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魔域到妖界不過半日路程, 謝與卿神魂一直在妖界之外,是最先察覺到樓危宴動靜的。
饒是他也沒想到樓危宴傷勢居然這麼快就恢復了。而且此時竟拋下正受夾擊的魔族,來了這裡。
他指尖微微頓了頓, 面色有些冷。
不過好在孔翎暫且關閉了妖界的通道, 樓危宴想要進去也不容易。
“樓主。”見謝與卿退出水鏡後吐了口血,吳罡連忙上前。
卻聽他道:“不用管我, 你……”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帶領弟子去魔域支援玉清宗。”
在玉清宗進攻魔域的時候孤月樓此次並未參與其中。吳罡沒想到樓主忽然讓他去支援, 有些詫異。
謝與卿抿唇解釋道:“樓危宴去了妖界。”
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必須得攔住樓危宴。
現在妖界的屏障只是一時的, 樓危宴那瘋子什麼都能做出來。只有魔族那邊出事才能真的拖住樓危宴。
謝與卿低咳了聲拭去血跡, 吳罡見狀隻好按照吩咐去做。
之前加入孤月樓的兩尾鮫人現在修為也到了結丹期, 吳罡便帶著他們一起去了。
院中只剩下了謝與卿一人, 他屏息調理之後又再次聯系上了水鏡。
寧霽正執筆練字,忽然感覺旁邊的鏡子動了動。
知道是誰, 他也沒有多理會, 只是繼續著動作。
謝與卿這些日子已經來了不止一次, 寧霽對他一直心有警惕。
他垂眸繼續時側容有些冷淡,直到水鏡之中此時顯現出一道人影來。
一個“道”字落在紙上, 謝與卿一瞬間仿佛看見了當年在解劍峰上時的寧霽。
道石中的那道身影與現在提筆的寧霽重合在一起,他心中頓了頓, 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回過神來才記起自己這次來是要說什。
“妖界現在不安全了。”謝與卿斟酌了下開口。
寧霽落了筆,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他不知道這人是以什麼立場來說的,只在寫完之後才淡淡道:“謝樓主是想告訴我什麼?”
寧霽聲音平靜,好似並不意外。
謝與卿忽然說不出話來。
他想要告訴他什麼?
他想要說樓危宴來了, 讓寧霽與他一起走。
可是他是以什麼身份呢?
孔翎尚且能編纂一堆謊言。
可是身為寧霽的朋友卻背叛了他的自己, 卻無法在寧霽面前偽裝。
他做下了卑劣的事, 此時甚至不敢承認他們曾經是朋友。
謝與卿面色黯淡了些只是道:“樓危宴會對你不利。”
孔翎心思不深,但是樓危宴卻不一定。
樓危宴不會放過寧霽失憶的這個機會。謝與卿放心寧霽呆在妖界,卻不敢冒險讓他去魔域。
他心中頓了頓,終於開口:“劍尊想不想離開?”
他知道寧霽不信任他,如今便想著帶他一起離開。
寧霽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十三年前。在他心中他還是解劍峰峰主,楚盡霄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弟子沒有什麼出奇的。
他可以帶寧霽去任何地方。
謝與卿告訴著自己,眼含自己都沒發覺的希冀望向寧霽。
出去。
這兩個字終於叫寧霽眉梢頓了頓。
他對身在何處其實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執念。不過是因為如今失去了中間的記憶,腦海中全是謎團,不想被孔翎蒙騙所以才想離開。
不過這只是他的想法,卻不應是謝與卿說出來。
想到那人給自己的感覺,他倒是有些難得的意外。
他一直清楚的知道這人是不願意他恢復記憶的。
可是他居然提出要帶他離開。
寧霽面上冰冷未褪。只是摩挲著劍柄,長睫輕垂,似乎是在思量。
他中間記憶被混淆。但是面前這人卻一定知道,在謝與卿靜等著思考他是否離開之時,寧霽忽然開口:“外面現在是什麼局勢?”
寧霽隱約察覺到這十幾年自己做了許多事,但是謝與卿未必會告訴他實話,他便也隻問些人人都知道的。
果然,謝與卿搖了搖頭道:“前任掌教純光真君已死,現在玉清宗是犀藥峰藥牧真君在掌管。”他頓了頓又道:“不過玉清宗現在隻余兩峰,解劍峰已經解散了,是你當初親自解散的。”
寧霽在察覺到自己火毒清除之後便有些料想,果然他後來解散了解劍峰離開了。
這些都在寧霽行事的意料之中,他面色不變,並沒有乍然聽見陌生的其他情緒。
謝與卿心中放松了些,忽然之間竟有些這人沒有忘記的感覺。
寧霽聽見他說完之後,本是沒有什麼想問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復又皺起了眉:“楚盡霄呢?”
解劍峰解散後,楚盡霄呢?
寧霽此時忘了兩人的關系,不記得自己後來與楚盡霄在一起。想起他的名字,下意識的還是將他當做弟子,不免多問了句。
他本是隨意一問,覺得此事並不太重要。但是沒想到謝與卿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渾身身體僵住。
幾次調整呼吸,謝與卿沒有讓寧霽看出來不對來。在垂眸收緊手之後,過了會兒道:“他沒事。”
“他現在也已經化神了,是龍淵之主。”
寧霽指尖一頓,龍淵之主。
對了,徐州楚氏是有龍族血脈的,楚盡霄應該是激發了龍族血脈。
寧霽心中了然,看謝與卿的反應便知他與楚盡霄之間這些年應當還有些關系。
不過他此時想到那人名字,便想到許久之前那少年在夜色下拉住他衣袖的樣子。不知怎的竟莫名與他龍丹之上的那縷玄氣感覺有些像。
謝與卿知道自己太明顯會讓他察覺,便死死掐著手重新笑了起來。
“劍尊,你曾經說過想要過閑雲野鶴,每日練劍的日子。現在便是。”
從前玉清宗的大山壓在寧霽身上,他是人人敬仰的劍尊,但是卻也要背負許多。現在他不必為楚盡霄動心,不必為修真界牽繞。
他可以專心練劍,一心求長生大道。
“你現在自由了。”
這句話叫寧霽眉心倏然一跳,轉過身去看著謝與卿。便見他眉眼溫和望著他,竟叫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來。
……
樓危宴是在傍晚的時候來到妖界的。
妖界守衛森嚴,他剛一出現便被幾個小妖攔住。
去往妖界內的通道是關閉的,樓危宴一想便知道孔翎打著什麼主意。
他微微皺了皺眉,此時也不準備廢話了,抽.出修羅刀來直接便要.硬.闖。
他修羅刀在楚盡霄那裡吃了虧失了元火,不過這幾日卻又在魔魂的滋養下變成了另一種模樣。
樓危宴紅袍烈烈,眼含煞氣。
妖族的結界剛一動,周圍小妖退散之後,孔翎便出現了。
他這幾日剛因寧霽的拒絕而心中不痛快,沒想到還沒等他發怒,樓危宴竟來了。
“王上?”一炷香前有小妖來稟告消息。花妖面色有些難看,畢竟這可是魔尊。
雖說結界難以攻破,但是樓危宴此刻若真在妖界動起手來不管不顧也是難說。
孔翎剛準備說他修為沒有恢復,即便是來了也無法進來。但是話音落下卻聽見了結界震動的聲音,面色不由一變。
在小妖們跑進來報信之時,孔翎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你說樓危宴修為恢復了?”
重傷的小妖點了點頭,孔翎霍然站起身來。
他握著杯子碎裂,在殿內踱步兩圈之後道:“你們派人去守好妖皇殿,一定要保護好那人,我去外面看看。”
花妖領命退下。
孔翎此刻面色沉沉轉身時又忍不住看了眼妖皇宮的方向。
也不知那人在做什麼。
算了不想了,還是先出去應付樓危宴吧,孔翎腳步頓了頓,又轉身離開。
樓危宴兩次以強力沒有破開妖族結界面上被結界反傷,留了一道血痕。他擦拭之後眼眸紅了些,抬眸便看見孔翎出來了,不由嗤然冷笑:“這麼久了將人藏起來,我還以為妖王不敢出現了呢。”
孔翎只在寧霽面前聽話,在其他人面前卻依舊是一副誰都看不上眼的樣子。聽了這話眯了眯眼:“魔尊恐怕是搞錯了。”
“阿霽是自願與我在一起的。”
“我們合巹酒都已喝了。”
“魔尊怕是來晚了一步。”
他話中挑釁,樓危宴眼底殺意一閃而逝。
正門前兩人對峙著,另一邊謝與卿鏡子中的身影越來越虛弱。
他向寧霽伸出去手去。
“劍尊與我來吧。”
支撐他神魂在鏡中已是勉力,此刻沒有人知道謝與卿雖是化神修士,但是內傷已經重到了什麼地步,喉間腥甜被咽下。
他笑著伸手。
寧霽卻在進入鏡中時,避開了那隻手。
謝與卿垂眸之後眼神有些落寞,在寧霽回過頭來時又眉眼溫和的收了手。
這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