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庸和師無咎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宅子, 莫寒也有些垂頭喪氣的告辭,應竹春和白童子兩人重新回到生死簿休養。隨即周長庸然後才開始分析這件事的難度,而師無咎很沒有形象的斜靠在椅子上, 隻覺得有些心累。
奇怪,以前他應該是挺喜歡這種出風頭的場合的, 但是最近卻總覺得這些都是老調常彈,好沒意思。
“師前輩將那些人都給震住了。”周長庸在一旁吹捧道, “九天十界的這些仙人, 恐怕都要因為師前輩您而擔心的睡不著覺了。”
“來的都是些小輩而已。”師無咎隨口道, “沒有一個人是本座以前見過的,可見都是後來才修行上來的。”
也對。
若是和師無咎同輩的, 如今應當也都是些大人物了, 怎麼會為了區區一盞清邪燈就來到這是非天呢?就算自己想要, 也肯定會派手下前來,而絕不是請自動身前往。
幸虧來的不是師無咎的熟人。
周長庸如此想到,不然這場面光是想想就覺得難過。
“前輩,我方才試著催動了一下生死簿, 發現我並沒有這個辦法去找到那個衛連環的轉世。”周長庸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不過關於衛連環是什麼時候隕落的, 上面卻是記載了的。”
生死簿上書, 衛連環隕落至今已經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年的時間了。
若是對方轉世成凡人,都足夠轉世個十幾二十次了。
這麼長的時間葉蕭都沒能成功找到, 也怪不得這一次要招來這麼多仙魔佛妖幫忙一起尋找了。
“很正常。”師無咎看了周長庸一眼,慢悠悠的說道,“生死簿畢竟是大道聖兵, 上面記載著無數生靈的生命軌跡, 若是可以隨意探查翻看, 豈不等於泄露天機?等你到了聖人境界,才有可能簡單催動生死簿,不然,你就得一直小心保管,不然隨時隨地都會有性命之危。”
而想要真正煉化生死簿,恐怕就要到道祖境界去了。
可現在別說是道祖,就是成一個準聖都是千難萬難,師無咎都不能穩固修為,周長庸想要走到這一步,還有些熬呢!
“哎。”周長庸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終究有些遺憾罷了,“那照師前輩看,我們應當如何尋找呢?那功德印記,可有什麼特殊的尋找法門?”
“尋找功德印記的法門,本是神修的看家本領。”師無咎緩緩搖頭,“這些都是不傳之秘,道統不同,我們即使知道法門,也沒有辦法使用。”
這麼說來,倒是需要去找個神修。
“紅塵天的仙界裡,似乎並沒有神修。”周長庸遲疑了一會兒說道。
“神修和其他道統不同,他們是依靠人族信仰氣運而生,故而沒有凡人的仙界對他們來說半點吸引力也無。他們只需要居住在人間或者修真界,當自己的一方神靈,只要信仰不滅,他們便可不滅。因此,我們想要找神修,還是得下界才行。”
周長庸聞言不由笑了笑,“師前輩,我們之前才歷經千辛萬苦的渡劫飛升,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要想法子下去。這命運之言,說來也著實有趣。”
師無咎深以為然。
可不是麼,他們還沒有在上界好好的逛一逛看一看,就得想方設法重新回去了。
不過,這飛升之事,上來容易下去難。
“師前輩,我們認識的神修裡,好像也只有一個紫山君。”既然知道他們必須得往下界走,周長庸就能理清思路了,“紫山君在下界多年,恐怕也會有不少神修朋友,找他幫忙再合適不過。說起來,這衛連環隕落一千五百年,恐怕就算步入修行,如今也未必能夠飛升到上界,他在下界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若是在上界,恐怕葉蕭早就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了,怎麼會到現在還一無所獲?
“不知師前輩您是否有辦法可以讓我們下去?”周長庸又將視線對準了師無咎。這清邪燈是關系到師無咎能不能去見準聖,找到恢復自升修為辦法的關鍵所在,於情於理,師無咎都得盡心盡力。
“當然有。”師無咎肯定道,“就如同當初你在彩雲夫人處見到的雕像一般,我們也可以借用這身外化身之法前往下界。”
周長庸想起當初的事情,也不由點頭,“看師前輩你的樣子,是不是這法子還有什麼不當之處?”若是順利,依師無咎的性子,他們現在就應該前往修真界才是,師無咎哪裡還會等到現在?
“還不是因為你?”師無咎瞪了周長庸一眼,“本座這樣的修為,身外化身前往下界,自然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但你不過剛剛飛升,修為沒有穩固,就算借用身外化身之法前往下界,你的本體也脆弱的很,若是被人攻擊,你怕是就沒命了。”
身外化身之法限制頗多,像應竹春白童子這樣的鬼僕肯定是不能跟著一起下去的,最多也就是幫忙看守他們的本體而已。
但應竹春和白童子又能有多大實力呢?
若是周長庸一口氣將他收的鬼僕全部都放出來,那麼周長庸就危險了。他是因為如今容顏大變加上沒有泄露姓名,這才暫時躲過了紅塵天那邊的追蹤。可萬一在是非天內露出了馬腳,恐怕就沒有這麼簡單狗敷衍過去了。
到時候,萬一周長庸真的殞命,他一時半會兒又不能立刻回到本體,可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周長庸想了一會兒,又看向師無咎,突然笑了,“原來師前輩是在擔心我的安危,當真叫我受寵若驚。”
師無咎怎麼就這麼笨,如果他的本體被人攻擊而亡,師無咎就是最大的受益人。到時候,生死簿也好,《度亡經》也好,都會是師無咎的。如他這般,直接將顧慮說了出來,不就錯過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本……本座才不是在擔心你。”師無咎一時叫周長庸戳破心中擔憂,又見周長庸這一臉得意的模樣,當即反駁,“萬一到時候你死了,這生死簿被人搶走了,本座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擔心你?想得美!”
周長庸但笑不語。
師無咎這話已經有些聲色內荏,周長庸自然要見好就收。
“所以,只要解決了本體安置問題,我們就可以沒有隱憂的前往下界了對吧。”周長庸聽明白了師無咎的意思。
“本座能夠想到的,其他九天十界的人也能想到。”師無咎在這一點上還是知道輕重的,“一旦我們化身離開,恐怕那些仙尊魔尊都會過來找你,殺掉你。他們未必能夠殺掉我,但是能夠殺掉你,或者重傷你,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好機會。”
清邪燈背後的準聖承諾實在動人心,就連師無咎都忍不住卷入到這一場紛爭裡來,何況他人?
周長庸分明就是個軟柿子,哪怕有師無咎高調在前,恐怕也多得是人願意鋌而走險。
或許,到時候都不用這些人出手,只要放出一些周長庸的消息,說他身上有什麼寶貝之類的,這些是非天內的魔修就會如蒼蠅一般撲過來。
“師前輩有些多慮了。”周長庸眼珠一轉,就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藏身之處,“我知道一個地方,絕對安全,師無咎大可高枕無憂。”
“哦?”師無咎不免有些好奇,“你說的是何處?”
“阿清城城主府。”周長庸回答道,“世界上還有比葉蕭的住處更加安全的地方麼?”
正如師無咎所料,其他九天十界的人,也很快將目標鎖定在了下界。
功德印記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的,而且葉蕭在上界找了這麼多年沒有找到,在下界的可能性可比在上界強。此外,也需要他們這些人去下界找一找那些神修,有了他們幫忙,才能更快的找到葉蕭的道侶轉世。
但問題有兩個,首先是如何讓神修幫忙,其次是如何將人給帶上是非天?
前者還稍微好一點。
仙修和神修向來不對盤。當年神修和仙修在道統之爭裡輸了,道統隨之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還是有不少底蘊。而且,神修的大本營就在凡間和修真界,而上界仙人下去之後,也會被天道限制實力。這麼一來,最多也就能神修打個平手,若是在他們的地盤上,恐怕還要佔據下風。
不過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只要好處給到位,神修和仙修魔修之間也不是不可以合作,所以這個倒是不用太擔心。
相反是後者,他們若是真的找到了葉蕭道侶轉世,要如何才能將人給帶上去?能夠隨手點化將人帶上天的,唯有準聖以上被天道承認了的修士才行,要麼就只能一直守著,等著葉蕭道侶修行有成成功飛升,才能將他帶走。
但這麼一來,就要面臨被其他同道爭搶的風險。
總而言之,這事雖然不算太難,但也絕對不好辦,很折騰人。
但誰讓葉蕭手裡有清邪燈,所以他提的要求,他們就必須滿足呢?
這件事他們不但要辦,還得辦的快才行。
一時之間,這些前來參加宴會的仙佛妖魔都開始四處打探,看能不能有什麼路子和下界的神修鬼修搭上線,好縮短點時間,早日找到葉蕭的道侶轉世。
周長庸和師無咎兩人去而復返,葉蕭並沒有很驚訝,他之前就已經有所猜測,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來的這麼快而已。
如今,這城主府裡只剩下周長庸和師無咎外加葉蕭三人,便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兩位看來是胸有成竹。”葉蕭的雙眼看起來和常人沒有多少區別,但是被他盯著看的時候,卻能夠發現其中的不同。
“好說。”師無咎不露聲色的擋在周長庸面前,遮蔽了葉蕭的視線,“閣下也是有道侶的人了,一直這麼盯著本座的道侶看,是不是不太好?”
周長庸在背後微微揚起了嘴角。
雖然說是做戲,但是從師無咎口中聽見“道侶”兩個字,給人的感覺還是截然不同的。
到了上界,師無咎就比在下界的時候積極多了。
在下界,不管師無咎是說話做事也好,總是提不起多少興趣,因為在他看來,下界的人太過脆弱,有時候稍稍用點力對方就會死。而上界的人,相對來說就比較耐力好一點,師無咎也可以稍稍放開了。
“閣下的道侶身懷異寶,我又如何能夠看透?”葉蕭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兩位有這樣的法寶和本事,哪裡需要畏懼一個小小的我呢?”
“畏懼當然不至於,但若是有人以為有一雙過得去的眼楮就可以囂張的話,本座也不介意給點教訓。”師無咎捏了捏手指,意味深長的看著葉蕭回答道。
向來懟天懟地毫不懼怕的葉蕭看見師無咎此刻的模樣,也不由的收斂了些。
在這樣強大的實力面前,該收斂還是要收斂,而且葉蕭看得出來,師無咎說的是真的。若是自己當真泄露他們的秘密,恐怕馬上就會是自己的忌日了。
懟人懟的厲害的人,往往心裡更加清楚什麼人是可以惹的,什麼人是不可以惹的。師無咎和周長庸明顯就是那一類不好惹的人。
“兩位前來找我,必定有事,兩位但說無妨。”葉蕭友善的給了個台階,免得他們繼續僵持下去。
“你的道侶,極有可能是在下界。恰好本座和道侶在下界認識幾個神修,加上我道侶也懂一些鬼修之法,花個百八十年幫你找個道侶應當不難。不過我道侶實力低微,用化身之法離去,本體安危可能有損,因此思來想去,還請葉城主行個方便,讓我們將本體放於您的房中,順便保護一下我們。”
師無咎說話的時候理直氣壯,毫無心虛之色。
明明是葉蕭讓人去幫忙找人,如今反而變成了葉蕭要幫忙保護他們。
這事完全顛倒,但從師無咎的嘴裡說出來,卻顯得挺有說服力。
“憑什麼?”葉蕭微微皺眉,不願意插手這件事。
“自然是憑我們幫你找回道侶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周長庸認真回答道,“我道侶的實力你也看見了,我身上也的確有秘寶。綜合來說,我們是你請來的客人當中實力最強的。說的更加直白一些,若是我們道侶二人都找不到,恐怕其他人就更加找不到了。葉城主既然想要見到道侶,又為什麼不能幫我們忙,這樣才更加互利互惠。”
葉蕭眼神有些猶豫,顯然有些行動了。
這兩人是連他的眼楮都看不透的存在,要說可能性,也的確是他們找到的可能性最大。
“你們兩人,身上肯定帶著不少麻煩。”葉蕭看向周長庸的方向,“你身上氣運之駁雜,簡直是我平生僅見。我若是應承了你,恐怕這阿清城就永無寧日了。”
“城主說笑。”周長庸大笑了兩聲,“難不成如今的阿清城就很風平浪靜麼?”
葉蕭有些啞口無言。
“也罷。”葉蕭終究還是知道輕重,“我可以答應保護你們的本體,不過你們需要隔一段時間告訴我你們找人的進度。你們必須證明給我看,是真的有能力有辦法幫我找到我的道侶,不然我不會一直幫忙。”
“可以。”周長庸答應的爽快。
“成交。”葉蕭也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紅塵天,仙界。
要說這仙界,近來最為熱烈的消息無非就是《度亡經》傳人的出世和是非天內清邪燈可得準聖一諾的兩個了。
是非天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光是隔了一重天,就已經阻礙了無數仙人想要追夢的步伐。加上這清邪燈背後的準聖,可是是非天內的,那些老資格的仙尊們,以前可不少和是非天對著乾。大大咧咧的前去是非天面見人家的準聖,一個搞不好肯定就要沒命。
因此,準聖承諾這個事情,對妖修和魔修的吸引力更大。
而仙修們,除去那麼幾個仙尊之外,更多的還是對《度亡經》更有興趣。
當然,仙界的鬼修們也對這《度亡經》有興趣。
但奇怪的是,當初那個傳人明明已經渡劫飛升,但紅塵天內外卻沒有他的影子,莫不是去了其它幾重天?
這渡劫飛升之後,接引金光的時間也是有快有慢,並不能確定到某一個具體時辰和具體人數。不然,歡喜天女也不至於借著自家師父的面子前去求助人皇席朱。
可現在連人皇席朱都找不到的人,其他人又要如何才能找到?
因此,仙界中人也只能用笨辦法。
百年以內飛升的,他們都要重點關注,免得到時候人跑了。
歡喜天女在上界並非叫這個名號,而是號為“歡喜鬼母”,乃是鬼修這些年最為出色的一個,也是自黃泉天封閉之後,第一個修成仙尊級別的。
因此,在不少鬼修眼中,歡喜鬼母的出現,真是黃泉天即將開啟,鬼修道統開始興盛的證明。
不管這證明是真是假,但歡喜鬼母在鬼修們當中的地位,自然是非同凡響。
而歡喜鬼母的師父,則是如今鬼修一脈當中資格最老的幾位前輩之一的修羅鬼尊。當年,他老人家甚至有幸見過黃泉天的道祖一面,在道祖和聖人座下聽過講。如今,鬼修之所以在仙界還有幾分立足之地,也少不得是因為這幾個前輩在其中斡旋的緣故。
“啟稟師父,關於那個《度亡經》傳人的事情,大概便是如此。”歡喜鬼母自然不敢隱瞞自家師父,將自己和周長庸前後的恩怨也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哎,為師早就說過,你之前急功近利,必定有損你自身因果。”修羅鬼尊的真身並不在紅塵天內,而是在無限接近黃泉天的地方,借黃泉天的死氣進行修煉。
但哪怕只有一個聲音,也足以讓歡喜鬼母汗如雨下,跪倒在地了。
“師父,我只是不甘心。”歡喜鬼母卻不覺得自己有錯,“鬼修道統凋零,我想要快速提升修為,自然需要另尋他法。我只是將化身放入凡間,吸收天地怨氣死氣罷了,誰知反而被那些仙門中人視作魔頭囚禁,其後也不過是為了擺脫囚禁而設下一些小計而已,著實算不得什麼。若弟子有錯,那是非天內作惡多端的魔修們,豈不是該萬死謝罪?”
再說,鬼修和仙修佛修又不一樣,也不講究什麼濟世救人。她不過是因勢利導,加以利用,那些修士們自己就鬧了起來,最後反而還一切罪尤扣在她頭上,這叫人如何心服?
“再說了,那人修的乃是最為下等的《度亡經》,比不上我等《涅經》厲害。”
“住口。”修羅鬼尊已經隱隱有些動怒,“無知小兒,不管是上四經還是下四經,均是道祖親創。上下之分,無非是時間先後罷了,絕非功法本身優劣。若真要分出個高下,道祖最後才創下的《度亡經》,才應當是道祖畢生心血所在!”
歡喜鬼母低頭不語,心裡卻不以為然。
師父就是如此,還守著以前的一些老規矩不放。聖人道祖早已前往造化天不問世事,就連聖人座下弟子後裔,被奪寶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也沒有見聖人和道祖吱聲。
由此可見,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聖人道祖來說,除非是涉及某個族群的生死存亡大事,不然他們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而自家師父,則是屬於無腦擁護聖人道祖說話的那一類。不管他們說的是什麼,在師父看來都是對的。
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
鬼修道統凋零,她想要快速提升修為,只能跟著那些仙修仙尊們學。而事實上,她也卻是成功了,如今在一眾鬼修眼中,她可是未來的希望。
她選的道路並沒有錯,只是師父看不慣而已。等哪天自己的修為能夠超越師父,甚至能夠打開黃泉天的時候,師父才會意識到自己做的才是對的。
如師父這般因循守舊的,哪怕天天接近黃泉天修行又有什麼用呢?也不見有生死簿降下,更不見黃泉天為此松動半分!
“罷了。”修羅鬼尊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徒弟未必能夠放在心上。有些劫數,該來的始終要來,躲是根本躲不過去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順其自然。
“弟子拜別師父。”歡喜鬼母認認真真的磕了幾個頭,隨即退了出去。
才回到自家道場,就聽見好友上門前來的消息。
“喜妹,看來我當初傳你的那化身之法,當真有用。”說話的乃是一名看起來相貌分外端莊威嚴的女子,不過在見到歡喜鬼母之後,臉上的神情倒是緩和了不少,“多年不見,你已經是鬼母了。”
女子身上配著一塊頗為奇特的玉牌,玉牌上面清楚的刻著一個“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