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旅館一站過後, 蘇鬱對小雪團的態度稍微好了些。
不過也只是一些些,指望他真像照顧個孩子一樣對小雪團噓寒問暖是不可能的。
他將兩人的物質生活提升了幾個檔次, 態度仍是那樣冷淡。
蘇鬱不再苛待小雪團的吃食, 帶他去吃遍大餐。小雪團真正享用到人間美味, 簡直流連忘返。
“這可比營養劑好喝多了!”小雪團連湯汁都舔了個乾淨,“我真想留在這裡一輩子不走了。”
蘇鬱諷笑:“就這點出息。”
“什麽嘛, 唯愛與美食不可辜負。”小雪團說, :“我追求可大著呢!”
蘇鬱興味:“哦?你說說, 愛是什麽?”
他長這麽大,還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東西。曾經以為那麽愛一個人, 最後卻不過是自己的執念。他至今也不明白。
這麽點大的一個孩子, 又能知道什麽。
小雪團放下盤子:“愛就是你會帶我去吃很多好吃的, 我吃了好吃的,就會很愛你啊。”
蘇鬱冷漠:“這都什麽跟什麽。”
“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 這就是愛啊。”小雪團理直氣壯道, :“哥哥,看在我這麽愛你的份上, 我想再吃一道糖醋魚~”他雙手合十, :“拜托拜托。”
蘇鬱覺得他是瘋了才會和一個五歲的孩子討論愛情這種深奧的東西。
他又叫了一道糖醋魚, 靜靜看小雪團大快朵頤。
蘇鬱突然問:“我對你好嗎?”
蘇鬱一點兒也不覺得他對小雪團有多好。
不過是吃幾頓飯, 住一些星級酒店。能夠花錢擺平的事, 對蘇鬱完全不是事。
就施一些小恩小惠, 這小孩兒就覺得他對他好, 未免也太好騙了。
“哥哥對我很好啊。”小雪團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哥哥怕我冷,會一邊讓我凍死算了一邊給我加好多衣服。隻許我在床上待一晚,可之後我要上床睡覺都會默默給我騰位置。怕我受傷就再也不讓我乾活。明明覺得很幼稚還會陪我玩一天的雪。會細心地給我備一碗薑湯。會解決掉要賣我的壞人。還會找借口給我買糖……哥哥,這麽多天我都看在眼裡,你根本不吸煙。”他終於把東西吃完,露出燦爛的笑容,“哥哥就是個很好的人呀。”
他雖然單純,可絕對不遲鈍。雪族有一顆晶瑩剔透的七竅玲瓏心,蘇鬱這些天點點滴滴不經意間的關懷,都被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蘇鬱聽得微愣。
連他都不知道,他對小雪團有這麽多的關注。
只因這些都出自本心,而非出於算計。
“你還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蘇鬱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你知道其他人都怎麽說我麽?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麽樣的人麽?”
“他們說我,心狠手辣,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
小雪團接話:“吃人不放鹽?”
蘇鬱頓住。
小雪團嘟囔道:“吃人不放鹽真的很過分啊!吃人怎麽能不放鹽呢?吃肉就應該放鹽才夠味兒……”
蘇鬱忍耐道:“聽我把話說完。”
小雪團:“噢。”
“他們說的沒錯。”蘇鬱繼續把話說下去,“我的確是那樣的人。我殺過的人也許比你見過的還多。他們有的想害我,有的與我作對,有的與我家族為敵,有的僅僅是我看不順眼。我不關心他們的來路,隻負責送他們上死路。小孩兒,我是個壞人。”
小雪團說:“噢。”
蘇鬱:“你這是什麽反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雪團又夾了一塊魚肉:“你對別人是好是壞跟我有什麽關系呢?你對我好,那你就是好人。”
蘇鬱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孩子了。
蘇鬱自個兒三觀歪,不代表他不知道世人眼中的三觀正是什麽樣子的。而這孩子……顯然也不太正。
小雪團不是人類,不懂人情世故。他眼中的世界很簡單,一個人即便再壞,可只要對他好,那就是好。
蘇鬱眯了眯眼:“我對你好,把你關起來,好吃好喝供著,關你一輩子,你也覺得好嗎?”
小雪團聽到:“好吃好喝供著”幾個字,雙眼放光:“會有糖醋魚嗎?”
蘇鬱:“……會。”
“會有紅燒排骨嗎?”
“……有。”
“可以每天早上一杯牛奶,睡前一杯果汁嗎?”
“可以。”蘇鬱已經是面無表情。
小雪團十分高興,轉念一想:“你要把我關在哪裡呀?我不要臭烘烘髒兮兮的地方。”
蘇鬱咬牙切齒:“給你造座宮殿。”編織一個巨大華麗的金絲籠。
小雪團沒有猶豫了:“好呀好呀。地方在哪兒?立刻帶我去!”
蘇鬱注視他三秒。
小雪團無辜地眨眨眼。
蘇鬱歎氣:“我不想帶你去了。”
小雪團:“哥哥帶我去嘛~”
蘇鬱:“你別這麽說話。”
小雪團:“嚶嚶嚶。”
蘇鬱:“……”
蘇鬱突然想笑。
他用手抵住額頭,半晌,愉悅地勾了勾唇:“小孩兒,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
小雪團嚴肅糾正:“說你愛我。”
蘇鬱:“……”
果然還是個討人厭的小鬼。
愛是什麽?
小雪團其實也不知道。
人類的感情太過複雜,連人類自己尚且不能完全參透,何況是純粹的雪族。
雪族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沒有那麽多愛恨交織的糾結。
小雪團以前覺得蘇鬱很可惡,可蘇鬱對他好後,他就覺得蘇鬱真好。
會陪他堆雪人打雪仗,帶他吃大餐騎大馬。看星河日月,海市蜃樓,世外桃源,人間煙火。
轉眼便是一個春秋冬夏。
蘇鬱性格使然,始終不曾對他溫柔以待,可言笑調侃間的自在與護短,小雪團能夠感受出來。
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喜歡這個人類了。
不是那種單純的喜歡。
是那種……不太單純的喜歡。
是一見了他,就會臉紅心跳的那種喜歡。
越是如此,小雪團就感到越不安。
哥哥對他這麽好。
可他卻一直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甚至沒有告訴他,自己並不是普通的人類孩子。
這樣的欺騙行為是不好的。
小雪團不想再瞞下去了。
可他又不敢當面和蘇鬱說。他知道蘇鬱最討厭欺騙行為,他卻瞞了他整整一年。
一開始是因為爸爸叮囑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願挑明。後來卻是不敢挑明。每次鼓起勇氣想要坦白,都在蘇鬱流轉的眸光裡一瀉千裡。
……算了,下次吧。
一而再再而三,就拖到了今天。
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小雪團下定決心。
他還是有點慫,沒敢當面化出少年的形態。在蘇鬱出門買午餐後,才在兩人的床上變成雪膚花貌的少年。
然後忐忑地等人回來。
不知道哥哥看到會有什麽反應……
阿雪又期待又緊張。
這一年他和蘇鬱一直待在一塊兒,兩人同住一個房間,也習慣了同榻而眠。
蘇鬱甚至允許小雪團半夜爬到他懷裡縮起來睡覺。
在不知不覺間,兩人的關系已極為親密,像對真正的兄弟。
蘇鬱對外仍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然而人人都覺得,他是個極寵弟弟的好哥哥。
蘇鬱提著食盒,踏入酒店電梯。
美人輕佻豔麗,一路都招致不少人的矚目。他視而不見,充斥著與生俱來的優雅與傲慢。
今天的午餐是青椒炒肉糖醋排骨白米飯配蛋花湯,糖醋排骨是小雪團最愛吃的菜之一。
蘇鬱做事向來只顧自己,如今卻也會漸漸照顧小雪團的口味。
然而當他刷卡進門,看到床上的小雪團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發雪眸的美貌少年時,面色瞬間冷下。
他與小雪團,一個容貌豔麗的青年,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外表看上去當然不像什麽強者。他們兩個搭檔行走在外,總會遭遇一些險惡。
很多人都會選擇朝小雪團下手。
不過很多時候小雪團自己就可以解決,來不及解決的,蘇鬱會教他們做人。
也有一些是看出蘇鬱的不凡,用盡手段妄圖搭上他。甚至有omega想以強權壓他,惹了蘇鬱不開心,搞垮一個地頭蛇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外表美麗,不可招惹。
蘇鬱顯然是將少年當成了後者。
阿雪見蘇鬱回來,眸色一喜,下床正要開口說話——
卻見蘇鬱將食盒一扔,轉瞬間便欺身到他面前,卡住他的脖子,狠狠抵在牆上。
“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蘇鬱的眼裡是阿雪從未見過的陰鷙與狠戾,話語也是前所未有的森冷和殺意。
這麽陌生又可怕的樣子。
他是真的……
想殺了他。
少年纖細的脖頸被青年攥住向上提,雙腳脫離地面,被生生按在牆上。少年蒼白的面容漸漸漲紅,眸中染上痛苦的神色,泫然欲泣。
少年是人間絕色,可蘇鬱無動於衷。
蘇鬱只在乎那個孩子。
阿雪感到難以呼吸,蘇鬱力道大得幾乎能捏斷他的喉嚨。他雪眸淒愴地望著蘇鬱,吃力地從齒縫擠出幾個字:“哥哥……是我……我是……”
小雪團啊……
他其實有力量掙脫蘇鬱的挾製,只是那會傷到蘇鬱的手腕,他不願意。
幸而蘇鬱是個聰明人,容貌年齡聲音變了,還能從語氣裡聽出端倪。
蘇鬱一怔,手不自覺地松開:“小雪團?”
蘇鬱一放開,小雪團就跌在地上不停咳嗽,眼淚簌簌往下落,白皙纖弱的脖頸上一圈被勒出來的紅手印。
他哭得厲害,蘇鬱刹那間有些心慌。誤傷小雪團的愧疚竟蓋過被欺騙的憤怒。
愧疚這種情緒,蘇鬱本不該有。
“對不起。”蘇鬱絕對是生平第一次說這三個字,他立刻拿出藥膏,小心翼翼地給阿雪塗抹。
阿雪倒是很乖地任他擺布。冰涼的皮膚一接觸到藥膏,那一圈痕跡瞬間消散。阿雪垂著眸,依然在小聲啜泣。
同樣是哭,孩童模樣的小雪團令人憐愛,那麽這一個我見猶憐的美少年垂淚就是令人心疼了。
蘇鬱蹲下身,無奈道:“別哭了。我錯了祖宗,你掐我一回還不成嗎?”
阿雪抽抽噎噎道:“你要殺我就殺我,為什麽要把午餐扔了?我等了那麽久,都聞到糖醋排骨的香味了……你竟然把它扔了。你這是造孽啊!”
蘇鬱一頭黑線:“……”
他下回就是心疼一塊石頭,也不會心疼這個吃貨。
“行,給你重買。”蘇鬱還得哄。
阿雪悲憤:“買兩份!”
蘇鬱耐著性子:“兩份就兩份。”
阿雪這才破涕為笑,哭也不哭了,嘴角得意地上翹,眼中是狡黠的光。
然後他就看到蘇鬱審視的目光。
阿雪笑容漸漸消失。
完蛋,哥哥要秋後算帳了。
偌大的臥室裡,蘇鬱坐在床上,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少年。
阿雪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站在家長的跟前。
“小孩兒,你怎麽回事?”蘇鬱問。
小雪團一下子把什麽都交代了。
“我是雪族的王子,是從族裡出來歷練的……”小雪團一五一十地講述,不敢有半點欺瞞。
蘇鬱饒有興趣道:“原來是咱們的小英雄啊。”
晏微涼和楚余溫從蟲星回來的那段視頻傳遍全網,他們被譽為拯救銀河系的大英雄。而其中,雪族王子的功勞也沒有被埋沒。
如果沒有他以冰雪之軀覆蓋住整個飛船表面,整座飛船都會被鳳凰火燃燒,飛船上所有人也就無法全身而退。
不過小雪團出鏡的時候是雪族真身,就是一隻可愛的小雪人。誰也不會把他和人類模樣的小雪團聯系在一起。
“沒有沒有!”阿雪不敢居功自傲,“都是陛下和元帥大人的功勞。”
蘇鬱:“別提他們。”
阿雪:“誒?”
蘇鬱望了眼少年清冷絕豔的面龐,倏然道:“算了,提了也沒事。”
阿雪一臉茫然。
“小雪團這名字,是陛下取的?”蘇鬱問。
阿雪點點頭:“我的名字是獨屬於雪族的語言,無法翻譯。陛下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蘇鬱突然有點酸。
不是嫉妒阿雪得到了晏微涼的賜名。
……而是嫉妒晏微涼,竟然給阿雪取了名字。
“小雪團算個什麽名字?放到正經場合都不能用。”蘇鬱吃味道,“以後這個就當做小名吧。我給你取個大名。”
阿雪驚喜道:“好啊。”
蘇鬱沉吟一會兒:“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葉知雪,你覺得怎麽樣?”
他最初對阿雪心防破冰的那晚,大概就是這樣一個茫茫的雪夜,孩童笨手笨腳地給他掖好被角,被窩裡一片溫暖。
暖得足以化開一片冰冷的雪。
葉知雪彎了彎眼:“很好啊,我很喜歡。”
蘇鬱漂亮的狐狸眼輕勾,突然一把拉過少年,按在自己的膝蓋上。
葉知雪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身下一涼,臀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其實不是很疼……可是……可是這也太羞恥了吧!
葉知雪想掙扎,被蘇鬱禁錮住腰肢,冷聲命令:“不許動。”
葉知雪不敢動了,委屈地咬住唇瓣,承受著身後的責打。
好吧,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小雪團還是為他的弟弟行為付出了代價。
少年怏怏地趴在床上,任由蘇鬱在他的屁股上抹藥,淚盈於睫,控訴道:“你下手也太狠了……”
他剛偷偷看了眼,都紅成熟透的水蜜桃了,跟周圍一片雪色的肌膚極不相稱。
蘇鬱冷笑:“你要是知道以前欺騙我的人是什麽下場,就知道我對你有多仁慈。”
葉知雪不怕死地問:“什麽下場?”
蘇鬱輕描淡寫道:“也就腸穿肚爛,死無全屍吧。”
葉知雪打了個寒顫。突然意識到,他當初挑中的是一個怎樣的蛇蠍美人。
當顏狗要不得,一翻車就淪落到他這種境地,太沒面子了。
蘇鬱感受到少年的顫栗,語氣有點不悅:“怕了?”
葉知雪忙不迭搖搖頭:“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有點冷。”一出口他就想打死自己,他找了一個何等拙劣的借口?
果不其然,蘇鬱淡淡道:“給你講個笑話。”
葉知雪:“啊?”
蘇鬱:“雪族怕冷。”
葉知雪:“呵……呵……好冷的笑話。”
蘇鬱照著人印子又拍了一記:“知道是冷笑話就別糊弄我。”
葉知雪輕嘶一聲,立刻道:“沒有怕你。這事是我對不住你,我不該騙你這麽久。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可是我不敢……”
蘇鬱語調上揚:“哦?”
葉知雪弱弱道:“……怕你打我。”
蘇鬱低眸:“你要早告訴我一點,我打你還能打輕點。”
葉知雪小聲:“可是我怕你趕我走。”
蘇鬱一怔。
“你打我罵我都行。”葉知雪趴在床上,可憐兮兮道,“求你別趕我走。”
蘇鬱覺得嗓子有點乾澀,心臟跳動的頻率都有些不正常。
是病了嗎?
“離了我,你活不下去了嗎?”蘇鬱平靜道,“你是雪族王子,有一副迷惑人的外表,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你並不需要我。”
葉知雪蹙眉:“可是我喜歡你呀,我不想和你分開。”
蘇鬱凝視他,低笑一聲:“好,我不趕你走。”
既然決定留下來,那就再也不要走了。
日後就算想走,他也會打斷他的腿……不行,打斷腿太痛了,還是綁起來吧。
……也不行。捆綁會使血液不循環,他皮膚那麽柔嫩白皙,被磨破皮不好看。
那可怎麽辦呢……
蘇鬱苦惱了。
他還沒有發覺到,似葉知雪這般美麗的少年,他想到的不是毀滅,而是保護。
對於真正心愛的東西,怎麽舍得毀滅。
當然是要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
沒等蘇鬱思考該拿葉知雪怎麽辦,葉知雪就保證道:“那咱們可說好了,我這輩子跟定你了。跟著你有好吃的,好玩的。我要住最大的房子,吃最貴的食物……”
蘇鬱:“滾。”
他想要養一隻金絲雀在牢籠中每天為他歌唱,並不想養一隻鸚鵡天天在籠子裡撲棱棱嘰嘰喳喳上躥下跳說他想要吃什麽!
葉知雪:“做人不能太蘇鬱。”
蘇鬱瞥他:“還嫌打的不夠?”
葉知雪拽住人胳膊撒嬌:“哥哥人家就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住大房子嘛~”
蘇鬱掀起一陣雞皮疙瘩:“……你正常點。”
葉知雪:“我要我要我要——”
蘇鬱不勝其煩,甘拜下風:“行行行都給你。閉嘴。”
葉知雪頓時恢復正常,清豔無雙的少年勾唇輕笑,畫面很是美好。
一張嘴生的小巧,唇形很好看,唇瓣是淡淡的果凍色,染上一點桃花色。
只是一想到這張嘴會說話,蘇鬱就感到頭大。
再次踏上旅途,旅人不再是一個青年和一個孩子,而是一個青年與一個少年。
他們一個豔色無雙,一個清冷瑰麗,都是舉世難尋的好容貌。
凡有路人遇見,都會覺得他們是一對。
那對璧人不曾有尋常情侶間的溫柔繾綣你儂我儂。只是少年對他人都冷若冰霜,唯獨對青年眉眼含笑,活潑開朗,走在街市上滿眼新奇,要這要那。
青年會故作不耐煩地敲打少年的腦袋,轉身卻又把少年看過一眼的東西悉數買下,若無其事地繼續走著,還叫愣在原地的少年趕緊跟上。
誰見了不覺得這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
葉知雪歎了口氣。
問題是他和蘇鬱還真不是情侶。
來到人類世界一年多,葉知雪也不是那個懵懂的小雪團了。少年慕艾,情竇初開,葉知雪依稀覺得,他好像是對蘇鬱有那麽點心思……
可蘇鬱對他有沒有呢?
還是只是把他當弟弟?
葉知雪最近快被這糾結死了。
別看蘇鬱年長葉知雪那麽多圈年輪,這個人在愛情上走的路和葉知雪是齊頭並進的,誰也不比誰多。
一個天生情感缺失,便是動心也懵懂不自知。一個是真一張白紙,縱然喜歡也掩於唇齒。
一來二去,還是葉知雪先邁出這一步。
他們雪族並沒有太多人類的禮義廉恥,沒有經過世俗教育,什麽事都乾的出來。
就比如現在,乾乾淨淨一張白紙的葉知雪在星網上搜索一圈:“怎麽跟心上人”在一起。
一大堆送花送鑽請吃飯看電影的回答都被葉知雪ass掉。哥哥可比他有錢多了,搞這些是自取其辱。
葉知雪刷著刷著,發現底端一條答案。
“簡單,爬床,生米煮成熟飯。”
葉知雪眼前一亮。
好簡單。
好粗暴。
他喜歡。
就決定是這個了!
當然,但凡葉知雪多點開這條答案的評論區看一眼,就知道底下全是罵答主三觀不正道德敗壞甚至上升到犯罪的。
然而葉知雪不知道,甚至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葉知雪興衝衝地又開始搜索如何生米煮成熟飯,最後搜出來一份做米飯大全。
不過很快,他就誤打誤撞點進一個視頻鏈接……
問從一張白紙變成汙妖王是什麽感覺?
——謝邀,本人葉知雪,曾經清清白白小團子一個,純白無瑕,清純可愛。直到不小心點進某網站瀏覽多部小電影后……對不起我髒了。我現在滿腦子顏色,看到我家哥哥就想著怎麽勾引他。
底下一堆評論追問:
怎麽樣?答主成功了嗎?
求後續!
三日後答主更新一條回答。
答主:……成功了。三天沒下床,今天剛有力氣碰光腦。謝謝大家關心。
更新完這條回答,葉知雪指尖一顫,光腦摔在枕頭下,手指攥緊床單。
蘇鬱低笑:“網癮少年,這種時候還分心。”說著懲罰性地加重力道。
葉知雪嗚咽一聲,眼中淚花閃爍。
他何止三天沒下床……他現在都還沒結束!
他不該聽那個餿主意的!
三天前。葉知雪衣不蔽體地坐在熟睡的蘇鬱身上,俯下身想偷吻他。
然而蘇鬱的警惕性怎麽會察覺不到,他早就醒了,只是裝睡想看看葉知雪想做什麽。
察覺到少年是想吻他,蘇鬱就:“醒了過來”:“你這是?”
葉知雪被抓當場也不害羞,還直截了當地問:“哥哥,你信息素是什麽味道的?”
蘇鬱突然沉默。
葉知雪:“哥哥?”
蘇鬱:“……檸檬水。”
葉知雪驚訝:“哇喔。”
蘇鬱:“你這個語氣是什麽意思!”
葉知雪:“我以為是紅酒或者錫蘭紅茶。”那比較符合蘇鬱的氣質和格調。
蘇鬱皮笑肉不笑。
葉知雪連忙補救:“但是檸檬水和冰塊更配!你看,我們倆天生一對!”
蘇鬱:“呵呵。”
蘇鬱用一種複雜的神情將葉知雪打量一遍,然後問:“阿雪,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葉知雪說:“我知道啊。我愛你,要和你在一起嘛。”
越是單純的性子,越是直白得大膽。
葉知雪問:“哥哥,你不愛我嗎?”
愛?
愛是什麽。
想起他會不由微笑,靠近他會加速心跳,想要保護這個人不讓他受傷害,想永遠珍藏他的美麗絕不能毀滅。愛他的一切,接受他的親友,包容他的缺點,尊重他的意願。
這就是……愛嗎?
蘇鬱遲疑地點點頭。
葉知雪又問了一遍,這次是用了全名,雪色雙眸裡一片認真:“蘇鬱,你愛我嗎?”
蘇鬱凝視他,這次毫不猶豫地點頭。
葉知雪得到答案,放心開浪:“來吧!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
蘇鬱:“……”
蘇鬱突然問:“你到底幾歲?我可不對孩子下手。”
葉知雪說:“我成年了。”
蘇鬱表示ok。
……然後就過了三天。
他,奶,奶,的。
葉知雪想罵人。
“哥哥。”葉知雪哀求,“停下來吧……”
蘇鬱毫不留情:“你自找的。”
葉知雪低頭痛哭:“嗚嗚嗚。”
蘇鬱見人哭得狠了,頭疼地退出去:“你是不是水做的?”怎麽這麽能哭。
葉知雪哭道:“我本來就是水做的啊。”
他們雪族融化了就是一灘水,不就是水做的嗎?
蘇鬱竟無言以對。
蘇鬱從前最煩人哭哭啼啼的,現在……就哄吧。還能分怎的。
果然原則什麽的都是用來被打破的。
“呐,蘇鬱。”葉知雪突然止了哭。
蘇鬱低頭給葉知雪清理:“怎麽?用完就扔,連哥哥都不叫了?”
葉知雪趴在床上:“不是。我想回家了。我要把你帶回去,見我爸爸,也見見陛下。”
蘇鬱手一頓:“見你父親可以,為什麽還要見陛下?”
葉知雪道:“陛下是我認的乾爹呀。”
蘇鬱眼神一沉:“……”
操。
葉知雪渾然不覺危險的靠近:“哦對了,元帥大人是陛下的丈夫,也算是我乾爹,咱們到時候一塊兒去見見吧……誒你幹嘛!”
蘇鬱冷靜道:“不把你做個夠本,都對不起我叫他們一聲爹。”
銀河帝國,皇宮。
“這就是你新找的……丈夫?”晏微涼望著那位面容俊美,始終保持禮貌微笑的青年,神色有些奇異。
楚余溫全場坐在座位上,低頭支著下顎,手指掩唇,不動如山,十分深沉。
蘇鬱眼裡有殺氣。
楚余溫在忍笑,他看出來了。
但當葉知雪視線掃過來的時候,蘇鬱又恢復了溫和無害的模樣。
“是啊爸爸,蘇鬱他人很好的!”葉知雪把蘇鬱誇得天花亂墜,“他超級溫柔,還很為他人著想……”
“噗——”楚余溫沒忍住。
蘇鬱笑意不減,殺氣更重。
葉知雪疑惑:“怎麽了爸爸?”
楚余溫輕咳一聲:“最近有點感冒。總想打噴嚏。”
葉知雪信了。
完全沒考慮sss級的alpha怎麽可能感冒。
葉知雪繼續誇:“蘇鬱很善良的……”
楚余溫悶咳幾聲。
晏微涼覺得再這樣下去楚余溫要憋斷氣了,他適時開口:“小雪團,你出去,我們和他談談。”
葉知雪“啊”了一聲,覺得這大概是見家長的必要一步,給了蘇鬱一個加油的手勢就走了。
葉知雪一走,楚余溫笑得就十分不客氣。他和蘇鬱不對付十幾年,這會兒蘇鬱平白落了一輩,不笑不是人。
蘇鬱氣質危險:“楚余溫,夠了。”
楚余溫一句話結束對話:“叫爸爸。”
蘇鬱臉色一黑:“那小子,全天下都是他爸爸。”葉知雪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是衝出來抱大腿喊爸爸。
誰還不是個爸爸?
晏微涼道:“看你這一趟出去,收獲很多。”
蘇鬱抬眸望他,神色已經沒有當初的狂熱,平靜之下的一雙狐眸也好看至極。
他說:“陛下當年曾問我,我懂得尊重嗎?知道什麽叫放手嗎?明白愛情平等嗎?如果我不懂得這個道理,那我永遠也不會理解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我現在可以回答陛下,我懂了。我愛他但不會試圖掌控他。我會融入他的圈子而非斬斷他的過往。我會在他身邊保護而不會干涉他的自由。任何愛情都應該建立在彼此尊重之上。我以前的想法很有問題,陛下不喜歡我是對的。我也放下了。”蘇鬱鞠躬行了個半禮,“我為我以前做的事道歉。”
蘇鬱起身,微微頷首,“我該走了。阿雪等久了,肚子會餓。”
蘇鬱說完,就轉身走出大殿。
楚余溫目送他離開,起身走到晏微涼身邊:“想不到他倆會走到一起。”
晏微涼輕笑:“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比如你降我?”楚余溫望他,“我這輩子,被你吃死了。”
晏微涼撫了撫手上的婚戒:“誰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