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剛把紗布扔在桌上，又覺得自己不該當著賀雲霆的面發這樣的火。

但他又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看上去冷冰冰的人，心裡怎麼就能想一堆這些東西？

而且……這個傷口，光是看上去，就真的很痛啊。

林晗二十幾年的人生實在乏善可陳，沒吃過什麼苦沒受過什麼罪，真要說印象深刻的事，大概就是怕疼。

分化成omega後的林晗心情還算平靜，只是在十**歲的年紀時在心裡暗暗懼怕，做omega的話，標記什麼的，會很疼吧。

大學時林晗曾經受過一次傷，具體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只有鑽心的刺痛刻在他的腦內久久不散。

想到這裡，林晗偏頭重新看了一眼剛剛被自己包好的傷口。

即使他動作很輕，也努力止血了，但外側還是沾上了少許血跡。

換好了藥，林晗看見賀雲霆伸手拿過一旁的襯衫，沒有受傷的一側手臂連著肩膀，顯現出流暢又完美的肌肉線條。

他的肩背處有陳年舊傷，但比起剛才的傷口來，都不足為奇。

他怎麼會不覺得痛呢？

不僅不覺得疼，還……

退一步說，就算連賀雲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自己的心聲，但反應也是在的。

不想到這層還好，林晗想到剛才聽到的話臉上一窘，別過臉去不看對方。

他皮膚白，要是臉紅的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於是無名火又重新湧了上來，像是在掩蓋自己被這人的心裡話搞得有點煩躁的心情，林晗決定不再理這個人，重新站起來看也不看賀雲霆，就要往門邊走。

“……痛的。”林晗剛要拉開門往外走，就听見一直沉默著的賀雲霆說了話。

他沒忍住，還是轉過頭看著賀雲霆。

林晗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的表情，只是努力繃著嘴唇，能讓賀雲霆明白現在自己是真真正正在生氣。

不過大概是害怕自己還是會臉紅的關係，林晗的眼神有些躲閃，落在賀雲霆身上，卻不去注視那雙眼。

林晗在心裡冷笑一聲，心說如果不是剛才聽到那些話自己就真的信了。

但有些人不是這樣想的。

賀雲霆似乎沒明白之前還脾氣溫和，還主動提出給自己換藥的青年為什麼會在短短幾分鐘內變了臉色，看起來氣呼呼的，甚至臉還……有點紅。

傷口自然是疼的，只是在剛才那幾分鐘裡，他的注意力不在傷口上。

賀雲霆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讓面前的這名青年開心一點，可又不想對方就這樣離開。

“有點痛的。”像是怕林晗沒聽見，於是賀雲霆沉默了一下，又沉聲重複了一遍。

林晗無話可說。

要是換個人，林晗說不定就直接指出來了。

可面前的這個人又是不同的，會在發情期等自己進了另一個駕駛艙後，才放出一點信息素來安撫自己，會在自己陷入危險時還要拽住自己的手，不想讓自己看見血淋淋的一幕。

他真的是……很怪。

林晗越想越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但他手邊又沒有什麼東西，最後只能從口袋裡拿出只剩了一隻的手套往賀雲霆身上扔：“痛的話，那祝將軍早日把傷養好。”

“哦。”這次賀雲霆沒停頓，接了手套很快地回應了一聲。

應完還低頭看了手套一眼。

今天過後決定批發一堆手套的林晗砰的一聲拉上門。

結果自己沒走了兩步，身後就听見了賀雲霆追出來的聲音。

林晗滿腦子都是離這個變態遠一點，卻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要是賀雲霆走太快，說不定又扯著傷口疼。

“您還有什麼事嗎？”林晗難得有些沒好氣。

賀雲霆在追上林晗後抬頭把手套遞給林晗，臉上罕見的多了些疑惑的表情：“你的。”

林晗懶得接。

“為什么生氣？”賀雲霆大概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迂迴，不懂就問，還當著沒消氣的人的面問。

你好意思問。

林晗不想說話。

賀雲霆似乎也不覺得尷尬，林晗沒回他也不生氣。

他湛藍的眼睛只是稍稍黯淡了一下，隨後重新開口道：“我送你回去。”

“事沒查清楚，你當時又跟我在一起，不安全。”賀雲霆言簡意賅。

林晗愣了一下說：“我一個人沒事。”

可賀雲霆不再說話，卻也不退讓，只是靜默地等著林晗。

這樣的沉默總給林晗一種錯覺，兩人之間明明賀雲霆才是地位身份最高的那個，他卻感覺對方把選擇的權杖完全交在了自己手裡，並默許了這個規則——如果林晗再拒絕一次，賀雲霆一定會尊重他離開，可如果林晗忍不下心，那就默認答應了這個要求。

可是林晗也知道，賀雲霆現在才是不安全的那個。

萬一對方還有其他人，賀雲霆就算能製服，身上剛止血的傷肯定又會變本加厲地裂開，再次讓他陷入疼痛。

林晗是個怕痛的人，光是看著傷口，他都覺得視網膜一疼，別說傷口的主人了。

他抬頭看著沉默的上將，對方眉目間的表情依舊很淡，如果不是軍服上還留著之前湮開的血跡，沒人能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又或者……剛才腦海裡在想些什麼。

林晗看著他，生出了一點奇怪的想法。

明明自己有讀心術，可這項異能卻讓他更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走吧。”他最終還是沒能狠下這個心，同意了。

上了飛行器後兩人都沒怎麼說話，不過自動駕駛功能讓賀雲霆省了不少事，也不用碰到傷口。

過了一會兒林晗看見賀雲霆的通訊器亮了，是私人通訊，估計應該是陸安和。

賀雲霆沒想避著他，因此陸安和的聲音傳了出來：“老大。”

“嗯。”

“那個人，沒救回來。”陸安和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沮喪，“連意識都沒有清醒過，自己也沒有一點求生意識，剛送到醫院沒幾分鐘就沒了。”

“知道了。”賀雲霆聲音很鎮靜。

“所以我剛才又查了之前慶功宴的那個人，發現兩人是有相似之處的。”

“都是omega，後頸的腺體都有一道疤痕。”

“聞天堯呢。”賀雲霆問。

“王子殿下沒有任何異常，而且分析過了，是他的可能性的確很低。”陸安和語速很快，“他沒有任何這樣做的必要，如果真的是他，真的有什麼理由，也不可能傻到在這個場合做什麼，而且我剛才一直跟在他旁邊，那些情緒，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

林晗看了賀雲霆一眼。

意思是，這些東西讓自己聽到真的沒事麼。

賀雲霆“嗯”了一聲：“屍體也留下，別讓醫院隨便處理了。其他的等你回來說。”

“這個我知道，”陸安和說，“那你的傷沒問題吧？林先生他有沒有……”

他的聲音適時地變低。

“有。”賀雲霆回得乾脆。

“那你……”

“啪。”賀雲霆沒等陸安和說完，通訊切斷得也很乾脆。

他將飛行器停在林晗家門前，神色冷淡：“到了。”

“謝謝將軍。”林晗一邊打開門，一邊對賀雲霆道謝。

“等等。”賀雲霆又出聲，像是想說點什麼。

“怎麼了？”

正當林晗好奇這位神奇的上將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時候，就看見他動作有些生疏地打開駕駛座側邊的箱子，掏出了陸中校藏在他飛行器上的零食，胡亂抓了兩包遞給林晗：“吃麼？”

“……啊？”林晗疑惑。

您用下屬的東西借花獻佛是認真的嗎。

不過想歸想，林晗還是給面子的拿了一包。

賀雲霆看見林晗接了，這才把剩下的零食放回箱子裡。

林晗正打算跟賀雲霆道別，就听見對方搶先對自己開了口。

“不生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