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是修飾過後的說法, 祁星辰怔楞片刻，隨即明白過來，祁老爺子應該是被傳喚到證監會配合調查。

　　 身為上市公司的董事長, 都有被叫過去問詢的風險, 如果只是因為這樣, 祁雨霽不至於驚慌。

　　 事情一定比想像的更嚴重。

　　 在電話裡問不出什麼, 祁星辰安慰好姐姐，趕緊跟鄭導請假。小號曝光的事給《紅日》艹了一波熱度, 鄭導正高興著呢，當下便承諾道：“你隨便走，半個月內能回來就行, 我這邊先拍配角和女主的戲份。”

　　 哪知一語成讖，這一走，祁星辰真的走了整整半個月。

　　 家裡情況緊急, 他來不及拿東西, 匆匆去了機場。到家時已經快天亮了, 偌大的客廳內空空蕩盪，只有祁雨霽一個人披著披肩窩在沙發一角。眼睛闔著, 秀眉卻緊緊蹙在一起，哪怕睡著也十分不安生。

　　 祁星辰脫下外套，輕輕披在姐姐身上。剛拿出手機準備聯繫大哥, 胳膊便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

　　 “星星，你回來了，怎麼沒叫姐姐。”

　　 祁星辰反手握住她的手, “我剛到，你在這兒等了一宿？”

　　 “嗯，”祁雨霽坐起來，理理散亂的頭髮，“你和大哥不回來，我睡不著。”

　　 大哥......祁星辰皺了皺眉，“大哥也被叫走了嗎？”

　　 “沒有，他去打聽爸那邊的消息了。其實要不是大哥遲遲沒回音，我也不能折騰你回來。”

　　 祁雨霽稍微接觸過一點公司的業務，但並不懂上層的東西。家裡兩個頂樑柱不在身邊，她只能把弟弟叫回來，才不至於沒有主心骨兒。

　　 見姐姐面色不好，祁星辰拍拍她的後背，起身接了杯熱水，“不要這麼說，我也是祁家人，跟我講講爸的情況吧。”

　　 祁雨霽接過水，握在手裡，“前幾天，有投資者和證監會反應祁氏惡意做多做空、發布虛假消息，咱家聽到信兒後立刻準備資料應對檢查。哪知證監會的人來了之後，根本沒檢查，直接把爸帶走了......一起跟著來的還有公安部執法人員。”

　　 公安部門......

　　 難道立案了嗎？

　　 做空是指股票持有者預期未來行情下跌，將手中現持有的股票賣出，待行情跌後再買進，從中賺取差價利潤的行為。惡意做空一般是指通過編造、傳播虛假信息來擴大看空預期，從而操縱市場。
　　 做空與惡意做空只差“惡意”兩字，是否構成惡意做空，需要判斷做空者的目的。

　　 可做空者的目的如何判斷？有捏造消息的證據時能判斷出來，在什麼證據都找不到的情況下，只看調查者的想法。

　　 祁星辰又問：“爸是幾點被帶走的？”

　　 “昨晚五點，臨近下班之前。”距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二小時。

　　 一般走個過場的問訊，一兩個小時候就能放出來，祁老爺子愣是被關了整整一宿，顯然對方已經認為祁氏有惡意做空的嫌疑。

　　 祁星辰心臟立刻揪了起來——祁老爺子年事已高，自打火災後神經衰弱的厲害，晚上總是睡不好，更遑論在冷冰冰的問詢室。

　　 怪不得祁雲霄會連夜出去打探消息。

　　 以祁雲霄的能力，問清楚證監會那邊的情況沒問題，祁星辰扶起祁雨霽：“姐，你先回房睡一會兒，我聯繫公安局那邊了解一下現在的情況。”

　　 祁雨霽搖頭：“爸不回來我睡不著。”

　　 “如果爸沒什麼事，倒把你弄病了得不償失。”

　　 “沒關係，”祁雨霽走到一旁，“你聯繫公安局吧，我聯繫我深交所的朋友試試。”

　　 既然如此，祁星辰便不強迫她休息，兩人分頭打電話。然而奇怪的是，一直對他電話秒接的薑局長，手機正處於無法接通狀態。

　　 又撥了幾遍，依舊無法接通。

　　 可能太早了在睡覺吧，祁星辰揉了揉太陽穴。

　　 .

　　 和祁星辰一樣，祁雨霽那邊電話也一直關機。沒問到任何情況，兩人只能回沙發坐著，焦灼地等大哥的消息。

　　 上午十點，祁雲霄終於回來了。祁星辰和祁雨霽齊齊看向他身後——

　　 沒有祁老爺子的身影。

　　 “哥，”祁星辰心猛地一沉，“爸還被關著呢？”

　　 “星星，你怎麼回來了，”祁雲霄臉色稍顯疲憊，“是雨霽叫你回來的麼。”

　　 “幸好姐姐告訴我，要么我還不知道呢......哥，爸那邊什麼情況？”

　　 “一言難盡，”祁雲霄脫掉西裝，深吸口氣道，“我說想進去看看爸，結果負責接洽的工作人員一直找各類理由不讓我進。想問到底怎麼回事，對方也一直找話搪塞，直到回來之前我都沒見到爸。”
　　 身為業內龍頭、H省最大的企業，每年祁氏集團都要為H省興建支援不少人力物力，也捐錢蓋了幾座學校，H市現在的機場、廣場等等都有以祁氏命名的建築。可以說，這些年來，祁氏與當地各機關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要不違法亂紀，各機關都願意伸出援手。

　　 但如今，卻連想看一眼祁老爺子都做不到，真的詭異且一言難盡。

　　 祁雨霽聞言臉色蒼白，祁星辰思索片刻，騰地一聲站起來。

　　 看到他的動作，祁雨霽問：“星星，你要去哪？！”

　　 “這件事裡面有問題，我去趟公安局。”

　　 他準備去問問局長叔叔，順便趕緊找到許常林。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很接近，說不定有關係。

　　 祁雲霄卻道：“先別出去。”

　　 祁星辰腳步頓住。

　　 “爸被帶走的照片傳出去了，從昨晚開始一直有人在媒體和公共平台炒祁氏集團被調查的消息。剛才我回來時候，後面跟了一大票記者，現在應該還在外面守著，你等等再去。”

　　 祁星辰只能轉身回來，邊給姜局長打電話邊觀察電視、微博、知乎、頭條等媒體和公眾平台。果然，如祁雲霄所說，現在祁父被帶走的照片傳的滿天飛，並且已經有人開始唱衰祁氏，不停發布類似於“祁氏要完”的言論。

　　 甚至有些大的財經博主、答主也開始言明不看好祁氏集團的現狀。

　　 身在娛樂圈，祁星辰瞬間看出其中有水軍參與的痕跡，要么不可能只一宿時間，便把這件事炒的人盡皆知。

　　 而他們現在束手無策，因為根本猜不出買水軍的是誰。

　　 在商場拼殺這麼多年，祁家樹敵數不勝數。如今搞垮祁氏的機會就在眼前，牆倒眾人推，利益相關者誰不想來分一杯羹？

　　 想從這麼多人中找出最初煽動的那一個，無異於天方夜譚。

　　 祁星辰揉揉乾澀的眼睛，“我讓安然找媒體封口，再打聽打聽哪家公司接過炒作的業務。”

　　 “不用，這些我都試過了，”祁雲霄淡淡道，“媒體不收封口費，炒作的公司查出來了，但是推廣已經做完了，收不回來。”

　　 祁雨霽頭痛欲裂：“她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什麼？咱家行得端坐得正，犯法的事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等爸調查完之後真相大白，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沒白費力氣，”祁雲霄道，“今早開盤祁氏集團股票跌了六個點，還在持續下跌中，估計不用到中午收盤就能跌停。”

　　 祁星辰和祁雨霽沉默片刻，都沒說話。

　　 他們有預感，這次的劫難或許沒那麼好過。

　　 .

　　 下午，門外記者走了一半後，祁星辰溜進車庫選了輛最低調的車，左拐右拐拐了一個多小時才甩掉跟著的蒼蠅，到了市局。

　　 踏進局長辦公室的門，姜局一愣，“星辰，你不是在外地麼。”

　　 上次見面，對方熱情地喊他“大侄子”，這會兒變成了“星辰”，祁星辰霎時想通電話無法接通的原因。

　　 不是睡覺也不是沒信號，而是見祁家現在形勢不好，怕把自己折裡頭，對方選擇明哲保身了。

　　 祁星辰忍不住嗤笑，但也只是無聲地笑笑，隨即他便恢復到正常表情，自顧自坐到姜局長對面。

　　 “星辰，你——”

　　 “您別怕，我不問我爸的消息，”祁星辰道，“我知道不方便說，咱們叔侄一場，我不會為難你的。今天來是想問問許常林那邊，您幫我找他了嗎？”

　　 “哎呦，”姜局長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腦子，昨晚太忙活給忘了，等會兒我給你想想法子。”

　　 祁星辰知道，如果現在不敲定下來，“等會兒”說不定要等到下輩子去。他立刻沉下臉，“叔叔，這點小忙你都不願意幫？”

　　 見他突然翻臉，姜局長表情僵住，心裡開始犯嘀咕。

　　 ——這小子不知道家裡啥情況嗎，還敢翻臉？

　　 ——難不成......祁家有把握能把祁老爺子撈回來？

　　 見他眼珠子滴溜溜不停轉，祁星辰知道自己這招奏效，語氣又緩和下來，“叔叔，我說過不會為難你，只要你找個藉口把他叫來警局就行，到時候我會裝作偶然遇見他，絕不牽連你。”

　　 “這樣啊......”

　　 祁星辰讓步，姜局長便順坡下驢，“那我就再幫你一次，你出去可不要亂講。”

　　 “我知道，亂講對我沒有好處。”祁星辰道。

　　 就此問題達成一致，祁星辰也不多礙人眼，趕緊找個藉口走了。回家的路上他看了眼大盤，如祁雲霄所料，祁氏集團果然變成跌成了一條直線。
　　 並且被三十多萬手封單壓著，估計明天照樣起不來。

　　 但只要有令人心動的低價，就總有人會買。跌一段時間，機構和散戶感覺到心理價位了，會進場抄底。了解了一些金融知識之後，他對此倒不是特別擔心。

　　 哪知，這次他完完全全想錯了。

　　 當晚，祁氏集團生產出的產品質量不達標、多個分公司涉嫌虛假招投標、財報作假等消息，忽然一夜之間傳遍全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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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祁氏集團經營了這麼多年，總會有哪個環節出現失誤、導致產品質量不達標的時候，也難免會有財報疏漏、弄錯的地方。對於這些問題，祁氏在事發之後已經盡快整改了，可現在提出來，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在一起，難免會讓廣大投資者懷疑。

　　 加上祁老爺子一去不復返，即使祁家官方以“事件正在調查中，因公司體量大、需要耗費的時間多”來回應，也依然引起了投資者的恐慌情緒。

　　 投資者恐慌使市場看空面增加，市場看空面增加擴大了投資者的恐慌情緒，惡性循環作用下，投資者大量拋售，祁氏集團股價持續走低。

　　 更可怕的是，在祁雲霄終於花錢封住所有□□後，稅務機關忽然接到匿名舉報。舉報郵件中，對方表示祁氏集團幾個子公司□□和稅務系統對不上，偷稅漏稅做假賬，並附有部分電子發丨票證據。

　　 稅務問題可是大問題，在接到舉報的下一刻，稅務局將車開到了祁氏集團門口。董事長已經被銀監會帶走配合調查，他們便帶走了祁家另一位掌權者祁雲霄。

　　 稅務機關偌大的排場想不讓人關注都不可能，比祁嘯鳴還快，幾乎同一時間，祁雲霄被帶走的圖文登上了各個財經新聞的頭條。

　　 商業帝國的建立需要久遠的過程，崩塌卻只在短短一季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看這章前請先看看120章結尾，看不懂可以簡單搜索一下，這裡不方便說的太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