裡,鏡頭注定不會多,更不指望他帶動收視率。公司的意見是安安穩穩拍完,人長得帥,給觀眾留個酷哥印象就可以了。
洋洋灑灑地簽下名字,陸文和節目組的協議正式達成,具體事務交由公司跟進打理。
事辦完,人走得也差不多了,陸文笑得臉酸,往嘴裡扔兩顆木糖醇活動面部肌肉。孫小劍隆重地穿著西裝,憋壞了,扯開領帶說:“中午去慶祝,你請。”
陸文翻白眼:“要上鏡了,減肥。”
孫小劍態度一轉:“對,雖然咱不紅,但咱不能輸。”
陸文掏手機,搜索靳岩予的身高體重,官方數據是一米八一,忽然翻到一張靳岩予和阮風的合照,是去年的某場活動。
他樂了,如同班級裡愛揭同學短的幼稚鬼:“沒小阮高,這人虛報。”
“哎,乾點正經的,”孫小劍說,“把節目組微博和其他嘉賓關注上。”
陸文登錄微博,搜“烏托邦”,出現的第一條就是節目組官微發布的,文案很長,先後@了五位嘉賓,他一一點開關注。
“靠。”陸文遲鈍地反應過來,盯著那條轉評數萬的微博,“這是……官宣?”
節目宣傳早已提前安排,不僅節目組微博,電視台官微、各大媒體帳號、營銷號,通通發布這一消息,短短時間內,“烏托邦”從實習熱搜榜迅速上升。
陸文第一次被@數萬條,雖然大多是其他嘉賓的粉絲所轉發,評論甚至翻不到他的名字,但他不可抑製地激動。
幾條消息蹦進來,是好友們發來的祝賀或調侃,陸文捧著手機回復,一抬頭,孫小劍早去忙了,會議室只剩他自己。
周遭安靜,陸文胸中的興奮也漸漸沉下來,他退出微博和微信,在紛雜熱鬧的消息裡有一個最想與之分享的人。
陸文打給瞿燕庭。
三五聲接通,熟悉的呼吸,心照不宣地掠過那天的尷尬,陸文笨拙地說開場白:“瞿老師,車子修好了。”
瞿燕庭問:“費用是多少?”
陸文說:“你真要賠啊,不用了吧。”
“當然要。”瞿燕庭很堅持,“你說個數,我轉給你。”
陸文玩笑道:“五二零。”
瞿燕庭稍頓一秒:“我給你二五零差不多。”
陸文說:“哎呦,我就跟我爸張口要過錢,講不出來。”
“那你發微信。”瞿燕庭說,“磨磨唧唧的,不好意思講乾嗎打給我?”
陸文總算切入正題,怕瞿燕庭嫌他小題大做,打著退堂鼓:“我要參加一檔真人秀了。”
瞿燕庭已經看到新聞,不錯的資源,估計陸文開心又期待,他沉吟片刻,問道:“嘉賓中有靳岩予?”
陸文莫名警覺:“你欣賞他?”
“我——”
“他謊報身高欸!”
這都哪跟哪,瞿燕庭說:“我是想囑咐你,千萬不要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