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棉一直認為大雞爪子的表情管理做得相當到位。

　今日短短數秒內，見到他從懨懨的模樣，又再到死氣沉沉，心中的驚訝是一波接一波。

　也不知昨晚發生了什麽……

　蘇棉也沒有多想，神色不顯地迎了上去，關心地道：“老公，你發燒了怎麽不和我說？你是不是特別不舒服？你昨晚沒回紫東華府，我擔心得睡不著……”

　蘇棉的台詞還沒說完，就見到秦明遠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眼裡的冷意多了幾分。若說剛剛還是臘月寒譚，這會兒可能已經零下幾十度，能讓企鵝生存了。

　……她說錯話了嗎？

　蘇棉這會兒摸不清大雞爪子的態度，索性不說話了，半垂著眼。

　今個兒陽光不好，是陰天，連帶著日光也灰蒙蒙的。

　秦太太昨夜似乎真的沒睡好，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色，臉色也微微蒼白，氣色大不如前幾日。

　秦明遠的眉眼微動，內心瞬間有幾分動搖。

　大抵是他的沉默，季小彥出來打圓場了。

　“太太，可能是昨天天天冷了，加上連軸轉，過於疲勞才身體不適，今早喊戴醫生過來掛水了，戴醫生說沒有大礙，注意休息就好，掛完水後燒也退了。”

　此時，秦明遠也終於開了口，他斂去所有神色，說道：“不要緊，你也別留在這兒，回去吧。”

　蘇棉怎麽可能回去？

　她看到秦明遠這副疑似回歸到以前的表情，內心巴不得再添一把火。

　她又說：“沒事兒，我在家裡待著也是無聊，我看你拍戲也挺好的……”她說這話時，眼神兒時不時瞧他一下，患得患失的模樣盡顯無疑。

　秦明遠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沒同意也沒反對。

　正好這會兒，張導喊秦明遠過去。

　他應了聲，直接繞過了蘇棉，往張導那邊走去。

　林玲兒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小心翼翼地問：“棉棉，你們吵架了嗎？”

　蘇棉說：“沒有呢。”

　林玲兒心知家務事外人不便多問，也索性不問了，轉移了話題，拉著蘇棉說：“等會是男配和男主的戲份，我的戲至少還有四十分鍾，你冷嗎？你要不要來我這邊坐坐？我最近還發現了幾本好看的漫畫和小說……”

　張導考慮到秦明遠剛剛掛完水，燒也剛退，特地把容易NG的戲碼都排到了明天，今天的戲碼全都是一些簡單又不容易出錯的戲，以秦明遠的專業水平，只要不出意外，配角也配合得好的話，一次就能過，說不定今晚還能提前收工。

　隨著張導一聲“action”，第一百三十八場戲開拍了。

　白衣郎君手持玉扇，站在城樓之上。

　他眺望著遠處的綠布。

　“謝某人今日立於城牆之上，看著兄長打下的大好河山，卻……”

　後面本該是一番慷慨激昂的台詞。

　然而秦明遠眼角的余光一瞥，正好就見著秦太太和林玲兒兩人捧著手機，交頭接耳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秦太太眉眼含笑，神采飛揚的，哪兒還有剛剛的神色憂慮的模樣？

　秦明遠頓時就忘詞了。

　他回過神，對張導說：“我剛剛沒在狀態，重來一遍。”

　第一百三十八場第二次。

　白衣郎君手持玉扇，站在城樓之上。

　多機位對準了白衣郎君。

　秦明遠開口：“謝某人……”

　林玲兒整張臉貼到了秦太太的耳畔，就差長在秦太太的脖子上了。

　秦太太不曾察覺，還伸手摸了摸林玲兒的腦袋。

　秦明遠這一次沒忘詞，面無表情地把整段台詞說了出來。結束的時候，他都無需看回放，自己也無法忍受如此拙劣的演技和台詞功底，對張導說：“抱歉，還是不在狀態，我需要幾分鍾入戲。”

　張導欣然同意。

　秦明遠下了城樓。

　蘇棉見狀，迎了上去，溫聲喊了句：“老公？”

　瞧見她這副不明所以還無辜的模樣，秦明遠心裡就來氣，四周的人離得頗遠，他壓低聲音說道：“你影響我拍戲，要麽回家，要麽去化妝間裡等著。”

　蘇棉當然不可能回家。

　她“啊”了聲，說：“我不知道影響你工作了，那我去化妝間等你。”

　她說這話時，輕輕地咬了咬唇，看起來似是有幾分委屈，但又努力地壓了下去。

　秦明遠覺得自己是真的犯賤。

　明知道秦太太是裝的，可是見到她這副模樣，心裡還是有一絲異樣，覺得自己不該對她這麽凶。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轉身繼續往城樓走去。

　他和張導交代了幾句，一抬眼，就見到林玲兒歡天喜地的挽著秦太太的胳膊朝他的化妝間走去。

　秦明遠頓覺胸腔裡憋了一口血。

　不過這會兒大抵是沒了秦太太在，又也許是眼不見心不煩，秦明遠迅速入戲，一整個上午的戲沒有一場NG，拍得特別順利。

　一點多的時候，張導終於放人休息四十分鍾。

　秦明遠往自己的化妝間走去。

　臨近門口的時候，他就聽見林玲兒一張口就是彩虹屁，瘋狂地誇讚秦太太的皮膚，用詞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此時，只聽秦太太柔聲回道：“化妝也很重要，你平時是自己化妝還是化妝師給你化？”

　林玲兒說：“都是化妝師畫的，她們化妝的時候我就抓緊時間看漫畫。”

　秦太太又說：“腮紅和粉底得挑好，用得好，還能打造出通透無瑕疵的皮膚……你皮膚底子也不錯，就是兩頰有一點點斑，你平時自己化妝的話，凃粉底時可以不用抹開的方式，用點凃的方式，最好用美妝蛋來點凃，加了粉底液後再噴一層噴霧，這樣妝容不會顯得厚重，反而顯得輕薄，也能遮蓋住瑕疵……”

　林玲兒說：“哇，你都可以當美妝博主了，我要是想多點雀斑呢？”

　秦明遠聽到自家太太輕笑：“只要掌握了技巧，能化妝變美也能化妝變醜，氣色好壞取決於你的手法，不過我也不是專業的，你要是想知道得更多，可以問問你的化妝師，我知道的都是比較基本的……”

　秦明遠接下來又聽到自家太太詳細地給林玲兒介紹怎麽把整個人的氣色畫得差一點。

　秦明遠在心裡冷笑。

　……秦太太這種細節控人才不進演藝圈是真的浪費了。

　……他覺得自己剛剛內心的動搖簡直是喂了狗。

　秦明遠進了化妝間。

　秦太太含笑回首，面不改色地迎了過來，溫聲說：“老公，到午休時間了嗎？我剛剛讓家裡的阿姨按照戴醫生的吩咐做了開胃的營養飯菜，現在還是熱著的。”

　林玲兒見狀，也不好意思多待，趕忙起身和秦明遠打了聲招呼，匆匆地離開了化妝間。

　頓時，化妝間裡就只剩蘇棉與秦明遠兩人。

　秦太太又問他：“老公？吃飯嗎？”

　秦明遠：“吃。”

　蘇棉把三層的保溫壺蓋子一一打開，擺在了化妝間裡的折疊小桌上。

　秦明遠無聲地吃著飯。

　蘇棉見他疑似情緒有所緩和，生怕柴火添遲了，在他吃了三分之一後，開始了表演：“老公，你身體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昨天晚上是不是沒有看見我的消息？你沒回我消息，我擔心了一整晚。老公，你……你之前不是說要和我好好過日子了嗎？你是不是覺得和接觸久後，跟你心裡想的不一樣？我一直特別自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天和我說你察覺到我的好了，想和我好好過日子，我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我好怕又回到了過去你討厭我，不願意搭理我的日子，我昨天晚上一直患得患失的，老公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會努力不黏著你的，你別覺得我煩……”

　蘇棉覺得這會兒該添幾滴眼淚，硬是擠出了幾滴。

　未料秦明遠卻一言不發，還是用冷冰冰又複雜還疑似有幾分憤怒的眼神看她。

　而就在她掉下眼淚的那一刻，他忽然抽了張紙出來，傾前身子擦了擦她的眼角。

　蘇棉沒想到秦明遠一言不合就動手，愣愣地讓他把兩邊的眼角都擦了遍。

　蘇棉頓覺眼角有些清涼。

　秦明遠毫無意外地見到卸妝濕巾上一抹淡淡的黑青色。

　他淡淡地說：“拿錯紙巾了，秦太太，你的妝花了。”

　蘇棉咽了口唾沫，扭頭一看化妝鏡。

　她精心畫出來的黑眼圈消失了一半，她頓時有些緊張，乾巴巴地說了句：“我補個妝，可能是眼線花了。”

　她拿出包裡的補妝用品，邊補妝邊透過鏡子打量著秦明遠的神色。

　他倒是不見之前的複雜表情，整個人垂首安安靜靜地吃午飯，大抵是生病發燒的緣故，厚厚一層的古裝妝容粉底也無法掩蓋他的蒼白與憔悴。

　蘇棉當著他的面抹了腮紅，顯得氣色稍微好一些，才折返回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蘇棉正想把剛剛沒演完的戲演完時，秦明遠擱下了筷子。

　他說：“秦太太，我沒有討厭你，也不覺得粘人，相反我甚至覺得你粘人的模樣很可愛，特別對我的胃口，昨天晚上開始發燒了，沒來得及看消息所以才沒回你的微信……”

　秦明遠握住了她的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讓你擔心了是我的不對，我今晚應該可以提前拍完戲收工，到時候和你一起回家。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我很喜歡。我甚至在想以後我們要生幾個孩子，最好生兩個，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蘇棉猛地咳了幾聲。

　秦明遠微笑：“兩個太少嗎？那生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