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彥察覺到了今天老板心情不好，沒戲的時候整個人分外陰沉，也不說話，也不看劇本，就乾坐在室內。

　綠布前，後期導演指揮著演員們站位，各個崗位的工作人員都在忙活。

　相比起來，自家老板略顯格格不入。

　季小彥也不知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過，身為一個助理，最該懂的就是察言觀色。

　打從老板和太太開始培養感情後，老板的老幹部作風有所改變，一到休息的點就捧著手機和太太聊微信，還時不時露出微笑。

　劇組裡別的演員看了，都覺得老板和太太是真的感情深厚。

　而今天，老板雖然也有捧著手機，但是臉上沒有任何笑意。

　他偷偷地打量了幾眼。

　太太發了不少消息來，老板一句都沒回。

　季小彥心想可能是夫妻之間鬧別扭了。

　一整天的戲份結束後，張導過來關心秦明遠的身體狀況。

　“今天戲份較多，你的身體能接受嗎？要是覺得辛苦的話，我們可以分成兩天來拍。不能因為太趕了，失去了水準。但你的專業水平，是毋庸置疑的。我就擔心你因為吃不消，影響後面的發揮。”

　秦明遠說：“還行，以前再辛苦也試過，況且現在的室內綠布拍攝已經是退一步的選擇了。”

　之前秦明遠他們都是在外景拍攝的，由於秦明遠受傷的原因，不得不暫停了拍攝。

　如今秦明遠康復了，但也不能有過於劇烈的運動，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他短短幾十天就出來拍戲，張導也不能要求太多，若非政策和上星平台的緣故，他寧願多花拍攝經費，也要等到秦明遠徹底康復。

　然而現在因為種種原因，得在年前拍攝完畢。

　張導思來想去，索性折中了下，重新安排了下拍戲的場景，把所有內蒙古室內的戲份都搬到了北京的影視城內，剩余的外景戲份則是運用綠布拍攝的手法，後期再調整。

　所以，秦明遠重新補拍戲份，也無需遠赴內蒙古，只需要在北京即可。

　張導對秦明遠的專業態度很是滿意。

　他左右一看，又問：“小蘇今天沒來嗎？”

　秦明遠有些意外這個稱呼，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小蘇就是秦太太，半晌才說：“嗯，她沒來。”

　張導說：“那真是可惜了……”

　一頓，張導似是有些難為情，摸了摸鼻頭，從身後拿出一個禮品袋。

　禮品袋不大，就只有兩隻巴掌的大小。

　張導遞給了秦明遠。

　“我小孫女特別喜歡小蘇，知道小蘇常來劇組後非要讓我給她要張簽名照。前幾天小蘇來了後，我和她提了一嘴，沒想到小蘇真放在了心上，問我要了小孫女的地址，不僅僅給了簽名照還寄了幾份小女孩的小禮物。我小孫女高興得不行，非要說還禮，自己做了個手工禮物，托我送給小蘇。這幾天忙，險些忘了，今天總算想起來了。”

　秦明遠打開禮盒袋，瞧了眼，是個Q版的小玩偶，長得和蘇棉有五六分像。

　張導又說：“小蘇真是個溫柔的姑娘，劇組裡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每次過來也是破費，我們劇組都不知道喝了小蘇多少的熱飲和糕點，昨天有個群演還說是為了看小蘇才來的……”

　似是想到什麽，張導開玩笑說：“小蘇這顏值放在娛樂圈裡也是能抗能打，又合觀眾眼緣，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小蘇聰慧，磨練磨練演技，說不定能進軍演藝圈。”

　話音未落，張導就看到秦明遠的面色大變。

　在張導的印象中，秦明遠這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待人待物都是溫和有禮，處變不驚，鮮少有這種迅速變臉的時候。

　不過張導轉眼一想，又覺得自己的話有不妥之處。

　秦明遠出身豪門，出來接戲也只是興趣使然，娛樂圈這趟渾水，有多亂有多髒，他當了這麽多年導演也不是不知道，讓人家一個不缺錢又有自己興趣愛好的豪門太太來進軍演藝圈，未免有貶低的意思。

　張導旋即就改口說道：“都是開玩笑，小秦你別放在心上，像小蘇這樣的姑娘，放在哪兒都能發光發亮，這個就麻煩你了，改天請你們夫妻倆吃飯。”

　等張導走後，秦明遠的面色仍舊是晦明晦暗的。

　季小彥雖然不知道老板和太太為何鬧別扭，但心裡還是偏向太太的。太太溫柔可人，對老板逆來順受，又能做錯什麽事情呢？

　這麽一想，季小彥有心幫太太說話，張嘴道：“太太交際能力是真的厲害，來劇組也就五六次，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她。太太跟老板您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我沒有見過比太太更關心自己丈夫的妻子了，這幾天天冷，還特地囑咐我要多注意，一下戲就要及時給您送上暖手寶和羽絨服。”

　秦明遠又再次面色大變。

　“別說了。”

　秦明遠大步往停車場走去。

　季小彥有點蒙圈，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話了。

　他一頭霧水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三步當兩步地跟上了老板的腳步，坐上駕駛座時，透過後視鏡一看，老板的神色愈發陰鬱，半張臉的輪廓都陷入了黑暗裡。

　季小彥不敢再多言。

　他關上車門，準備啟動車輛時，老板又陰陰沉沉地說了句：“回晨熙公寓。”

　季小彥愣了下，之後才應了聲。

　晨熙公寓位於郊區，離北京的影視城基地只有二十分鍾的路程。

　公寓不大，只有一百五十平。

　是盧慧敏得知兒子要在影視城拍戲，隨手送給兒子的，免得兒子住人來人往的酒店。

　公寓是豪華裝修，頗有盧慧敏的高調風格。

　秦明遠住進來後，讓季小彥找設計師稍微改變了下格局，做成了自己喜歡的簡潔風格，也搬走了不少盧慧敏原先放進來的奢華家具。

　指紋解鎖進屋後，秦明遠開了燈。

　他將近兩個月沒有回來過這裡了，在家政阿姨的定時保潔下，屋裡一塵不染，冰箱裡也永遠有新鮮的食材。

　之前秦明遠回來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深夜。

　他進屋洗漱上床，前後不過二十分鍾。

　今天的戲份不少，身體也疲憊到了極致。

　可是此時此刻站在客廳的中央，他沒由來的覺得有些孤寂，也覺得晨熙公寓裡空蕩蕩的，甚至有一絲後悔把盧慧敏女士的家具搬走了。

　秦明遠一點兒也不想去休息，左胸腔裡的心一整天都出於下沉的狀態，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恢復到以前心無旁騖地演戲的狀態。

　他去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七八條微信消息。

　【棉棉：老公你還在拍戲嗎？】

　【棉棉：老公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棉棉：老公你為什麽不回我的消息？】

　【棉棉：老公老公老公～】

　【棉棉：我問了季小彥，他說你回晨熙公寓了。】

　【棉棉：老公，你是不是嫌我煩了，所以不想回家了？】

　【棉棉：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粘人了？】

　【棉棉：老公，你為什麽一條消息都不回我？】

　微信發送的時間隻相隔了幾分鍾。

　若是擱在以往，他肯定會覺得秦太太擔心死自己了，所以才會捧著手機一條接一條微信地發。但是現在，秦明遠知道了秦太太不愛他，一切都只是為了不知道報哪門子恩的戲碼。

　他看到這一條又一條的微信時，總會忍不住去想蘇棉真實的內心。

　——大概沒有任何好話。

　秦明遠仔細回想了過往。

　秦太太從不給他打電話，從來都是微信交流，每天的問候以前看著覺得溫馨，現在看著就像是冷冰冰的移動定時短信——

　我發我的，這只是我的任務，乾就完事，至於你，愛看不看。

　秦明遠越想便越生氣，氣得腦袋裡嗡嗡作響。

　他這一輩子都沒這麽生氣過，甚至比當初被逼著聯姻還要成百倍地生氣和憤怒。

　然而，盡管此時此刻憤怒又生氣，可是秦明遠盯著自己的手機，仍然沒有挪開目光。

　他就想看看秦太太能發多少條微信。

　然而微信在第八條就止了步。

　秦明遠心想：如果秦太太肯給自己打個電話，或者來個視頻通話，他就少生一點氣。

　牆壁上的掛鍾滴滴答答地走。

　紫東華府內的蘇棉發完八條微信後，仍舊沒有得到回復，愈發確定秦明遠開始嫌棄自己是個粘人精了，把手機一扔，喊AI管家在一樓的圓形浴缸裡放了水，又挑了部爆米花電影，再放縱自我地用空氣炸鍋炸了一大碗的爆米花，並調了自己愛喝的蜜桃味氣泡水，通通裝在精致的托盤上，快快樂樂地奔向了一樓的浴室。

　蘇棉進入溫暖的浴缸，舒心地呼了一口長長的氣。

　她看了眼時間。

　凌晨十二點四十分。

　……泡完澡，再去床上把電影看完，三點整睡覺，美滋滋。

　而與此同時，秦明遠還在沙發前盯著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手機沒有任何動靜。

　凌晨一點四十分。

　秦明遠抿緊了唇，把手機往沙發一扔，冷臉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