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容儀看過來的時候, 周圍風聲輕輕流走,日光在這一剎那變得通透起來,耳邊的喧囂像是遠去了又回來。
相裡飛盧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神情沒有變化, 只是略微停頓片刻後,伸手握住了容儀的手腕,帶著他往佛塔內部走去。
容儀歪著頭, 不明白他要幹什麼。但他是一只聽話的鳳凰,不多問, 只是順從地跟著他走。
相裡飛盧的視線盯著前面,並未看他, 但是手中卻重新擁有了那樣的觸感——溫暖, 柔和,細嫩。
他比容儀高, 步子跨得大,容儀跟在他身後,小聲抱怨︰“你走慢一點啊,佛子,凡人都說小別勝新婚,你有沒有跟我勝新婚的感覺?”
相裡飛盧不答話。
臨近的拐角書樓有一處藏經室, 無人打擾, 相裡飛盧把他拽了進來,反手關上門。
容儀心跳快了起來,特別配合地提前閉上了眼, 只差要把嘴巴也撅起來。
檀香幽微, 他能感覺到相裡飛盧扣著他的肩膀, 湊近了, 卻不是來吻他, 而是探入他的衣袖,去踫他的脈搏。
微涼的指尖捏在他的手腕上,察覺不到的鼓動也隨著心跳一起,砰砰跳動。
容儀悄悄睜開眼,撞見相裡飛盧望著他,眼底正拂過一絲笑意——他不確定那是不是笑意,因為相裡飛盧仍然是平常那樣淡漠的表情。
“上神身體無恙。”相裡飛盧松開他的手腕,視線落在他瑩潤的指尖上,蒼翠的眼裡無波無瀾,“九陰錘的傷痕也已經消退了。”
容儀走之前什麼都沒說,他醒來才發覺人不見了,隻留桌上兩張信紙。第一章畫著一隻小圓鳥正在被雷劈,便知道容儀是回去歷雷劫的。
他不知道容儀這次犯的事有多大,要經歷什麼痛苦,容儀甚至沒給他替他的機會。
“還有呢?”容儀瞅他。
相裡飛盧望著他的眼眸,仍然想避開他的視線。但是不知為何,他沒有這樣做。
他的聲音放輕了︰“上神……沒什麼事,我好放心。”
容儀一下子忘了自己還有個天劫沒有歷,隻覺得相裡飛盧說得奇怪——他回了一趟天界,吃了幾斤練實,再重的傷都養好了。
不過他也沒工夫想其他的,容儀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微微踮腳,執拗地一定要往他這裡湊。他眼裡只剩下了相裡飛盧那張嘴——薄而俊俏的嘴唇。
沒有道理他小別勝新婚,連一個親親都要不到吧?
他一定要往這裡湊,這一剎那,相裡飛盧像是讀懂了他的意思,耳根又騰起紅暈,如同火燒。
他沒有過來吻他,卻也沒有退避。容儀覺得這是個良好的信號,於是高高興興地往前湊了過去,環著他的脖頸,吻上他的嘴唇。
柔軟的唇瓣相貼,濕軟滾燙的舌尖撬開齒關,往更深的地方探。這一剎那,仿佛還有別的什麼東西被跟著一起撬開了,容儀感到自己腰上一緊,是相裡飛盧扣住了他的身體,那雙蒼翠的眼裡多了幾分別的顏色。
認真的神色。
一吻終了,相裡飛盧松開他,聲音都啞了︰“上神……如有什麼需求,請告訴我。我平日便在佛塔上。”
“沒有什麼要的。”容儀想了想,“還是和以前一樣,你要記得喂我,還有我要一個窩。”
“我會和上神一同用飯。”相裡飛盧輕輕說,“鐵合玉的窩 ,我帶了回來,要是上神覺得冷,我想辦法種植梧桐。”
容儀還是瞅著他,說︰“好。”
“如果上神沒有別的事,我便先上去了。”
相裡飛盧的眼睫又顫動了幾下,接著轉身推開門。外邊冷風透入,吹得他靈台清明了幾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回神,但走過拐角時,容儀的影子自然而然地闖入了余光裡。
他看見庭院中的鳥兒們都飛了過來,立在容儀的肩頭、面前,而容儀正在把他沒有喂完的麥子喂出去。鳳凰是天生的百鳥之王,他不凶的時候,這些鳥兒是更喜歡他的。
容儀很快又在相裡飛盧房間裡賴下了。
鐵合玉窩放在桌邊,床下多了一個籃子,用來盛放時令鮮果,旁邊是玉壺盛放的清泉水。
床上的枕頭,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他並沒有感覺到現在的生活與他剛來的時候有什麼不同。
相裡飛盧一般都在塔頂上,有時候他不許他打擾他——一般都是人多的時候,有時候也許他坐在他身邊打瞌睡,讓他靠在他肩頭看書。
看書時,相裡飛盧通常是查詢資料、編撰藥方,容儀則是看了一本又一本的風月小傳。
他很快覺得相裡飛盧的生活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得有些繁瑣無聊,於是自己又經常衣服一批,在薑國街市上亂轉。
附近的居民多少都聽過他,知道他是“住在佛子身邊的小公子”,對他很恭謹。
有什麼東西,相裡飛盧不收的,他們就塞給容儀,讓他帶回去。容儀一個人霍霍了城東的所有書市,又霍霍了城西所有的賣水果的雜貨鋪,什麼東西他都看著新鮮,要嘗試一下。
吃的東西他試了個遍,最喜歡的還是糖葫蘆。就在佛塔底下橫橋頭,有個年輕姑娘賣的,冰糖比別的地方蘸得更足更實,咬上一口酥脆不粘牙,山楂也酸甜得剛剛好。上邊再撒一點白芝麻,香甜酥脆。
這東西相裡飛盧也能吃,但相裡飛盧不愛吃甜食,他常常買上幾大串,留一個給他。
令他偶爾有些憂愁的是,薑國書市上能買到的人神情劫戀愛本實在太少,他一共就抱回來百來本,這樣下去再不出幾個月,他就能全部看完了。
他把他這樣的憂愁表達給相裡飛盧的時候,相裡飛盧說︰“從頭再看一遍。”
容儀也只能扁扁嘴。
他第二個憂愁是,自從他回來,就一直沒能睡到相裡飛盧。
艷鬼的那一次,他自己自投羅網中了寒毒,神志已經不清醒了,對那一次的印象與感受也不是很深,隻記得相裡飛盧帶著汗水的面容,發燙的呼吸,還有他那雙手踫到他身體時,那種近似於凶狠的力度。
他實在是非常想念這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