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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烈苟》第 35 章
晚上睡前床上象征性地擺著兩條被子, 半大小子睡覺不老實,怕他倆搶被晚上冷。早上醒來倆孩子嚴嚴實實地裹在一個被窩里,另一條被子卷成一條在床里頭貼著牆。別說被了, 連陶淮南的舊毯子都被從被窩里踢出來,抽抽巴巴堆在一邊。

陶曉東在門口探著頭看看他倆,陶淮南睡得蜷起來,半張臉塞在被里,只露著個頭頂。遲苦一條胳膊伸在被子外頭搭在陶淮南身上,像環著也像摟著。

陶曉東走得早, 走前也沒叫他倆。他上午得去趟律所, 昨天約好的。

遲苦回來了陶淮南睡得實在太舒服了,渾身每個細胞都覺得安全,不管怎麼翻身也不會跟他分開, 總要有一塊是要挨著的,這種安全感讓他整宿都沉沉地睡著,連夢都不做一個。

遲苦醒得更早點,回去的這段時間又讓他需要時刻保持警惕,神經隨時緊繃著,所以很難睡熟。陶淮南貼著他睡得熱乎乎的,身上的睡衣也是暖茸茸的絨料。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個身把睡衣都蹭擰了, 擰著堆在上半截, 露著半截小肚皮。

冬天睡衣有厚度, 這麼堆著不舒服, 硌得慌。陶淮南睡得不舒服了,微皺著眉吭吭哧哧地哼, 上半身在床上蹭蹭也沒能把衣服蹭下來。



遲苦手伸進去給他扯扯衣服, 被陶淮南側身壓著扯不下來。遲苦按著他後背輕輕往自己身上一扣, 陶淮南睡著“唔”了聲,遲苦手環著他給他扯衣服。扯下來了平整了,陶淮南舒服得哼出了個聲,遲苦又把他挪成了之前的姿勢。

陶淮南睡著了就是只小豬,怎麼弄都不醒。遲苦伸手,用食指沿著他下頜的弧度輕輕刮刮。

小孩子長大很快的,回頭看看,一天天堆起來的時間就像按了快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到現在了。

他倆上學晚,哪怕小學的時候跳了一級,遲苦也還是比同屆學生要大。周圍的同學有十三有十四的,遲苦十五了,按正常六周歲上學的話,他都該初三了。再加上他自來懂事早熟,以及他的聰明腦子,遲苦想事兒的角度和周全跟初中小孩兒是不在一條線上的。

他一直沒跟陶淮南說他是怎麼回來的,就是故意不想告訴他。

陶淮南要是知道了一準又得哭,遲苦不愛看他哭。漂亮小孩兒就該笑,傻笑或者抿著小嘴兒打壞主意的笑都行,就是不該哭,哭了不漂亮。

遲苦回去的這段時間,挨了很多次打,一共報了四次警。

警察不愛管老子打兒子的事兒,尤其偏遠地區的農村,更不愛管。傳統觀念里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的,孩子不听話可不就得教訓麼。

遲苦手機也是這麼壞的,遲志德每次打他遲苦都把手機擺櫃子上錄下來了,後來被遲志德摔了。摔了也沒用,遲苦備了很多份。



最後這次也是遲苦被打的最慘的一次,遲苦一直挑釁他,挑釁一個喝醉了酒打紅了眼的醉鬼。最後被打得吐了血,奶奶說他是瘋子,說遲志德和他都是瘋子。奶奶並不想遲苦回去,她已經習慣了這幾年的平靜生活,老人已經糊涂了,她覺得現在的不安生都是因為遲苦和遲志德回來了。

遲苦被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老太太渾濁的眼麻木地看著這一切。遲志德走了,遲苦在冬天的水泥地上躺了半個小時才緩了些力氣。遲苦坐起來窩在那兒捂著胸咳了好幾分鐘,咳出來幾口血,然後拄著地站起來,再自己去醫院做傷勢鑒定,去報警。

大量軟組織挫傷,支氣管破裂出血,輕微腦震蕩。

遲苦拿著那張傷勢鑒定,咬死了不松口。之後遲志德被拘留十五天,遲苦去住院。住院費還是派出所墊付的,等著遲志德拘留期滿出去了還。

遲苦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再咳血了才回來的,不然他天天咳著吐血能把小瞎子嚇死。也虧了陶淮南是個瞎子,要不洗澡換衣服什麼的一眼就能看見遲苦身上大片大片的傷。

陶淮南不知道這些,陶曉東知道。這也是為什麼陶曉東在昨天遲苦掄椅子打架的時候那麼生氣,他的氣是從遲苦故意挨打時候就攢著了。遲苦在這方面太不要命了,他只要他認準的結果,在這個過程里他自己怎麼樣全無所謂不計後果,這肯定不行。

這事兒陶曉東得管他,不然真容易出事兒。

遲苦的四次報警記錄,他的傷勢鑒定,以及他挨打的視頻,手里捏著這些東西,不管能不能把遲志德送進去判個一兩年,打個官司搶個監護權撫養權足夠了。

陶曉東和遲苦是事實收養關系,按理說這官司太好打了,問題就差在陶曉東不夠撫養條件。他沒到三十五,也沒結婚,想把遲苦徹底收到他這兒也不好弄。

但這些都是小事兒,不能直接判給陶曉東大不了就再過一趟福利院程序,到時候讓大黃兩口子把他小弟領養出來就得了。

遲苦這樣是最給陶曉東省事兒的辦法,能永遠斷絕和遲志德的糾纏,讓陶曉東徹底有底氣。

但是陶曉東發自內心不需要這種省事兒。現在的遲苦躲遲志德足夠了,遲志德喝酒腦子喝傻了,遲苦能把他玩死,遲苦想跑遲志德也攆不上他,所以陶曉東才沒第一時間把遲苦帶回來。如果知道遲苦回去是打著這個主意,陶曉東不可能讓他這麼辦。遲苦都十五了,到十八也就三年的事兒,哪怕遲志德過來折騰幾回,給他錢拖都拖過這幾年了。

為了省麻煩讓遲苦被打成這樣,在陶曉東那兒是真不值。遲苦拿自己不當人看,想干點什麼就不要命的架勢,陶曉東心驚,也是真生氣。

所以這段時間陶曉東都沒怎麼跟他說話,這幾年里還是頭一回。

學校的處分三天之後才下來,兩邊都給了個開除學籍留校察看的結果。這就是輕飄飄落下來了,听著很重,實際上只要以後不再惹事犯錯就等于沒事兒了,學籍也不會真的開除。學校就是想息事寧人的意思,這事誰輕了誰重了兩邊都不能容,只能端平了給個不輕不重的處分。

兄弟倆又開始繼續上學了,官司的事兒都陶曉東管,沒遲苦什麼事兒。

遲苦這次回來徹底成了風雲人物,眾目睽睽之下他掄的那把椅子以及他當時的狀態,在初中生眼里足夠乍眼了。

遲苦打架的時候班里很多男生都幫著伸手了,班長和後桌帶著頭,都參與了。都一個班的,不管平時說不說話關系近不近,自己班人不能挨別班欺負,男孩子骨子里帶的義氣和莫名的集體感讓他們沒法冷眼看著。

所以遲苦也沒法再像之前那樣誰也不理,垂著眼皮誰也不看。現在見了人得打招呼,哪怕抬抬下巴對個眼神也算招呼過了,他沒法再獨立在所有人之外。

對此陶淮南是樂見的,覺得小哥更平和了,小哥人緣好了他可開心了。

不過人緣好歸人緣好,那是跟男生之間的。

女生之間也沒事,她們總是提遲苦陶淮南也不介意,反正就學委不行。

老師讓遲苦繼續去上每天下午的提升課,遲苦說不去,老師電話都打到陶曉東那兒去了。學委也過來勸遲苦,小聲問他︰“你為什麼不去呀?”

陶淮南在旁邊吃著橘子,假裝沒听他們說話,實際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右耳朵上了。

遲苦說︰“不為什麼。”

學委又勸了他幾句,陶淮南一整個橘子都吃完了,也沒記得給遲苦留。吃完了輕輕趴在桌子上,露著一只耳朵在外面,听他們說話。

後來學委走了,遲苦伸手彈彈陶淮南耳朵。

陶淮南坐起來,湊過去說︰“她說還想和你一起去上課呢。”

遲苦不理他。

陶淮南也覺得遲苦該去上課,大不了他下午不喝水不去廁所就行了,他屁股釘在椅子上抬都不抬,就干等著遲苦讓他放心。可是想想遲苦又要跟學委一塊上課下課,還要被班里女生傳他們談戀愛,陶淮南就有一點點不願意。

甚至比之前還不願意了,打從遲苦這次回來陶淮南對他的那股獨佔欲越來越厲害了。

“你為什麼不去?”陶淮南明知故問。

遲苦都不看他,隨口回句︰“你說為什麼。”

“我不說,”陶淮南眨眨眼,“你說。”

遲苦嫌他煩,從桌斗里拿出下節課的書,不再理他。

陶淮南小煩人精又開始鬧人,湊近了不停地念叨,非要問為什麼。

遲苦讓他念叨得不行了,不耐煩地扔了句“因為你煩人”,滿足陶淮南那點小心思只圖讓自己耳根清淨。

陶淮南就當沒听到最後面那兩個字,終于舒服了,自己非問就想听這句,真听到竟然還挺不好意思,怪害臊的呢。

不上課不像話,遲苦那個成績必須得去拔高,學校等著他們中考朝狀元使勁呢。後來遲苦說上課可以,我得帶著陶淮南。

于是之後每天下午最後兩節課,陶淮南也要背著書包跟著去階梯教室,去听學校前五十名學生要听的課,全學校學習最好的學生都在這兒了。

陶淮南一個小瞎子,跟著混在這里也不覺得有什麼,說不定自己也能沾點好學生氣息呢。但是他實在听不懂,解題步驟也看不著,這比平時上課講的東西難多了。

有時候陶淮南實在沒意思了就趴在階梯教室最邊上一排睡覺,身上蓋著遲苦的外套。好學生們都被老師固定著坐在最中間的前幾排,這樣能看清黑板,也能離老師近點,听得清楚。

遲苦時不時扭頭看看睡覺的陶淮南,隔一會兒就得掃一眼。

現在全校都認識這對兄弟,年輕的老師見遲苦總往那邊看,還開了個玩笑,說遲苦︰“別看了,你弟丟不了。”

周圍學生都小聲笑,也都知道遲苦因為他弟打架的事兒。

老師又接著說一句︰“這屋誰丟了他都丟不了,老師都得幫你看著,現在這就是咱們屋保護動物。”

學生們還在噗嗤噗嗤地樂,都朝著那邊看陶淮南。

老師講課的聲斷了,耳邊听著的節奏變了樣,保護動物醒了。坐直了茫然地轉了轉頭,啥也看不見。捏了下自己的手表,手抬起來貼到耳邊听了听時間,還半個多小時放學呢,于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接著趴下睡了。

遲苦接著低頭解題,被老師調笑了半天,臉上也沒見有太多表情。只不過神情很平和,眼角眉梢分明都是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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