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努力想了半天,沒想出他到底對誰的影響不好。

但介於這是人家家裡，用的也是人家的紅藥水，他很有眼力見的閉上嘴。

給手上的傷口塗完了紅藥水，季堯就轉過身,把紅藥水的蓋子擰上。

一回頭,他發現蕭淮在脫衣服。

季堯大驚失色,差點兒打翻了桌子：“你幹什麼？！”

蕭淮道：“脫衣服啊。”

“你脫什麼衣服。”季堯咬牙切齒,挪開視線。

不得不說，蕭淮的身材是真的不錯，每天端盤子也不影響他鍛煉出八塊腹肌，肌肉分部勻稱修長，有著男人的力量美。

現在天氣冷,他穿的也不多,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扒下來，差點兒就在季堯面前袒胸露乳了。

“我背後也有傷口啊。”蕭淮無辜地說。

“你,你不知羞恥！”季堯的耳根氣得發紅，渾身都給他氣發抖了。

蕭淮有點『迷』茫：“我怎麼就不知羞恥了？”然後看到自己脫衣服的動作,連忙解釋：“我不知故意冒犯你的,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都是男人，即便是你看了我的身體，我也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說完，蕭淮羞澀一笑：“其實,我是個很保守的男人。”

季堯：……

蕭淮說：“我從來不在女孩子面前這樣。”

他一本正經的：“畢竟，貞潔,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

季堯：……

蕭淮忽然自顧自聊起來了，偷偷告訴季堯一個秘密：“其實我還是個處男。”

季堯覺得自己無語的程度增加了：……

誰他媽想知道你是不是處男？！

不過，他還挺意外的。

季堯知道,這一片有個很著名的紅燈區，很遠地方的男人都會去那條街上找樂子。

劉師傅餐館裡的幾個單身男人，小王小凱小建，都一起攢著錢去過，這三個人跟蕭淮的關係還挺好的，經常和蕭淮出去，他還以為，蕭淮早就是紅燈區身經百戰的老熟人了。

蕭淮不避嫌，自己太避嫌，反而顯得自己心虛。

季堯想起一些不堪入目的曾經，被排擠、孤立，拳打腳踢的初中生涯。

他重新拿起紅『藥』水，在蕭淮背上胡『亂』的抹了幾下：“好了。”

蕭淮敏銳地說：“我察覺到了你的敷衍，你真的抹好了嗎？”

季堯不耐煩道：“真的好了。你要覺得沒好，你自己拿鏡子照。”

這一塊錢怎麼就那麼難賺呢？

季堯說完這句話，就從櫃子裡拿出了小刀，準備削蘋果吃。

從他的角度能夠看到，蕭淮真的聽話的拿起了一面紅『色』的鏡子，鏡子背面印刷著穿旗袍的美女，是時下很流行的紅花款式。

跟一條追著自己大尾巴的狗似的，把自己身體扭成了麻花。

白撿的笑話，不看白不看。

季堯就當下飯吃，把蘋果爛掉的果肉都削掉，最後基本就剩一個果核，以及上面殘留的果肉。

蕭淮確認好自己傷口都沒問題，看到季堯在啃蘋果，詫異道：“你怎麼吃得這麼快？我還想要問你討一點吃呢。”

明明剛看到季堯拿起小刀削蘋果，轉眼間蘋果就沒了。

說完之後，蕭淮看到地上的爛掉的果肉，是被小刀削得整整齊齊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說的有點不對勁。

畢竟季堯現在也算是自己救命恩人，他補救了一句：“我覺得，你的蘋果賣相好像不太好。”

季堯冷著臉，說：“滾。”

蕭淮忙不迭的就滾了，不是他不想滾，是季堯的臉『色』看上去非常難看。

有被戳穿的惱羞成怒，也有即將要暴打他的勢頭，雖然季堯看上去細胳膊細腿，不是很能打，但在這一刻，蕭淮覺得，他有可能是要跟自己拼命的。

這天之後，蕭淮才正式註意到季堯這個人。

他發現，季堯在劉師傅餐館中，存在感約等於零。

那天晚上，蕭淮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可能把季堯給得罪了，所以白天的時候就想著去補償他。

但是季堯就跟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俠一樣，上班的時候蕭淮碰不到他，下班的時候也抓不到他，這個情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劉師傅飯館隔壁的夢幻髮廊，來了一個新的洗頭師傅托尼，年方二八，是個gay。

托尼一雙火眼金睛，一來就把目光鎖定在季堯身上。

季堯打工這些年，從來不注意儀表，頭髮很長，衣服也『亂』穿，對於自己的形象應付的草草了事。但是他跟季眠兩人都長得像林敏芝，且在容貌上要比林敏芝更勝一籌，蝸居在劉師傅飯館中，成日里都板著個棺材臉，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人發現季堯是一朵紮根在淤泥中開出的花。

除了托尼。

托尼第一次堵住季堯，被季堯狠狠揍了一頓。

於此同時，托尼看清了他的長相，發現他這個鬼才撿到寶了，對季堯的糾纏一日比一日過分。

有一天，托尼在下班之後把季堯攔住，正好遇到蕭淮。

蕭淮一看，好傢伙，英雄惜英雄——原本想說英雄救美，但季堯是個男人，蕭淮覺得那樣說怪怪的——的機會來了。

於是托尼還沒把鮮花送給季堯，蕭淮一拳就把托尼揍翻在地上。

季堯目瞪口呆，沒反應過來。

托尼也被揍懵『逼』了，鮮花滾落在地上。

蕭淮說：“兄弟。他是不是最近總是『騷』擾你，別怕，我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上次你救了我一命，這次我救你，只是舉手之勞！”

那時候，還沒有“媽寶男”這麼精准定位的詞語出現，但季堯心中確實覺得，蕭淮是個媽寶男。

托尼怒了，站起來，破口大罵：“你他媽有病啊！”

在看到蕭淮一米八八的身高時，“有病啊”三個字弱了不少。

“你才有病。”蕭淮回擊的方式也很幼稚：“你幹什麼『騷』擾良民。”

他轉頭還不忘安撫季堯：“你別怕，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幫你教訓他。”

“你為什麼堵我們劉師傅飯館的員工？你說！你居心何在？”蕭淮義正言辭。

托尼滿頭霧水：“誰居心何在啊，我是想跟季堯處對象！”

蕭淮深情並茂的演講戛然而止。

季眠正聽得津津有味呢，連忙繼續問：“蕭大哥，後來呢。”

蕭淮說：“後來我就發現，你哥他喜歡男人啊！”他痛心疾首：“你說你哥怎麼也不早點兒說呢，你看要是早點說，還能有托尼什麼事兒？他這一拳不是白挨打了嗎。”

其實，事實跟蕭淮講得有所差距。

季堯當時因為托尼的糾纏，再加上對方肆無忌憚的公佈了他的『性』取向，在一九九三年，無異於是把他往火坑里推，那時候，季堯覺得自己剛剛獲得的一切都要被剝奪了，甚至都已經想好接下來怎麼從劉師傅飯館中辭職。

又或者，先被蕭淮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跟以前他的那些同學一樣，覺得噁心，覺得被冒犯，揍他一頓，再讓他滾。

一瞬間，季堯腦海裡閃過很多念頭，但是唯獨沒想到蕭淮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又冒出一句：“處對象？你問過人家季堯願意跟你處對象了嗎？你這是強迫人家！”

季堯的雙眼猛地睜大，蕭淮說：“兄弟，你放心。你要是不願意答應他，我就幫你揍他。”

托尼也被嚇了一跳，順著蕭淮的話說：“那，那季堯也沒說不樂意跟我處對像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蕭淮大言不慚道：“看看咱倆這身材條件，季堯要喜歡男人，為啥不喜歡我來喜歡你，他眼瞎嗎？”

接著跟季堯講悄悄話：“兄弟別誤會，我沒有說你喜歡我的意思，我就是打個比喻！”

托尼屁滾『尿』流地跑了。

季堯才回過神，看著蕭淮：“你不覺得噁心嗎？”

蕭淮道：“什麼噁心？”

季堯嘴唇翕動：“我喜歡男人。”

蕭淮說：“這有什麼噁心的，你又沒違法『亂』紀，管天管地還管人喜不喜歡男人啊。”

季堯的心一下就輕盈了，第一次真心對蕭淮講話：“謝謝。”

他輕鬆不少，還有心情開個玩笑：“你就不怕我喜歡你嗎？你不喜歡男人吧。”

蕭淮自戀道：“你喜歡我，我理解啊。像我這麼帥的人，喜歡我不是理所應當嗎。可以理解你的情難自禁。”

季堯笑著說：“傻『逼』。”

蕭淮說：“不過我喜歡女人，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季堯“嗯”了一聲，他確實對蕭淮這款沒興趣。

畢竟正常人類也不會想著去喜歡傻『逼』，但蕭淮這樣的人，做朋友非常不錯。

季堯第一次笑，蕭淮說：“對嘛。你還是要多笑笑，別整天板著臉。對了，你這劉海也要剪剪了，這麼長，太邋遢，不能因為喜歡男人，不泡妞，就不注意個人形像啊。”

他一邊說，一邊撥開了季堯的劉海，然後愣了一下。

季堯把他手拍開：“我會考慮的。”

然後，他看到蕭淮沒動靜，回頭問了句：“怎麼了？”

“我能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嗎。”蕭淮古怪地說了一句。

季堯沒明白：“什麼話。”

蕭淮說：“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季堯被感動了，道：“嗯。你也是。”

蕭淮飛快地、真誠地說道：“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最好的兄弟就是在我沒有老婆的時候做我的老婆……”

季堯的臉『色』瞬間一變。

“你哥當時可兇了。”蕭淮回憶到這裡：“我都說了是跟他開玩笑了，還被他揍了一拳。”

季眠聽著，默默吐槽：“蕭大哥，你這根本不是開玩笑的吧。”

蕭淮說：“當然。”他還挺理直氣壯的：“要真是玩笑，我能在這兒給你當嫂子嗎。那嫂子的地位就要易主了。”

季眠覺得蕭淮說的很有道理，但季堯卻聽得眉頭一抽一抽：“你別在那兒污言穢語的！”

“沒有啊。”蕭淮大呼冤枉：“我是跟小眠講話呢，我們妯娌之間過年了難免多一些共同話題，坐在高高的沙發旁邊聽嫂子講過去的故事……”

季眠樂不可支，笑著倒在了傅沉俞身上。

林敏芝這會兒也下樓了，找到了她一直念叨的臘肉，拿著就到了廚房，林芸喜歡吃她做得臘肉，每回來，林敏芝都要做這道菜。

今晚是除夕夜，季堯他們下午就開始忙活年夜飯的事情。

林芸提前跟家裡打過招呼，她有個朋友今年要來家裡過年，聽林芸說的，好像是她的大學同學，父母都在國外，一個人在國內沒人照顧，就跟林芸一起回桐城，順便來玩。

小姑娘叫許梨，來林芸家裡的時候，還有點怕怕的。買了一些給長輩的補品之後，又問林芸：“你們家還有什麼人啊，我要不要給你哥哥買點兒什麼東西。”

林芸道：“不用。沒事兒啦，不用買。”

許梨說：“不太好吧。反正也只是兩件禮物，我過年了還打擾你們……”

“不要緊的。我們家喜歡熱鬧，你放心，你別怕！”林芸吐了吐舌頭。

許梨終於放下心，她跟林芸是大學室友，關係不錯，知道林芸家裡的情況，也知道林芸有兩個哥哥。

大哥已經結婚生子，小侄子是個混血兒，英文名叫伊森，另一個哥哥的伴侶是個男生，許梨在心中默默地給自己分析了一邊要打招呼的話，可千萬不能說錯話，讓人討厭了。

默默聯繫幾遍，終於跟著林芸到家。

門打開，她抬起頭剛想問好，結果看到開門的男人，一瞬間腦袋裡準備好的台詞全都忘光了！

太——太帥了吧！救命！

林芸蹦蹦跳跳地打招呼：“眠眠哥哥！”

季眠笑道：“外面下著雪的，趕緊進屋，你阿姨都已經把你最喜歡吃的菜做好了。你好，我是小芸的哥哥。”

許梨結結巴巴道：“哥哥，你好，你好……”

她心想，哇，這是林芸的二哥嗎？

看年紀應該是二哥，長得好帥啊，果然帥哥都被帥哥泡走了嗎嗚嗚。

進屋之後，許梨聽到林芸歡快地喊了一聲：“二哥！”

許梨心裡“誒？”了一聲，默默地想，剛才那個不是二哥嗎？？

接著，她一抬頭，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傅沉俞。

許梨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一聲“臥槽”了，她知道林芸是個美人胚子，但是沒想到他們家的基因這麼好，沙發上這個鹽系帥哥也好可！！怎麼回事？五分鐘之內連續見到兩個極品帥哥，這是上帝給她準備的新年禮物嗎……

許梨打過招呼之後，跟林芸咬耳朵講悄悄話，激動不已：“你哥哥都好帥啊，慕了。”

林芸“嘿嘿”一聲，“不過他們都英年早婚了。”

這還算沒完，等許梨見到季堯跟蕭淮的時候，已經坐在沙發上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

林芸古靈精怪地鑽進廚房，喊了句“季堯哥哥”和“蕭大哥”，就掛在林敏芝身上，耍賴要先吃臘肉。

過了半個小時，林芸真正的·親生大哥林希才姍姍來遲，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個漂亮的金發碧眼的女孩，是林芸的大嫂，英國人，手裡牽著的是他的小侄子伊森。

一家三口的顏值都不用小覷。

這會兒，帥哥看了太多的許梨已經麻木了，淡定地開口：“這也是你哥哥嗎……”

她其實想問，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啊！？

為什麼每個都長得這麼帥？！這合理嗎？！

許梨在林芸家度過了自己二十多年最多帥哥環繞的新年，幸福地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的禱告。林芸問她在幹什麼，許梨說自己正在感謝上帝。

除夕夜守歲，保姆早早地被安排回了家，客廳中不怎麼搞笑的春晚小品正在上演，季堯在處理公司的事情，蕭淮坐在他身邊，用自己的膝蓋充當鼠標墊，雙手也沒閒著，很有男德的給季堯敲小核桃。

用蕭淮的話來說，男人就應該賢惠一點，懂的體貼，不然遲早要被老公討厭。

林希的老婆在樓上倒時差，倒是那個小孩兒伊森，特別喜歡黏著季眠，還被林希取笑，說伊森跟小時候的林芸一樣，自己親哥哥不喜歡，喜歡別人家漂亮的小哥哥。

多年前的黑歷史被翻出來，林芸氣得手舞足蹈地要跟林希拼命。

季眠抱著伊森，看電視看到一半就困了，他之所以堅持的坐在這裡，就是為了等除夕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季堯和林敏芝給他發紅包。

“當，當，當——”新年的鐘聲敲了三遍，終於來到了季眠最喜歡的環節。

傅沉俞跟季眠分別得到了林敏芝和季堯的紅包，他一拿到手就甜甜的說了聲謝謝，跟小時候一樣，摟著傅沉俞的脖子，浮誇地說：“傅沉俞，我們發財啦！”

林敏芝笑著看他們，蕭淮可憐兮兮地對季堯伸出手：“老公我有紅包嗎？”

然後被季堯用手狠狠地擰了一下。

林芸和許梨得到的紅包最多，許梨受寵若驚，沒想到林敏芝他們還給自己準備了紅包。

林芸讓她安心拿著，兩個小姑娘沒心思在樓下看春晚，後半部分都沒看，就抱著手機嘀嘀咕咕地講小話。

外面的雪又變大了，屋內的熱氣給窗戶刷了一層白霜。

溫暖又明亮的燈光透過這個小小的窗戶傳出來，季眠抱著伊森，一大一小兩個腦袋趴在桌前。

伊森還不太會中文，季眠拿著漢語拼音的表格，一句一句教他念。

傅沉俞藏著笑意看著他，聽到季眠乾淨的聲音，溫柔如水：“你知道這個怎麼念嗎？叔叔今天教你一個咱們國家祖傳的口訣。”

伊森瞪大眼睛看著季眠，季眠指著漢語表格說，眼睛彎成月牙：

“小魚碰到'機、七、西'擦掉眼淚不哭泣……”

“小魚碰到'機、七、西'擦掉眼淚笑嘻嘻… …”

那聲音又在傅沉俞耳邊響起，一字一頓，跨越了幾十年的時光。

匆匆二十年，什麼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