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白色的閃電劃破了天空, 明明還是傍晚,周圍卻已經漆黑一片。
醫護人員井然有序的進入房間,林希拍了拍傅沉俞的肩膀, 兄妹三人跟著一起來的姑姑走到了門口。
林希對自己這個繼弟一直都是不鹹不淡, 維持著基本的交流, 這會兒見他臉色慘白,雙眼發紅的模樣, 也有些於心不忍,正準備開口,傅沉俞身體一動, 往樓下走去。
林芸拽著他的袖子︰“二哥!”
林希搖搖頭, 林芸懂事的松手,傅沉俞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
從寧倩走的那一刻, 傅沉俞的沉默就變得令人恐懼。
小小的電梯,承載著壓抑的氣氛, 他心中那頭困獸撕扯著牢籠, 鐵做的欄桿幾乎被掙脫開。
傅沉俞猛地一拳敲在牆上,喉嚨腫的鮮血翻湧上來, 在嘴角溢出血絲。
他臉色慘白如同牆壁, 此刻看上去,就像一隻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
他要去殺了那個畜生。
滔天的恨意和殺意在他心裡翻騰,無數虐殺的方式一一劃過他的雙眼, 逼得他眼中爬滿了血絲。
我要殺了他, 傅沉俞冷靜地在心裡重復了一遍。
他捏緊拳頭,狠狠地敲在牆上, 像下達指令一樣告訴自己︰我要殺了他。
“傅沉俞!”少年的聲音穿透瓢潑大雨, 聽了他一耳朵。
傅沉俞愣了下, 立刻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季眠的聲音……季眠怎麼可能在這裡?
“傅沉俞!”
又是一聲。
這一次絕不可能聽錯,傅沉俞抬起頭,看到醫院大門口,季眠撐著一把白色的雨傘,穿著白色的雨衣,急匆匆地跑來。
消逝在他生命中的那抹白色的裙角,此刻仿佛被驟然填滿了。
季眠跑的氣喘籲籲,雖然穿著雨衣,打著雨傘,但是這麼大的雨,頭髮還是濕透了,黏在鬢角。
他的心“咚咚咚”地跳,在看到傅沉俞臉色的一瞬間,簡直要跳出來了。
趕上了……
“你的手怎麼了?”
季眠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跟傅沉俞說,自己為什麼來找他。隻好轉移視線去看傅沉俞的手,骨節已經被砸的鮮血淋灕。
他松了口氣,還好這裡就是醫院,季眠連忙抓住他的手︰“我帶你去包扎。”
傅沉俞嘴唇翕動片刻,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季眠腦袋一縮,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來看看你。”
他不知道傅沉俞會在什麼醫院,所以踫運氣似的在市中心幾家大醫院跑,沒想到老天眷顧他,真讓他找到了傅沉俞。
他低著頭,拽著傅沉俞到了急診室。
小護士看到他的手嚇了一跳,很快就熟練地給傅沉俞消了毒,用白紗裹了起來。
季眠在心裡碎碎念︰還好自己來的早,大佬怎麼小時候跟長大了不一樣?
他依稀記得,Fox只會傷害別人,不會傷害自己,極致的利己主義者。
怎麼這會兒玩起了自虐啊……
季眠脫了雨衣,又收了傘,乖乖地坐在傅沉俞身邊︰“傅沉俞,你餓嗎?”
他從書包裡翻出幾個奶油小麵包,遞給傅沉俞。
傅沉俞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過長的劉海遮著雙眼,幾乎要融進黑暗中。
饒是季眠有著前世的記憶,也被傅沉俞此時的狀態嚇了一跳。
他已經忘記原著中傅沉俞是怎麼自己獨自扛過了這段絕望的時光。
季眠訕訕地收回了手,抱著書包安靜地陪著他。
兩人坐在急診部的長板凳上,頭頂就是一扇窗戶。
季眠時不時偷看一眼傅沉俞,對方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死去了一樣安靜。
人遇到絕望的事情哭出來還好,像傅沉俞這樣心也跟著死了,才讓季眠害怕。
他咬咬牙,放下書包,走到傅沉俞面前,蹲在地上,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抬起頭看著傅沉俞。
傅沉俞的眼珠子顫了一下,季眠仰著臉,和他對視著。
下一秒,季眠伸出雙手,替傅沉俞整理著領子,然後替他抻直了外套,撫平了褶皺,就像往日寧倩對他做的那樣,一直到季眠替他扣上衣服扣子時,滾燙的兩顆淚珠一前一後砸在他的手背上。
季眠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停,他替傅沉俞扣上了最後一顆扣子,然後站起身,擁住了黑暗中的少年。
壓抑地哭聲在長廊中響起,緊接著變成聲嘶力竭地痛哭。
窗外的大雨漸漸地停下,經歷過風吹雨打的小花舒展開身體,悄悄探進了窗戶裡面。
季眠欣喜道︰“傅沉俞,你看,開花了。”
傅沉俞永遠記得這個不太明亮的走廊。
少年溫柔地如同水一樣的聲音︰“傅沉俞,死亡不是消失,一個人真正消失,是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記得她。”
走廊外,雨過天晴,一輪彩虹掛在天邊。
生老病死,人生常態,生命在季節的更替中交換著。
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還會遠嗎。
-
2008年整整一年過的兵荒馬亂,一場大地震爆發再前,又遇到了幾十年中最大的降雪,連桐城這個南方的城市都無可避免,季眠每天出門上學的時候,大雪都沒過了膝蓋。
南方城市沒有雪災救險的經驗,林建一如同一直陀螺一樣帶著一班子部下到處轉,最後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雪災,也在他的政績上添了漂亮的一筆。
這個冬天,還有一件事情讓桐城人民津津樂道。
十幾年前,臨港市發生過一起性質惡劣的強.奸案件,當時三個犯罪嫌疑人,有兩個被被害人的丈夫殺了,其中一個活下來的坐了牢,據說在年前被放出來了。
臨港市就那麼大一塊地,家家戶戶都有閨女,怎麼能不害怕,人心惶惶了幾天之後,桐城市的公共網絡忽然被入侵了。這一天,一個尖臉消瘦,略帶一絲猥瑣氣息的男子照片,被公放到家家戶戶的電腦中,不管是刪除還是關機,都無法退出照片軟件。
他的臉被臨港市所有的人都記住了。
照片上的男子身上,被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三個紅色的正楷字︰強.奸犯。
以及他的出生年月,身份證證件號碼,所在地區,家住哪裡,即將就任什麼公司,一清二楚。
臨港市政府高度重視此次公共安全網絡事件,在經過詳細的核對後,發現此人確實是……一名性犯罪者。只是,截斷公共網絡的幕後人卻一直沒被找出來。
一時間,強.奸犯的新人生,新工作,全都被毀了。
沒有人去可憐他,一個毀了別人人生的人,憑什麼在做十幾年牢之後還能出來開始新生活?
後來,又有一起新聞報道,臨港市三月二十一號夜晚,某男子喝了大量的白酒之後,在出租屋內抽煙,點燃了垃圾桶,一場大火將房子燒成了灰燼。
受害者檢驗DNA發現,正是前不久被放出來的強.奸犯。
他因**之火心生歹念,最後也死在了一場大火中。
殺死他的,是他自己的**。
-
2009年的春天,季眠正式開始讀初三的最後一個學期。
他又長高了不少,早上去量的時候,已經一米七二了!
只是傅沉俞的身高比他竄的更快,跟他站在一起,自己還是矮了大半個腦袋。
初三下學期,緊張的中考氣氛彌漫在班級中,黑板上已經開始中考倒計時,只剩下不到九十天。
季眠的成績一直都在班級前五,有時候發揮得好,還能考前三。
桐外的初中部是桐城最好的初中,能在桐外實驗班考前五,在整個市區中的排名也有前一百了。
這跟季眠的努力脫不開關系,他的劇情金手指在學習方面可不管用,好在季眠前世也是學霸,學起來並不吃力,只是跟傅沉俞那種天才比,顯得有點兒不夠看。
在選擇高中的時候,季眠糾結很久。
他那天無意中聽到,甦珞瑜可能要去就讀桐城外國語高中,這也是季眠想讀的第一志願,畢竟直升,會輕松很多。
但原著小說中提到過,甦珞瑜讀高三對的時候就已經跟厲決相遇了。
高三,四舍五入那不就是高中嗎!
季眠要是去讀桐外高中,妥妥地跟主角攻相遇啊!
原著中,季眠跟厲決的相遇是在甦珞瑜讀大學之後,也就是在首都的一家咖啡館內,原著季眠作為一個侍應生,被厲決一眼看中。
接下來就是強取豪奪的炮灰替身劇情。
現在的季眠不擔心這些,他下定決心要靠建京公大,將來要做公務員為人民服務的,厲決就是跟原著一樣想對他出手,也要掂量一下政府的態度。
不能去桐外,剩下的重點高中裡,就只有鎮南高中可以讀了。
鎮南高中是排名全國第二的重點高中,在桐城裡是頂尖的學府。
老實說,季眠一開始沒考慮鎮南高中,就是因為鎮南太難考了,他的分數線隻超過鎮南的錄取線五分,懸。
放學鈴聲打響,季眠還沒糾結出結果。
他抱著傅沉俞的衣服跟書包,又去小賣部買了瓶水,到操場等校籃球隊訓練結束。
傅沉俞在初一的時候就加入校隊了,季眠那時候因為個子矮,沒被選上。
當然比起籃球,季眠更喜歡散打!
操場上,傅沉俞接過隊友傳來的球,一個漂亮的三分,籃球入框剛落地,周邊就響起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隊友又酸又羨慕︰“校草,人氣真高啊,靠,徐佳佳也在看你!”
傅沉俞目不斜視,他個子在初三的時候就長到了一八一,十五歲的年紀,臉已經徹底長開,睫毛長而直,鼻梁高挺,膚色蒼白,唇色卻紅,雖然還稚嫩,但是英俊程度可以直逼電影明星。
隊友又想酸幾句,扭頭看到季眠提著書包從柵欄另一頭翻過來,手上還抱著傅沉俞的衣服,頓時笑嘻嘻地開玩笑︰“哎,傅沉俞,你小媳婦來了。”
傅沉俞手頓了一下,沒什麼情緒地給隊友了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