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的手很冷，但是放在他眼角時卻很溫柔。

楚盡霄眸光頓了頓，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中一酸，竟是甦甦麻麻的。

靈魂撕裂當時叫他疼的幾近瘋狂，但他此刻卻蹭著師尊的手搖了搖頭:“不疼。”

他只要想著師尊，就不疼了。

他生的清毓明華，即使在夜色下面容也好看，可是現在身上卻全是傷。

在楚盡霄將青蓮遞給寧霽時，寧霽看到了他手上刻骨的傷疤。那個到最後也想著他的楚盡霄，傷成了這樣。

他微微蜷縮了手指。在楚盡霄還想說什麼時，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寧霽用靈力包裹住指尖，一點點的熨熱那片傷痕。清晨陽光透過樹梢照到他面上，楚盡霄看清了師尊眼底終於浮現出的情緒。

他心中燙的酸軟，又有些疼。分明是許多年都沒有撒嬌過的人，此時卻像隻小狗一樣蹭到師尊面前。

楚盡霄垂眸斂下紅了的眼眶，他親了親師尊唇角。

這樣的吻沒有一絲情欲，像只是單純的靠近。

寧霽這一次沒有推開他，他任由楚盡霄毫無章法的親著，隻覺得好似能夠感受到他酸澀的心情。

在楚盡霄蜷縮著滿是傷痕的手不敢踫他時，他掰開了楚盡霄的指節，與他扣在一起。

分明是冰冷的叫人生寒的觸感，卻叫楚盡霄生出一絲安全感來。

師尊是在回應他。

他說“如果你活著回來，那麼我便接受你。”

楚盡霄以為師尊只是想他活著，沒有想到師尊是真的會接受他。

想了很久的事情成真，他卻像是前面放著最喜歡的糕點卻不敢拆封的孩子一樣。

——直到師尊握住他的手。

楚盡霄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即使是剛才靈魂被撕裂重組，他現在心中卻只有高興。

“師尊，我喜歡你。”他湊近低聲說著。

又高興的一遍又一遍的親著師尊。

寧霽靜靜的看著他，沒有一絲不耐煩。

他瞳孔淺淡，在太陽升起時卻是冰雪下溫柔的顏色，像是在看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又多了些別的。

楚盡霄說著說著，終於笑了起來，因為他聽見師尊說:“我知道。”

“楚盡霄，我以後也會試著……喜歡你。”

寧霽是第一次喜歡別人，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好的承諾。

……

叢林中的元火徹底消失。

樓危宴本以為楚盡霄已經死了，剛準備收回元火卻忽然面色一變。

“尊上怎麼了？”一旁幕僚看見他面色有些奇怪，不由問。

這修羅刀是他的本命神器。不出意外的話，元火拋出後三日內火中人化為灰燼，這元火就會回來。

但是樓危宴剛才閉目聯系元火的時候卻發覺毫無感應。

刀面上空蕩蕩的，一絲魔焰也沒有。

見此，幕僚神色也凝重了些。

樓危宴再試了一次，依舊是同樣的結果。這樣的答案可能性只有一個——楚盡霄沒有死。

他沒有死，並且吞噬了他的元火。

“這不可能。”聽見魔尊的話後，幕僚面色大變。

樓危宴也不想相信，但是他是最清楚的人。龍魂被撕裂還能再回來，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修羅刀元火已失，此刻與廢刀無異。樓危宴面色難看，沉聲道:“著人去查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幕僚趕緊領命退下。

大殿內空蕩蕩的，樓危宴想到寧霽之前的眼神，心中煩亂不已。他很不喜歡寧霽最後看他的眼神。

樓危宴從來都是天之驕子，在他繼承魔尊之位之後更是無人敢忤逆。他在魔界萬人之上，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寧霽，唯一喜歡上的人也是他。

他怎麼能……得不到他呢。

他收緊扶手，在扶手斷裂之際回過神來。

夢中寧霽面具下的面容與他冰冷的眼神交織在一起，樓危宴慢慢垂下眼來。

就在他沉思之時。

另一邊謝與卿坐在輪椅上看著天邊月亮。

吳罡沒有進去誅天秘境，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察覺到了樓主的不對勁。

樓主與劍尊在秘境中發生了什麼，這是他唯一篤定的。

這幾日劍尊沒有回來過客棧，樓主一直一個人在客棧中，也不說離開。只是一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吳罡好幾次話到嘴邊，卻又沒有說出來。

謝與卿從天邊收回目光來，他那日用幻境拖了寧霽一日之後，便再沒有動手。可是即便是如此，謝與卿也知道他與寧霽之間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那人破開幻境時的話還在耳邊。謝與卿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可能與寧霽動手。

他面色蒼白了些，被反噬後銀發黯淡，便是藍衣也顯出幾分蕭然。

藥牧道君是聽說了誅天秘境的事情過來的，結果剛過來便看見謝樓主如此，不由怔了怔。

“藥牧道君。”謝與卿收回目光來，見是他點了點頭。

藥牧抿唇看了眼四周:“劍尊可在這裡？”

秘境中發生的具體事情除了在場幾人，並沒有其他人知道。藥牧此時還不知道寧霽與謝與卿之間關系變了，便開口詢問。

誰料本還算勉強溫和的氣氛，在他這句話之後卻忽然沉默了下來。

謝與卿驟然收緊了手，溫和的面容有些復雜。

藥牧頓了頓，還是吳罡此時開口:“劍尊自從從誅天秘境中出來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

他這句話叫謝與卿指節蒼白了些。

藥牧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皺了皺眉:“那劍尊可有留下什麼話來？”他有些擔憂劍尊身上的死氣，害怕他像當年一樣隻身離開。

吳罡搖了搖頭。

過了半晌，才聽謝與卿道:“道君不該問我。”

他垂眸示意，吳罡隻好推著輪椅轉身離開。

院中徹底靜了下來。藥牧有些奇怪，心中不知道為何卻隱約有絲猜到了什麼。只不過看謝與卿這表現，這猜測他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如此……藥牧皺了皺眉，在找不到劍尊之後轉身去了另一邊。

寧霽其實還在南詔洲。他當初帶著楚盡霄去了南詔深處的密林中，就是擔心被樓危宴等人找到。

如今在楚盡霄醒了之後兩人也沒有立即離開。

淨世青蓮需要在摘下五日內服用，如今時間剛剛好。

“師尊，吃了吧。”楚盡霄即使有些不舍放開師尊，但此時還是松開手後退了一步。

寧霽望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閉目服用了淨世青蓮。

那青蓮本就是仙品，一到唇邊便化為靈光迅速流入身體。丹田中的那絲死氣因之前幻境的反噬，剛想要攀上心臟處，便被流入的靈氣融化。

淨世青蓮是這類鬼物的克星。

那些叫寧霽冰封十余年，不得不一直壓製自己的死氣，終於在青蓮的作用下一點一點的化去。

寧霽面上蒼白，因為青蓮的潤澤，唇上卻多了些血色。

靈氣流竄內府，隨著死氣清除，多年沉痾也一一散去。

他長睫輕輕顫動了兩下，落在了蒼白的面容之上。

楚盡霄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師尊，生怕師尊出事。直到在看到那縷死氣從指尖排出，就此消散在天地間時才終於松了口氣。

過了會兒後寧霽睜開眼來，就看見楚盡霄正看著他。

一向不習慣與人解釋的他在想了想後還是淡淡開口:“死氣已經祛除了，我沒事。”

不過……這淨世青蓮將他體內所有沉痾一一掃淨，但是卻唯獨沒有動龍丹。那時不時情欲發作的龍丹，還停留在他體內。

寧霽沒有將這點說出來，但是楚盡霄卻已經猜到了。

他是世上唯一剩余的玄龍，而師尊身上的龍丹也隻與他有感應。

這樣的巧合就像是……注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