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哲一走進來, 還未等靠近就聞到他身上嗆人的氣味,打了一個噴嚏,拿手帕捂著口鼻站在那問道“你這是從哪裡來, 身上怎麼這麼大味道”
方吉安半躺半坐在那,看他一眼,也未起身“我比你年長,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嫌棄我這窮親戚是不是”他自己低頭聞了兩下,哼道,“沒見識過好東西,這是福壽膏,連這都不懂。”
白明哲擰眉, 依舊站在遠處“那是害人的東西, 叔父還是不要抽的好。”
方吉安不聽他的,坐在那裡磨洋工, 也不提開口要錢, 隻耗著白家大爺不讓他走。
白明哲陪了一盞茶,就有些不耐煩了,起身道“叔父要是無事就先回去,我這裡忙的很,工廠裡事情多,招待不周,等會我讓夥計給嬸娘送些錢過去。”他頓了一下,站起身看向方吉安道,“先說好,這錢我隻交給嬸娘留著買米買菜,不是給你抽那玩意兒的。”
方吉安起來給他作揖, 比以前還不如,以前多少還有幾分透著酸意的硬骨頭,如今全都泡軟了一般,厚著臉皮又要“我家中孩子多,賢佷再多給些吧。”
白明哲不肯。
方吉安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是不要臉面的人,要不這樣,你雇我在廠裡做事,不拘什麼,我都能乾。我之前釀酒也有些名氣,要不是酒坊抵出去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白明哲冷笑“哦,酒坊為何抵出去”
方吉安支支吾吾,眼楮不落正處。
白明哲忍了忍,顧念妻子親族情面,沒有發作出來“您也知道家裡孩子多,原本那個小酒坊還有些盈余,我瞧著繼武也算爭氣,所以願意幫一把,但如今黑河地界就這麼大,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奉勸您一句,好自為之吧”
方吉安也拿不清他知道多少,被唬了一跳,悻悻走出去。
因為有方家長輩身份的依仗,他在酒廠裡多繞了小半圈,也沒有人敢管。
謝在馬廄裡彎腰抓黃豆。
他早上自己在山上騎馬跑了一圈做訓練,騎的依舊是白十四,他偏愛白馬,這會正偷著給它加餐。
白馬溫順站在一旁,隻偶爾晃一下尾巴,用身形遮擋著謝。
黑河酒廠這邊馬廄是新蓋的,極寬敞,一側堆放了好些草料,還有幾袋黃豆精料,謝拖了一袋過來,挑顆粒大又飽滿的捧在手心給白十四吃,一人一馬默默無聲,只有咀嚼的輕微聲響。
忽然聽到草料堆那有些聲響,謝身形未動,抬眼望過去,遠遠瞧見一個人過來匆匆在懷裡掏出點什麼東西放下,慌張看了四周,又走了。
謝動作輕,貓腰過去翻看了一下,卻是一個小孩手臂粗的炮仗筒,信子很長。
他眼神暗了下,撿起那枚東西,跟著前頭的人放輕腳步追上去。
白明哲打從中午開始,就眼皮子直跳,兩邊輪換著沒完一樣,鬧得他這心裡也有些不安。
等吃過晌飯,他又特意讓人在車間裡四處看了看,檢查機器一切正常,工人也沒什麼異樣,這才略微放心。
白明哲回到辦公室,不過剛喝了杯茶的功夫,謝就來了。
白明哲對他和氣,問道“小謝,什麼事兒”
謝關了門,走近了從懷裡拿出一個炮仗筒,放在桌面上對他道“掌櫃的,你看。”
白明哲拿起看了下,這是年下放煙花禮炮用的那種,分量極大,瞧著比往常用的足足大了兩圈,“這是哪兒來的”
謝道“有人放在馬房那邊的草料堆裡,拿草遮住,除了馬房還有放酒的倉庫附近,我仔細查了,一共五枚。”
白明哲猛地站起身“其他幾枚在哪兒”
“我全都找出來,拿著還回去了。”
謝不認識放炮仗的人,把衣著外貌跟白明哲形容了一下,白明哲臉色難看,讓他繼續講下去。
謝道“我跟著那人一路摸到地方,盡數拿了,然後跟著他找到長山酒廠那邊,剩下那幾枚都埋在長山酒廠外院樹下了。”謝想了想又道,“他們廠房白天有門崗,進出檢查嚴格,我一時半會進不去。”
白明哲驚訝道“你還能再去”
謝點頭“他們院牆矮,不難進,而且上次掌櫃的帶著我去了一趟,我記得路。”
白明哲沉默片刻,就有了主意,冷笑道“原來是孫大江,我說為什麼今天一早就有人來拜訪,不是打秋風,是打黑河酒廠的主意”他捏著手指節上的扳指轉動兩下,抬手讓謝靠近兩步,低聲密語。
長山酒廠既然敢做初一,那他就敢做十五
長山酒廠。
孫大江正在辦公室寫字,他有練字的習慣,只是今日寫了幾次都不滿意。
外頭有人來報,說是方吉安過來了。
孫大江對這人膩歪極了,但此刻又不能丟開這隻癩皮狗,只能笑著迎接他進來,關上門之後方吉安立刻走進幾步悄聲道“孫掌櫃,你叮囑我做的事,都做好了”
孫大江看他一眼,道“我可不記得有叮囑過你什麼事,方兄可要記得我們之前說好的。”
方吉安道“明白,明白,口頭協議,我不會再說。”
孫大江問了他一遍,點點頭,讓人給拿了一包像藥一樣的東西進來,方吉安一瞧見立刻就站起來盯著不放,魂兒都沒了。
孫大江遞給他的時候,又收了手,攥著藥低聲對他道“明兒晌午我會按之前說的去拜訪白明哲,我這一進黑河酒廠,你就知道要怎麼做了吧咱們這出戲還請方兄一定記得唱全了。”
方吉安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等看到方吉安把那一包福壽膏揣進懷裡,跌跌撞撞走遠,孫大江才冷笑一聲,眼裡盡是不屑。
第二天,孫大江還未動身,白明哲就已一早遞了帖子,前來拜訪。
孫大江有些猶豫,但還是很快讓人去請白明哲進來,另一邊又低聲囑咐了身邊人去找方吉安。
白明哲來的很快,一臉笑意地上前跟他問好,攀談置辦機器的事。
孫大江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一時也說不出來,坐在那給他倒茶問道“白掌櫃還要買機器你們酒廠,已經是全黑河最好的了吧”
白明哲笑容未變“哪裡,哪裡,不過是托了孫掌櫃的福,最近生意太好,多買些機器有備無患。”
“白掌櫃打算要多少”
“這個嗎,還沒定下,前幾日看了報紙,上頭有好些孫兄打出去的廣告,看得心馳神往,對了,那家報社還想采訪我,若有機會,不如我為孫兄引薦一下”
“這個就不必了。”
“也是,孫兄近來忙碌,我聽說你現如今給日本人跑腿了”
孫大江心裡不痛快,但臉上也只能陪著笑“不過混碗飯吃,不比白老弟你好手段啊,年紀輕輕廠子已有了如今的規模,實在讓孫某佩服不已。我聽說省府白家當年在國外的時候做過一筆大買賣,跟著洋人賺得盆滿缽滿”
白明哲笑意收斂,“孫掌櫃慎言。”
孫大江道“孫某說錯了話其實不管是你們跟著西洋人,還是如今我跟著東洋人,咱們做生意,不過是為了賺錢,不必把事情搞得那麼”話音未落,就聽得一聲巨響,緊跟著又是幾聲,廠房人聲馬聲混成一片,孫大江撐著桌子站起來,驚恐未定“什麼聲音”
白明哲比他快上一步,推開窗戶大聲喊道“快去瞧瞧倉庫,一群蠢貨,廠子裡什麼最要緊都不知道”
孫大江猛地想起什麼,連聲阻止,但白明哲比他快上一步,加上後頭倉庫已有火燒起來,那些夥計慌手慌腳地全都聽了白明哲的話,提著水桶沖到後面去。
跑在前頭的一個夥計半路撞到一個少年,對方二話不說把他手裡的水桶搶過來,瞪著一雙黑亮的眼楮呵斥道“還愣著幹什麼,再去拿水,救火啊”
夥計懵了一瞬,幾乎是下意識答應了一聲,又回去提水去了。
謝手裡提著水桶,也不急著往前沖,混在人群裡慢慢遮去身形,繞了兩處在不起眼的拐角地方脫下身上麻布外套,拿火折子燒了。他衣服上沾了一處黑乎乎的東西,遇火就著,很快燒了起來,連同挨著的谷倉也點燃,謝看了一眼眾人都往倉庫那邊跑,沒人留意這邊,待谷倉陳舊木門燒起白煙,這才跑了。
白明哲對著火的事比孫大江還上心,帶人跑去前頭探查看了,孫大江幾次攔不住,眼神忽明忽暗,隱隱透著狠色。
卻在這時,不知為何廠房門口來了幾個記者,拿著照相機往裡跑,要搶第一手新聞。
孫大江也顧不上庫房了,連聲喊人去攔著那些記者,他臉上出了汗又沾染了飛灰,伸手去擦了兩下頓時狼狽不堪,“為何會有記者”
白明哲懊惱道“怪我,怪我你看剛才光顧著敘舊,忘了同你說,這是日報的記者,就是他們前兩日說要來采訪我,我一直沒能抽出空,就想今日讓他們過來一起采訪我們,畢竟長山酒廠也是老牌子,咱們兄弟廠子,共同繁榮。”
孫大江心裡罵了幾回祖宗,但面上愣是沒敢回一個字,又急又氣
記者幾步跑過來,一個跑去拍火場,另一個過來訪問,孫大江一點心情都沒有,隻想趕他們走,但剛一抬手就被閃光燈晃了一下眼,拍下了狼狽的樣子。他想發怒,卻被白明哲攔住道“孫兄,不要這般,記者也只是想知道實情。”
記者瞧見他好說話,便轉頭問道“白先生,您是民族企業家,我想問下您對這次的火災有什麼想法,這是突發事件嗎在廠子裡的工人能不能得到足夠的安全保障,還有這次事故的預計損失,您覺得本地振興工業之路還有多遠”
白明哲道“我也是今日湊齊前來拜訪孫兄,唉,誰知道遇到這樣的事,不過萬幸火很小,已經快撲滅了。”他看了後面倉庫一樣,感嘆道“幸好孫兄倉庫裡沒有放酒,我們酒廠最怕的就是明火,孫兄下次千萬小心。”
記者立刻追問“孫先生,長山酒廠之前報道說出產酒量一日有三噸之巨,為何庫房裡沒有酒”
“這,這自然是賣出去了。”
“賣去了哪裡”
孫大江講了幾句客套話,勉強招架住了,但是緊跟著就聽到糧倉那邊有人大呼小叫,厚重的木門雖然結實,但已陳舊,被火燒得整張門搖搖欲墜,緊跟著“轟”地一聲摔倒砸下,露出黑洞洞的糧倉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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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倉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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