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到了牛頭馬面的暗示,凌冬至不可謂不懵逼。
“……”
其實他早就想問了,這些鬼差和牛頭馬面為什麼會跟自己對話?難道跟別人也一樣嗎?
改天他得找人家好好問問。
凌冬至︰“那就謝謝兩位了。”
至于目前人命關天,他哪有空去想太多。
得到準許的凌冬至,敲開門和里面的陰陽先生客氣地說了幾句。
如果對方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陰陽先生,這會兒恐怕已經和凌冬至認真討論起來,但可惜了,凌冬至遇到的是一名心高氣傲的陰陽先生。
對方最近才來到榮寶祥,估計受了不少同行的打擊,這會兒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敢指點自己,頓時就冷笑道︰“哪里來的黃毛小子?竟敢在這里班門弄斧?”
凌冬至一想,自己只是個半大小子,別人不信也情有可原。
那就讓他問牛頭馬面好了,牛頭馬面的話他總該信了吧?
“這位先生。”凌冬至耐著性子說︰“您能看見牛頭馬面嗎?他倆就站在門口。”凌冬至的手指往門口一指︰“您不信可以親自問問。”
那陰陽先生臉色一變,什麼?
牛頭馬面?
這小子是不是瘋了?
誰他媽看得見牛頭馬面。
凌冬至見他不動,急了︰“他們是來拘魂的,就拘這位小哥的魂。”
老者听了很激動,望著那陰陽先生說︰“真的嗎?吳先生,你可要救救我的孫子!”
“稍安勿躁,我這不是正在救他嗎?”吳先生有些不耐煩,陰著臉郁悶到極致的他,略略走到門口瞅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見,以為凌冬至耍他。
很生氣︰“誰讓你來搗亂的?快走,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吳先生沒好氣地趕凌冬至走。
凌冬至就不高興了,他好心提醒,這名陰陽先生是什麼態度?再怎麼樣也要確認一下真偽吧!
這麼盲目自大,怪不得會鬧出醫療事故。
他是誰讓來搗亂的?
凌冬至心想,你才是來搗亂的,一點都不敬業。
可是兩人吵起來也解決不了問題,現在當務之急是找一個靠譜的陰陽先生,幫這位瀕死的小哥招魂。
于是凌冬至不理吳先生,直接扭頭對老者說︰“老爺爺,您想要您的孫子活命,那就趕緊換一位陰陽先生吧。”
聞言,吳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你在胡說什麼?”
“我是榮寶祥的貴客,你再這樣對我說話,我可是要投訴你的。”凌冬至忍他很久了︰“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敢不敢再請一位陰陽先生過來?要是我說錯了,我給你賠禮道歉。”
“這個提議听起來不錯。”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因為這人的到來,吳先生的謾罵咽了下去,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少東家。”
凌冬至表情一松︰“你是這里的少東家?那正好,快給這位命不久矣的小哥換一位陰陽先生吧,否則他就要魂歸離恨了。”
來人的確是榮寶祥的少東家,名叫沈听瀾,家學淵源,他也是個不錯的陰陽先生。
他說︰“你為什麼堅持要換掉吳先生?”他知道吳先生性格不好,能力也一般,但眼前這位小弟弟是怎麼判斷的?
凌冬至指著椅子上木訥的年輕人︰“我說這位小哥是丟了魂,他卻並不當回事,我怕他耽誤了小哥的性命。”
沈听瀾︰“你怎麼知道這位小哥丟了魂?”
凌冬至譴責地看著對方︰“其實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哥哥是不是真的丟了魂,他的情況更重要。”
被小弟弟教訓了一把,沈听瀾還真有點羞愧︰“你說的對,我現在就給他看看。”
凌冬至不放心︰“你會看嗎?”
吳先生忍不住了︰“少東家是沈老的嫡傳,你少胡言亂語。”
“我又沒有跟你說話。”凌冬至剮了他一眼,然後和沈听瀾說︰“既然你這麼厲害,這位小哥的事就交給你了。”
至于他還有事,要回去辦。
“請留步。”沈听瀾伸手攔了一下,目光掠過凌冬至那干淨俊秀的臉蛋,笑得十分和藹︰“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
凌冬至長得好看,沒少被人攔著要聯系方式,不過被男性要還是第一次︰“不好意思,我覺得不方便。”
沈听瀾一挑眉,還想說點什麼,這時看見自家伙計過來找凌冬至。
“凌少爺,原來您在這兒。”伙計笑吟吟︰“您的東西都幫您收拾好了,您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暴露了信息,凌冬至面露懊惱,撓了撓臉︰“不用了,我現在就走。”
沈听瀾目送伙計陪凌冬至離開,眼中若有所思,半晌,回頭瞥著吳先生︰“吳先生,請另謀高就吧,榮寶祥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吳先生一听急了︰“少東家是什麼意思?”
這位吳先生是別人舉薦進來的,舉薦的人和沈老爺子有點交情。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听瀾說︰“榮寶祥向來以顧客為重,一直以來有口皆碑,總不能因為你而不進反退。”
吳先生臉色難看,尋思著怎麼反駁︰“……”
沈听瀾︰“剛才那位是榮寶祥的貴客,你得罪了也就罷了。”他指著座椅上的木訥年輕人︰“這位客人的確是丟了魂,連客人都看得出來,而你卻看不出來…… ”
剩下的就不必說了。
但凡這吳先生要臉,也沒臉在榮寶祥繼續待下去。
這時,凌冬至家。
凌冬至將帶回來的供品,替換掉已經擺放了一段時間的舊供品,接著給自己的冥婚對象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順便碎碎念,以下就是他碎碎念的內容︰“尊敬的卞城王殿下,請享用信民凌冬至的供奉,求您繼續保佑我們一家人身體健康,無災無難。”
“還有啊,你看我細胳膊細腿的,估計不適應陰間的生活,不如就讓我在上邊待著,和以前一樣供奉您,好嗎?”
怕他不答應,凌冬至信誓旦旦︰“我以後肯定更勤快,每周給您換兩次供品,打掃三次房間,我……我還會把您的小神像隨身攜帶,在學校也一樣供奉您。”
凌冬至說︰“我現在就去請人制造您的小塑像。”
以前是那位大師幫他制造的,現在那位大師不在B市,制造塑像的人選一時還真是要想想。
第二天上午,凌冬至接到榮寶祥少東家親自打來的電話,說那位客人丟魂的事已經處理好了,目前安然無恙。
順便對昨天的事情向他道歉。
“實在對不起。”沈听瀾說︰“是榮寶祥用人不當,唐突了貴客,還請海涵。”
凌冬至撇嘴︰“唐突我沒關系,主要是人命關天。”對方不當回事他就很氣。
沈听瀾︰“我懂,我們已經將他解雇了。”
啊?解雇了?
害人丟飯碗,倒也不是凌冬至的本意,不過,誰叫那個人態度這麼惡劣呢……
沈听瀾笑︰“你不必覺得內疚,其實我早已想解雇他。”
凌冬至︰“哦。”
原來如此,那他就不瞎內疚了。
“為表歉意,我可以請你吃飯嗎?”凌冬至走神的期間,耳朵里傳來沈听瀾堪比電台主播的聲音︰“想吃點什麼?廣東菜?還是川菜?”
凌冬至心想,我答應了嗎就?
誰要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吃飯。
“不用了,我最近很忙。”凌冬至說︰“表達歉意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請我吃飯。”
沈听瀾︰“比如?”
凌冬至想了想︰“比如你可以免費送我一捆香。”
沈听瀾低笑︰“行,我一定挑最好的,讓伙計給你送過去。”
還真送啊?
凌冬至撓撓臉︰“那謝謝了。”
沈听瀾說到做到,很快就讓伙計送了一捆香過來。
香用精美的禮盒裝著,凌冬至打開聞了聞味道,果然和平時買的不一樣,有種昂貴的感覺。
凌冬至興致勃勃地抽出幾根,來到神龕前點香。
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他剛點著的香,明明燒得紅紅火火,插上香爐卻很快熄滅。
“咦?潮濕了嗎?”凌冬至試了幾回,還是點不著。
什麼破香……
既然用不上,他就收起來壓箱底了。
凌冬至隔三差五買供品,家里應該是供奉著神龕,沈听瀾隔天給他打電話,問他香用得怎麼樣。
凌冬至如實告知︰“你送的香不好用,剛點著插上香爐就滅了,試了幾次也不行。”
沈听瀾疑惑︰“不可能,我親自挑的,最近才送來的新貨。”客人用了都說好用。
凌冬至︰“可就是不行啊,我干嘛要騙你?”
那就奇怪了,沈听瀾琢磨了一下,隨口問問︰“我沒得罪你家供奉的神吧?”
電話那邊出現了詭異的沉默。
沈听瀾心里一陣發毛,不是吧?
凌冬至語氣沉著︰“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
沈听瀾苦笑︰“敢問你家供奉的是什麼神?”
凌冬至︰“不告訴你。”
這種事情,別人看出來是他的無奈,他自己怎麼可能會主動透露呢?
沈听瀾︰“……”
凌冬至︰“我要學習了,拜拜。”
距離高考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還有幾天就可以查成績。
作為一個連將來要學的專業都沒有決定好的準大學生,凌冬至並不需要學習,他只是反感沈听瀾對他的探究欲,讓他有一種自己遲早會被看穿的心慌。
冥婚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過凌冬至的願望注定要落空,怎麼說呢?B市臥虎藏龍,游走在陰陽兩界的高人很多。
他們能掐會算,時刻關注著陰陽兩界的風吹草動。
已經有高人掐算出B市要有大事發生了,而且是一件喜事。
這位高人不是誰,他就是榮寶祥的當家沈老爺子,但也只能掐算到這個地步,再多的就掐算不出了。
由此可知,這件喜事的當事人非他可以窺探。
也就是說,他一不小心掐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事跡,這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放眼整個圈子,能做到這樣的也不多。
沈老爺子不由聯系自己的同門師弟,本意是為了炫耀︰“池師弟,你知道我掐算到了什麼嗎?”
他的同門師弟就是豐源齋的池老爺︰“我在外地忙著呢,有事快說。”
沈老爺子心里暗罵小兔崽子,嘴上卻䱇瑟地說︰“B市要有大喜事發生了,但不知是哪位鬼神要來迎親。”
他覺得這件事情會嚇池師弟一跳。
池老爺詫異︰“你才知道?”
沈老爺子一愣︰“你知?”
池老爺︰“我不僅知,我還見過他要娶的人。”
是個細皮嫩肉的俊小子。
沈老爺子目瞪口呆︰“是誰?快告訴我。”
“不行,這是人家的私事不便泄露。”池老爺說︰“我被那位當事人當面警告過,你要是想知道就去問別人吧。”
沈老爺子驚疑不定,照他師弟這麼說,難道有很多人知道?
不可能。
沈老爺子立刻聯系他認為勉強夠格掐算出這件事的同行,但無一例外,那些人根本沒有掐算出這件事。
池師弟那個小兔崽子……又耍了師兄。
不過經過沈老爺子的暗示,圈里就算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鬼神來陽間迎親,娶一個活人回去,倒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場婚禮要是能觀上一觀,他們這些在陰陽兩界討生活的老輩子,死也瞑目。
六月二十日晚上,凌冬至穿上一套騎車的運動裝備,推著愛車出去溜達。
他喜歡騎行。
放假的時候特意去郊區騎車,最長的記錄是130公里。
凌冬至的夢想,大一寒假去青海環島騎行。
今天晚上,凌冬至臨時犯了車癮,所以他才大晚上地出去溜達了兩個小時,十一點不到就回了家。
凌冬至滿頭是汗地打開房門,愕然看到自己的床上,擺著原本應該待在衣櫃里的嫁衣,更詭異的是嫁衣隔壁還擺著一塊紅蓋頭,地上還有一雙紅布鞋。
這副詭異的畫面,瞬間讓凌冬至把身上的熱汗收了回去,變成讓人顫抖的冷汗。
他來了。
他陰森鬼氣地來了。
此時凌冬至心里就一個念頭,卞城王來迎親了,自己的好日子要到頭了,以後指不定要過什麼操蛋的鬼日子。
嚶嚶,他不想去。
可是,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凌冬至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但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手腳冰涼,渾身微微在顫抖,牙齒打架!
嗚嗚,又丑又凶的老男人就算了,對方甚至不是人類……
而自己作為一個活人,嫁過去之後指不定會怎樣受折磨呢。
不知過了多久,凌冬至終于找回了知覺,認命的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把自己的房門關上。
弱小,無助,可憐!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唯一的選擇就是穿上這套嫁衣,乖乖跟對方走。
想通了之後,凌冬至走進浴室,把一身是汗的自己洗干淨,然後磕磕絆絆地穿上那套嫁衣。
弄好這些,差不多是零點的樣子。
就在凌冬至猶豫,要不要把紅蓋頭蓋上的時候,他听到一陣樂舞聲,由遠到近,悠揚動听。
凌冬至一陣恍惚,過了好幾秒鐘才回神,然後跑到窗邊把窗戶打開,就看見自己家樓下,一只披紅掛綠的迎親隊伍姍姍而來。
其中那一頂巨大的花轎異常顯眼,抬轎者至少也有二十四個,叫凌冬至嘆為觀止。
忽地,他將目光移到前面騎馬的人,啊呸,那肯定不是人,但也沒有凌冬至想象中的那樣又丑又凶又老,看身形還挺氣宇軒昂……
不過那又如何呢?
還不是個非人類?
凌冬至趴在窗戶上,感覺自己就像個被逼良為娼的可憐人,發現自己的恩~客長得挺好看,但是這又有什麼可開心的呢?
凌冬至不開心,同時擔心下面的大動靜會吵到自己的父母。
凌冬至家是獨棟別墅,平時有人看門,如果是不認識的客人來訪,門衛是不會開門的,然而凌冬至看到,自己家的大門現在是打開的,這根本不合理。
唯一的解釋就是,別人根本听不到那些動靜……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凌冬至不想父母看見自己離開。
馱著紅衣男人的駿馬緩緩走進來,忽然,那男人好像感覺到有人在偷窺自己,竟然抬頭向凌冬至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
在三樓的凌冬至,借著自家院子里的燈光,對男人的臉驚鴻一瞥。
對方年紀二十七八左右,長得五官出色,可謂是飛眉入鬢,目若朗星,竟然是個長相如妖孽一般魅力超群的帥哥。
不知道是不是凌冬至看錯了,他發現對方還沖他緩緩笑了笑。
凌冬至一陣顫抖,立刻退後把窗關上,窗簾拉上︰“……”
做完這一切,他打賭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靠靠靠靠靠!!
好可怕!
該怎麼形容那個笑容……就是,雖然看起來好看沒錯,但是那絕對不是陽間的笑容,是陰間的笑容。
無論怎麼笑,還是給凌冬至一種,對方身上透著寒氣和死氣的感覺……
沒準那比常人蒼白些許的皮膚,摸起來是冰冷僵硬的質感!
“媽耶。”凌冬至被自己的腦補嚇到,頓時蹲下來抱住自己。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能不能不嫁!
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凌冬至花了幾秒鐘把自己藏進衣櫃里,然後祈禱自己能逃過一劫。
雖然他知道這樣的概率很小。
但是誰管呢?
約莫兩分鐘後,凌冬至听到自己的房門被打開了,那個男人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似乎踏了進來。
忐忑不安的凌冬至躲在衣櫃里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氣也不敢出。
然後他就听到了一把,隔著陰陽兩端的輕笑聲,十分慵懶性感︰“別人成親是藏繡鞋,你倒好,把秀鞋大大方方地擺在床邊,倒是把自己藏了起來……”
凌冬至驚恐失色,好變態的一把聲音,一听就是喜歡玩弄男孩子的那種︰“……”
對方繼續說︰“是想讓為夫親自把你找出來,然後抱上花轎嗎?”
凌冬至馬上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媽呀,好惡心的土味情話!倒掉!
“……”不是,為什麼這把聲音這麼近?
凌冬至驚恐地抬起眼楮,只見一道光線照進來,那只手拉開了衣櫃門,將他暴露在別人的視線之下,同時他也看到了站在衣櫃前的高挑身影。
水紅色垂感十足的緞面上繡著金線繁紋,襯托得那張玉白的臉越發出色,而那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依舊是陰森森的。
……這一刻,凌冬至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卞城王居高臨下,睇著衣櫃里抱膝而坐的少年,一笑︰“找到你了。”
這是凌冬至在花轎上醒來之前所有的記憶,因為他沒出息地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