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傍晚，饕餮店裡的生意很好。林競重新回到這長又彎曲的昏暗樓梯，心裡稍微有些緊張，看擦肩而過的誰都像妖怪。前面走著一個穿綠夾克的酷哥，搖擺起來全身叮咣亂響，自帶吸睛功效——吸小林老師的睛。季星凌往自己身邊瞄了三四回，終於忍不住抗議：“你為什麼要一直盯著別人？”

林競激動小聲問：“他也是……嗎？”

大少爺輕蔑“嗤”了一句：“他不是。”

林競對綠衣酷哥興趣頓失，一手扯住季星凌的衣袖，繼續四處亂看。樓梯兩旁的牆上都掛著LED燈畫，閃爍起來時，世界光怪陸離，就顯得很酷，很炫，很有個性，妖怪到炸天。

季星凌掀開門簾：“但你上次還在攻擊這裡的裝修像非法色情按摩店。”

笑容滿面迎上來的小陶：？

林競義正辭嚴：“我沒有，你這人不要亂講！”

季星凌笑嘻嘻攬著小林老師，問小陶：“卡座準備好了嗎？”

“東上12，老地方，要點菜嗎？”

“不用，讓陶叔隨便配就行。”季星凌看起來熟門熟路，徑直把林競領上了二樓。靠欄杆的位置，既能看清整個店裡的情形，又不至於過分融入舞池裡的醉酒狂歡，屬於私人……私妖VIP專座。

“現在還沒到時間。”季星凌拉開一罐飲料，“過了午夜十二點，才會有大批的妖怪湧出來，不過那時候就要人類禁入了，保安會逐一檢查妖怪證。”

小林老師問得比較矜持：“所以哪怕我男朋友是超級猛的厲害大妖怪，我也一樣不能留下，對吧？”

“你可以留下，不過要等到高考以後。”季星凌沒有被他套路，“通過妖管委的測試後，你會獲得一張身份證明，類似於妖怪頒發的特殊簽證，我到時候再帶你進來。”

“我現在就可以去考試，真的！”

“知道你答題厲害，但十八歲是硬性規定。”季星凌插好吸管，“聽話。”

林競失望地“哦”了一聲，喝了口飲料：“這是什麼，靈果汁？”

“這是可樂。”

“……”

季星凌趴在桌上，欠欠地調戲：“哎，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真的很沒有見過世面。”

“但這種世面至少有99.9%的人類都沒見過，所以我現在的反應已經能算優雅淡定。”林競捏開一個堅果，“這也是普通的超市板栗？”

“這是銅山的野栗，很糯很甜，犳喜歡吃。”

“犳是什麼？”

“長得很像豹子，但沒有花紋。”

林競求知欲空前旺盛，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分別問了“豹子也吃素嗎”、“會不會營養不良”、“銅山除了野板栗和犳還有什麼”、“那兒的山楂和橘子賣不賣”等一系列問題。但眾所周知，你星哥的文化水平也並不是很高，人類的洋流都還沒搞明白，妖怪地理就更懵了，所以當話題進行到“峳是什麼妖怪，這個字怎麼寫”的時候，終於頂不住壓力按下呼叫鈕：“為什麼我們的菜還沒有上？”

“這不就來了！”小陶捧著一個大罐子，從樓梯上一路小跑，“小心燙啊，剛剛才煨熟。”

季星凌拿了個小碗，替林競盛出一碗湯菜。雞湯打底，加了冬筍、青筍、菌類和火腿，又鮮又濃。食材都是從碧瑤山運送來的，燉湯也是用融化後的空桑雪水，一聽這陣仗，小林老師不得不問了一個很俗的問題，貴嗎？

“還行，像這種都是用妖怪幣買單。”季星凌示意他往下看，“廳裡的散客才是普通食材。”

小陶把音響按鈕旋到最右，一頭小辮狂甩，現場演繹兩個食指就像兩個竄天猴，指向閃耀的燈球。七彩斑斕的光照在盤子裡，飛速旋轉著，嚴重干擾食客視線，林競夾了一次是姜，夾了兩次還是姜，但沒關係，在超強妖怪濾鏡下，一切不合理都能接受。

音浪，太強，季星凌不得不扯起嗓子問：“吃完了？”

林競點頭：“那兒有個吧台，我請你喝一杯。”

說話基本靠吼，多了一點不羈和狂放，再加上剛考完月考，明天又是周末，精神上更加放鬆，連嚴於律己的小林老師也覺得12點回家沒問題。兩人在吧台角落找了個位置，小陶問：“老規矩，愛爾蘭女妖精？”

林競：“……”

大少爺一口否認：“屁，給我一杯荔枝啤酒。”

小陶轉身去調酒，林競轉頭看著男朋友，目光幽幽，愛爾蘭女妖精？

你星哥冤得要命：“這酒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要不你來一杯試試？我就是覺得香蕉加可可淡奶好喝，和女妖精還是男妖精沒關係。”

“是嗎？ ”林競翻了兩下酒單，本來打算要一杯嚐嚐的，結果余光瞥見黑板上的今日特供：“我要那杯麒麟，但為什麼這麼貴，居然比別的酒貴100多。 ”

季星凌也看到了黑板上的“麒麟”，懶洋洋敲吧台：“老闆，解釋一下？”

“這不是新系列嗎，貔貅青龍朱雀都有了，我們也蹭一下瑞獸的光。”小陶嘿嘿賠笑，把啤酒杯推到他面前，“慢用。”

荔枝啤酒裡加了紅石榴糖漿，荔枝肉加上冰塊和啤酒，味道很淡。

而旁邊的“麒麟”就很酷了，用了長長的柯林杯，也不知道裡面加的什麼玩意，在燈光下流動出真·五彩斑斕的黑，杯口點綴了一圈雲朵一樣的棉花糖，林競覺得和自己的男朋友還挺像，都是看起來很猛，但實際上又有點軟軟甜甜。

他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口感清爽，酒味裡混雜著一絲水果巧克力的味道。

季星凌笑：“不好喝嗎？看你一直在皺鼻子。”

“好喝，就是有點衝。”林競說，“好像挺烈的。”

“算了，別喝醉。”季星凌翻進吧台，“我幫你重新調一杯。”

小陶低聲尖叫：“不行！你快點出去！管委會會罰我僱傭未成年！”

“你都賣酒給未成年了，還假裝什麼遵紀守法。”

“……”

林競驚訝：“你還會調酒嗎？”

季星凌一樂：“我完全不會，但我知道你會覺得什麼好喝。”

他用亂七八糟的朗姆、淡奶、酸牛奶、鮮草莓和冰塊，混出來一杯粉紅奶昔，不像酒，但的確超級符合小林老師的口味。

小陶充滿嫌棄地把麒麟你星哥趕出吧台，覺得這些瑞獸可真是煩。

還沒過午夜十二點，妖怪並不能暴露原身，但總有幾個喝醉酒的粗心醉鬼，會偶爾伸出尖銳的爪子在吧台上叩叩，示意饕餮繼續加酒。

小陶用一塊抹布精準蓋住他，轉身繼續忙碌。

林競總算反應過來，為什麼這家店會是這種詭異色調——就是晃，就是暈，晃到所有人都受不了，世界也就隨之失真懸浮，看到什麼奇怪的事，也能用頭昏腦漲來解釋。

粉紅奶昔喝完，剛好晚上十點。季星凌拿起外套：“走吧。”

林競戀戀不捨，磨磨蹭蹭，百轉千迴，強行找理由：“還有一杯酒沒喝完，浪費不太好。”

季星凌隨手端過酷黑柯林杯，仰頭把“自己”一飲而盡：“現在喝完了，回家。”

林競：“……”

我真的不能等到十二點嗎？！

不然我讓你瘋狂親親一下，大家進行一場權色交易好不好。

季星凌強行把他帶出店：“休想。”

“唔。”

由此可見當代男高中生小林，待遇連中世紀的灰姑娘都不如，人家至少能在王子的城堡裡待到午夜十二點，再拖起大裙擺自由狂奔在南瓜馬車的街道。

林競興致缺缺：“但我還以為能看到許多妖怪，天上飛的那種。”

“說了等你十八歲。”季星凌把書包丟給他，啞著嗓子，“先幫我拿會兒，頭暈。”

小陶雖然在定價上很奸商，用料倒絲毫不馬虎，“麒麟”裡也不知道加了多少伏特加，讓平時酒量還可以的季星凌沒走兩步就膝蓋發軟，腦袋像是被人突然擂了重錘——相當上頭。林競眼睜睜看他膝蓋一軟，趕緊把人攙住：“沒事吧？”

季星凌晃晃頭，覺得好像不太OK，有事，於是皺眉：“我在路邊緩幾分鐘。”

林競：？

小林老師伸出一根手指：“π是多少？”

季星凌蹲在馬路牙子上，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正確答案：“這是1。”

林競掏出手機打算叫車，一根尾巴突然甩過來，輕輕纏住了他的腳踝。

“……”

這真是！

我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妖怪！

而且這個妖怪還是我的男朋友！

林蔭道上沒有攝像頭，但也遠沒達到能甩著尾巴逛大街的安全程度，林競脫下自己的外套，手忙腳亂圍在他腰里：“季星凌，季星凌這是在大街上，你快點把尾巴收回去！”

“不要。”

“……”

林競拖著他按在長椅上，也顧不了許多，趕緊給季明朗打了個電話。

成年麒麟季先生震驚：“什麼？”

林競懷裡抱著男朋友的長出龍角的腦袋，另一隻腳還要踩在椅子上，固定住那條不停亂甩的尾巴尖，造型狂野，內心崩潰：“叔叔，季星凌他好像要變回麒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