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秦警官打電話告訴凌冬至,案子的結果出來了。
凌冬至︰“怎麼樣?”
秦警官好笑道︰“你還挺上心。”
這不是廢話嗎,凌冬至皺眉︰“警察叔叔,您快說。”
今年二十七的秦警官,回想起凌冬至的身高,這小子怎麼也得有十八,怎麼就叔叔上了?
“死者是心肌梗塞死亡,跟服務生無關。”秦警官說︰“還有,我才二十七,你可以叫我警察哥哥。”
凌冬至一心撲在案子結果上,哪有空管叔叔哥哥︰“我就知道跟服務生沒關系。”
秦警官被勾起了興趣︰“你怎麼知道?”
凌冬至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支吾︰“男人的第六感。”
那邊無語,背景吵雜了一下,重新響起秦警官的聲音︰“小弟弟,我要忙了,謝謝你昨晚的報警。”
凌冬至︰“警察叔叔再見。”
秦警官︰“……”
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凌冬至心情好起來,不過好了沒多久又蔫了下去。
據說一個姨婆去世了,要去吊喪。
啊這,又是喪事。
父母沒有空前往,所以特意派他擔起這個重任,前去走一趟。
問一問周圍放暑假的同學,暑假代替父母參加各種必須出席的事情,也是在所難免。
就是個工具人唄。
鑒于路途挺遙遠,凌冬至收拾了三套衣服,提著小行李箱出發。
上午出門傍晚才到,繞是凌冬至年輕力壯,也被顛得腰酸背痛。
居住在山村里的親戚們很熱情,雖然他們大多並沒有見過凌冬至,但凌冬至代表凌家,也沒人怠慢他。
不過山村最好的條件也就那樣,分配給凌冬至的房間,是凌冬至從來沒有住過的黃泥磚房。
更絕的是那張木床,里邊少了一塊木板,稍有不慎就會把腳卡進去……
不過也就住兩晚,凌冬至也不挑。
大家都在忙著安排出喪,哪有人有心情照顧他這個從城市來的大少爺。
只有一個年紀比他小幾歲的小姑娘,給他端吃的︰“冬至哥哥,這是我娘做的蓮藕湯,你先吃一碗吧,晚飯沒有那麼快。”
凌冬至連忙接過︰“謝謝。”順便問一問︰“我需要過去靈堂一起待著嗎?”
剛才他一過來就有人接了他的行李,然後叫他過去上香,上完香待了一會兒就被安排過來了。
小姑娘搖頭︰“應該不用吧,你不是珍瑤姑婆的親孫子。”
凌冬至點頭︰“那你也不是咯?”
小姑娘抿嘴︰“我只是同宗。”
沉默了一下,凌冬至小心問︰“姨婆是怎麼死的?我記得她還很年輕。”
五六十的樣子,沒病沒痛的話應該不至于。
“她去了三棺橋,那里鬧鬼,”小姑娘說,飛快地看了凌冬至一眼︰“打橋上過的人,會被鬼推下去。”
凌冬至一听,怎麼神神叨叨的,正想反駁,但他也不確定。
“有人看見了嗎?”
“沒有,不過她的尸體就是在三棺橋的下游找到的。”
凌冬至被嚇得不輕,這個小姑娘講起鬼故事來,怎麼眼楮都不眨一下。
小姑娘以為他不信,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說︰“是真的,我們這里已經這樣死了好幾個人。”
凌冬至沒有不信,世界上有沒有鬼他最清楚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恐怖。
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听鬼故事。
凌冬至咬了一口蓮藕,拍拍自己的床板︰“你能坐下跟我說說嗎?那個會推人的鬼是怎麼回事?”
“不是一個,是三個。”小姑娘猶豫一下,在凌冬至的床邊坐下來︰“三棺橋以前不叫三棺橋,自從有一家三口死在那里才叫三棺橋。”
凌冬至又害怕又想听,捧著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小姑娘歪頭想了一下︰“嗯,大概是三十年前吧,我也不太記得,是我娘跟我說的。”
據說三十年前,一個女人帶著閨女,傍晚干完活從橋上過,遇到村里的傻子,傻子輕薄了她的閨女,她便一鋤頭開了傻子的瓢。
然而這個傻子是村長家的,村長家不依不饒,要娶他家閨女,否則就讓他家在村里過不下去。
男主人上門說理,還被痛打了一頓,回家躺了幾天就死了。
男人死後,他媳婦帶著閨女從橋上跳了下去。
好心人幫他們收了尸,將三具棺材放在了橋洞里。
沒多久,從橋上過的傻子就意外落水死去。
再後來,那家人接二連三地發生意外,全都是從橋上過,然後失足落水。
村里人都說這是報應。
凌冬至听了之後,手臂長滿雞皮疙瘩。
不對,凌冬至不解︰“那為什麼其他人也會失足落水?”難道不是冤有頭債有主,推無辜的人下水干什麼?!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
小姑娘說︰“我娘說因為他們做了虧心事。”
是這樣嗎?
凌冬至印象中,父母都說姨婆人挺好的,否則也不會來往到今天。
小姑娘說完鬼故事就走了,讓他趕緊吃東西。
凌冬至吃完一碗蓮藕湯,只能頂頂肚子,畢竟在長身體。
八點多鐘的時候,來幫忙的村里人都在姨婆家吃晚飯。
凌冬至也去了,然後他就在席間看見了一個熟人,豐源齋的老板池老爺。
“凌小友,你怎麼也在這里?”穿白色唐裝的老爺爺,很快就看到了他,而且滿臉吃驚。
“池爺爺。”凌冬至乖乖喊人,然後回答問題︰“明天出喪的是我姨婆。”
池老爺一頓︰“節哀。”
凌冬至點頭,之前他以為姨婆是壽終正寢,也沒有太傷心,但剛才听了那樣的一個故事,現在挺難過的。
姨婆沒有做虧心事。
應該只是意外吧?
打起精神,凌冬至說︰“池爺爺,你跟我姨婆也有親嗎?”
池老爺搖頭︰“我不是你姨婆的親戚,我來這里有其他的事。”
不等凌冬至問,他指著兩個空位︰“我們坐這兒吧。”
凌冬至坐下,說起來這里跟他最熟的也就是池老爺。
“池爺爺,您听過三棺橋的故事嗎?”凌冬至沒有發現池老爺眉頭不展︰“我想知道姨婆真正是怎麼死的。”
池老爺挑眉︰“你知道些什麼?”
凌冬至夾了一筷子菜︰“有人告訴我,姨婆做了虧心事,被鬼推下橋淹死的。”
池老爺失笑︰“沒有這回事。”
凌冬至咽下嘴里的菜︰“您是說我姨婆沒有做虧心事?”
池老爺撫須︰“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沒有這麼玄乎的事情。”
凌冬至︰“……”
凌冬至頓時有一種真心錯付的感覺,他以為池爺爺開那種店鋪至少會有兩把刷子呢,沒想到是個無神論者,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三觀不合。
怎麼突然安靜了?
池老爺瞅著隔壁︰“怎麼,你不贊同我的說法?”
凌冬至本來沒打算嚇人的,但既然對方這麼問了,他就不得不說道說道。
“嗯。”
“嗯什麼?”
凌冬至咬著筷子,低聲︰“我跟您說,世界上有很多玄乎的事情,您不知道不代表沒有。”
池老爺哦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你看見了嗎?”
凌冬至點頭︰“看見了。”
池老爺套他的話套了這麼久,今天終于套出了點有用的,越發心癢癢︰“哪來的能力,跟你供的那位有關嗎?要不我也拜一拜?”
“沒用的。”凌冬至瞧了瞧他的白胡子︰“您太老了。”大師說過,冥婚不能隨便結,要挑生辰八字和年齡,一般來說越年輕越好,否則人家不接受。
池老爺抽了抽嘴角,好的,他太老了,結冥婚確實不可能。
“簡單的供奉也不成嗎?”
凌冬至沉吟片刻︰“那可能沒有效果。”
池老爺不死心︰“沒準呢。”
真是的,為什麼要執著于見鬼呢?
凌冬至表情復雜地看著池老爺︰“您都這麼大歲數了,何必找刺激?”
萬一見到鬼把自己嚇到了怎麼辦?
池老爺︰“……”
算了算了,凌冬至把手伸進自己衣領,拽出一塊牌子︰“就是這個。”名字他就不說了,如果池爺爺連這個也認不出來,說了也白說。
池老爺借著微弱的光,瞥了一眼,吃驚︰“是他?”
卞城王……
“嗯。”凌冬至把牌子放回去︰“您也不算特別孤陋寡聞。”
遠近聞名的大師池老爺︰“……”恕他直言,他捉鬼的時候凌冬至還沒出生!
吃完晚飯。
凌冬至想洗澡。
洗完澡,他又想著今天听到的故事,姨婆死了,全村的人都認為她做了虧心事,才被鬼害死的。
但如果姨婆是冤枉的呢?
夜晚11點多,凌冬至推開木門,走出院子。
正在他琢磨,要不要找個人問一問三棺橋在哪里的時候,前面有一道月白色的背影吸引住他。
是池爺爺。
大晚上的,他老人家去干什麼?
凌冬至偷偷跟上去,好家伙,對方越走越偏僻,很快就到了一座橋邊,三棺橋?
正想開口問呢,池爺爺的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周圍又陌生又安靜,凌冬至開始害怕,這里怎麼連個鬼差都沒有?
一個人呆著多可怕啊。
或者來個鬼也好啊……
他就可以問一問姨婆是怎麼死的。
月光下橋洞黑漆漆的,看不見里面到底有沒有棺材。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橋上空蕩蕩,沒有鬼也沒有人。
凌冬至走上去,嘀咕︰“有護欄怎麼會摔下去呢?”
直到他走近欄桿朝水面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那是什麼啊?
河水中央好像有一個漩渦,一直轉一直轉,不時還有一些類似腦袋和手腳的肢體冒出來。
畫面可以說是很恐怖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凌冬至感覺不到害怕,他覺得自己渾身的感覺都變得遲鈍了。
當然腦子還是清醒的,他緊緊地抓住欄桿,保證自己不可能掉下去。
“怎麼這麼大膽?”一道聲音靠近。
“?”凌冬至都沒來得及回頭。
“別看,看久了會變成傻子。”說話的人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蓋住他的眼楮,把他往後帶了帶。
凌冬至的第一反應︰“你誰呀?”
又是摟腰又是捂眼楮,他們很熟嗎?
“……”摟著凌冬至的人輕哼︰“來救你的人。”
凌冬至並不領情,他又沒有怎麼樣︰“我警告你,快放手,不然你一定會倒霉你信不信?”說著,他用力踩了一腳對方的腳尖,踩了個正著。
那個人連語氣都沒變,淡淡的︰“哦?怎麼個倒霉法?”
凌冬至不敢置信,他明明用了十成的力道!
這個人的腳是鐵做的嗎?
他不信,又踩了一下。
雖然不疼,但這個舉動著實令人惱火︰“……”
卞城王輕輕松松地鉗制住不停動來動去的少年,大手往屁股上揮了一巴掌︰“小白眼狼。”
屁股蛋顛了顛,凌冬至不敢置信︰“你打我?”
他爸媽都沒有打過他,他在家是易碎品,小寶貝!
“你不也踩我?”卞城王說︰“夜深了,快點回去休息。”
凌冬至被放開,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對方戴著黑色的口罩。
白襯衫,黑口罩,衣冠禽獸又變態。
他瑟縮了一下,揪緊自己的衣領,趕緊轉身拔腿就跑。
“凌小友,怎麼了?”池老爺終于現身。
凌冬至向後指指︰“池爺爺快跑,後面有個變態。”
卞城王︰“……”
池老爺目送凌冬至哇哇跑走,也想走。
“下不為例。”
聞言,池老爺回頭,但橋上哪還有人。
凌冬至雖然害怕變態,但也擔心池爺爺的安危,于是就在村口等他。
“池爺爺,變態沒有對您怎麼樣吧?”
迎上凌冬至真摯的眼神,池老爺搖頭︰“變態只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漂亮男孩子。”
凌冬至心有余悸︰“別說了,別說了。”惡心心。
還是說點不那麼恐怖的事情吧。
“池爺爺,您到橋上看了嗎?”
“沒來得及。”池老爺說︰“你看到了什麼?”
凌冬至皺眉︰“看到水里有漩渦,還有人的手手腳腳腦袋,一直轉一直轉,轉得我頭暈……”
“然後呢?”
“然後那個變態就抱住我,捂住我的眼楮,還說,”凌冬至回憶︰“看多了會變成傻子,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嗎?”池老爺若有所思︰“走,回去你畫出來給我看一看,是什麼模樣。”
“哦。”凌冬至點點頭。
回去畫完,池老爺語氣沉重說︰“明天我還得再去一趟。”
凌冬至舉手︰“那我也去。”
不過很快他又忐忑︰“那個變態會不會還在?
“不會吧。”池老爺摸摸胡子︰“白天應該不在。”想起對方的警告,他收起幸災樂禍的笑容︰“還有,你不要再叫他變態了。”
凌冬至疑惑道︰“為什麼?您認識他嗎?”
池老爺不知道怎麼說,這兩口子搞什麼名堂?不是都快成親了嗎?
怎麼還沒見過面。
“不僅我認識他,你也認識他。”池老爺點到為止︰“好了,別瞎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胡說。”凌冬至對這個說法很抗拒︰“我才不認識這麼變態的人。”他的交友圈子很單純的好嗎?
池老爺不想再跟凌冬至說了︰“你快回去休息。”
凌冬至不滿︰“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跟我說。”
“還沒研究出來,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研究出來再跟你說。”池老爺把對方攆回去休息,不,親自送回去,把門拴上。
否則出了什麼問題又算他的。
凌冬至︰“明天別忘了叫上我。”
第二天上午,哭靈,出殯,送火化場,後面這個環節凌冬至不用去。
他和池老爺去了昨晚的地方,發現河水很正常。
“沒有漩渦了。”凌冬至也不傻,他分析︰“如果漩渦是造成人掉下去的原因,難道說他們都是晚上過的橋?”
可是大晚上的誰會來橋上瞎逛呢,除了他們。
池老爺說︰“傍晚經過也是有可能的。”
又說︰“你在上面好好呆著,別亂動。”
“池爺爺,原來您腿腳這麼好。”凌冬至看見池老爺在鑽橋洞,感慨了一句︰“那您為什麼這麼早就退休了?”
池老爺無奈,這大概是他出過最吵雜的一次任務,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靜氣凝神?
“給年輕人機會。”池老爺修長的手指,插/進棺材底下,摸來摸去摸出一張符。
凌冬至哦了一聲,想起池爺爺的好大兒,長得還挺帥的,本事也大。
“青出于藍勝于藍。”
“什麼?”池老爺豎起耳朵。
“我說您兒子有出息。”凌冬至在欄桿上捧著臉。
“你過獎了,那小子屁本事沒有,只會唬人。”池老爺說真的。
“您過謙了。”凌冬至也是說真的︰“他本事大著呢。”
收了符紙,池老爺從橋洞里爬了上來,拍拍身上的唐裝︰“你怎麼知道他本事大?”
凌冬至︰“他……”
眼楮轉了轉,又咽了下去,那個不能說。
池老爺恍然大悟,笑了︰“他是不是向你推銷婚嫁用品?”
凌冬至︰“您怎麼……”
凌冬至趕緊閉嘴,滿眼驚恐地望著池老爺,繼而變成羞惱。
他的秘密就這樣曝光了。
靠,這些人怎麼這麼喜歡偷窺**。
“這有什麼?”池老爺說︰“又不影響你找女朋友結婚生子。”
凌冬至︰“誰說不影響?”
池老爺洗耳恭听︰“怎麼說?”
凌冬至認真臉︰“我是個有道德底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