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凌和林競沒參加慶功燒烤，校慶頒獎典禮一結束，就找了個藉口雙雙開溜。唐耀勳專門派了一輛車，載著鎮守神樹和兩個小孩，在暮色中安靜駛向城外。

季星凌還記得之前舅舅說的，這棵神樹已經很老很老了，老得記不清年歲，平時不怎麼喜歡變成人形，就喜歡靜靜矗立在校園裡，和孩子們在一起。妖管委雖然在山海附近專門為他安排了房子保姆，老人家也很少去住。

車子下了高架，最終停在郊區一座農家小院前。

上次的狸力事件，雖然季明朗和唐耀勳早有部署，但鎮守神樹也損耗了不少精力，連走路速度都慢了許多。林競扶著他進了小院，四周都靜悄悄的，好像沒有其他人或妖怪。

菜園裡掛滿了各種蔬菜，季星凌比較警惕地想，千萬別說晚飯還要自己DIY。

林競詢問：“只有我們三個嗎？”

“有很多人。”鎮守神樹回答，“你就跟著我走。”

外觀看起來不大的農家小院，卻像藏了數不盡的房屋和迴廊一樣，越往深處走，腳下的草木野花就越繁盛，空氣裡散開一層一層的濕潤白霧……桃花源記怎麼背來著？

林競驚訝而又驚喜地看了眼季星凌。

大少爺顯得興致缺缺，不是很有精神。因為他原本打算在高考完之後，帶著小林老師一起回青丘的，現在反倒被鎮守神樹搶先打開了山海域，就不是很高興。

一隻赤身白首的大鳥拖著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鳴聲尖銳。

季星凌主動解釋：“是竊脂。”

另一隻紅目白羽的鵲鳥緊隨其後。

“是嬰勺。”

一群雪白的小鹿也奔了出來，嘴裡銜著嫩草，親暱地蹭著神樹爺爺。

是剛剛學會走路、需要不間斷補充營養的夫諸。

這是一處妖怪村莊。

碧綠或是淺銀的草木覆滿矮丘，各種毛茸茸的、或者不毛茸茸的小妖怪拖著尾巴四處跑動，唯一凶悍的只有一隻巨大的黑鳥，鐵嘴如勾，雙翼遮天蔽日，是生於崑崙的希有。不過看在季星凌和林競是跟隨老神樹一起進來的份上，希有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敵意，很快就振翅盤旋遠去。

林競小聲問：“大鳥會不小心飛到錦城嗎？”

“山海域和人類的世界是不相連的。”季星凌從地上揪起一根紅色的草，“這個送你。”

“是什麼？”

“懷夢草，晚上放在懷裡，你可以夢到我。”

小草委委屈屈蜷縮著，林競趁男朋友不注意，把它重新種了回去。

人類世界在發展，妖怪村莊也不例外，這裡房屋建築不再是古籍裡的泥瓦加茅草，看起來甚至有點時髦。建築工人裡同樣有狸力，但明顯要比鑫力建築那群不法之徒勤勞樸實得多，他們正推著水泥小車，一趟接一趟勤快地跑著，幫村民修葺新派別墅。

季星凌無視牆上藤蔓正在瘋狂扭動，又隨手扯下一串紅色的果子——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小妖怪們都要躲著這只橫行霸道的麒麟崽了吧。他用舌尖抿出甜甜的汁液，表面禮貌地詢問大樹爺爺，我們等會兒去哪家吃？

“去祝餘嬸嬸家裡。”鎮守神樹用拐棍指指前方，“就是那棟三層小樓。”

祝餘嬸嬸，聽這名字，林競腦補出了一位圍著花頭巾的樸實五十歲中年婦女。結果敲開門才發現，嬸嬸其實很年輕，還很洋派，穿著雪白廚師服，據說她前年剛從法國藍帶廚藝學院妖怪分院畢業，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做菜程序更一絲不苟，全然不顧兩位未成年客人已經嗷嗷待餵，還在慢條斯理研磨花椒。

滿院子的祝餘草瘋長著，再加上屋簷下的燕子窩，嘰里呱啦吵得要命。季星凌在客廳坐了沒幾分鐘就開始頭昏，於是自己跑出去透氣。神樹爺爺又遞給林競一塊點心：“嚐嚐這個，自己做的桂花糕。”

林競有些好奇：“這裡的妖怪們也會出去嗎？”

“會，他們都有人類身份證，只是偶爾回村度假。”鎮守神樹回答，“現在這個時候，村子里大多是剛出生的小妖怪，他們需要待在這裡補充靈氣，最近錦城在修繞城高架，環境污染實在太嚴重了。 ”

“這兒空氣是很好。”林競嚐了一口桂花糕，“點心也好吃。”

“我早就想帶你過來了。”鎮守神樹慈祥地問他，“有沒有覺得，身體有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嗯？”林競配合地“覺得”一分鐘，肚子咕咕亂叫，“餓了算嗎？”

“……”

鎮守神樹用拐棍敲了他一下：“不要學那隻麒麟崽子貧嘴！”

林競笑著躲開：“沒，就是覺得這裡的環境很舒服。”

鎮守神樹皺眉看了他一會兒，還是覺得這小孩幹乾淨淨的，明顯就是一株植物。但不知道為什麼，寧城和錦城的妖管委就是查不出來，檔案也好基因檢測也好，最後的結果都指向普通人類。

老人家不死心，乾脆把他領到樹林深處，指著面前的大土坑問：“你想進去站一會兒嗎？”

潔癖你林哥當場就驚了，趕緊後退三米以示拒絕，不我不想。

鎮守神樹沒轍了。因為這個坑不是普通坑，是灌滿了靈氣的植物VIP頭等坑，源於崑崙，非常珍貴，吸引力足以讓所有靈植都恨不得跳進去埋個一年半年。但是看林競的反應，貌似很想當場撒腿跑。

鎮守神樹：“……”

算了，頭昏。

林競主動提出：“我去找找季星凌。”

“去吧，別玩得太瘋。”老人家揮揮手，自己拄著拐杖先回了祝餘家。

夕陽已經落下了山，只留下一片紅燦燦的金霞，壯闊連綿。

空氣裡溢滿青草和花的香氣。林競在周末的時候，偶爾會跟著姜芬芳去錦城外的青木山步行健身，那里長滿了古樹和碧草，原本以為已經足夠純天然無污染了，但和妖怪村莊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一根藤蔓拍了拍林競的肩膀，友好打招呼。

地上的草葉迎風搖曳著，人家就搖曳得非常婆娑優雅、賞心悅目，和摸了電門的變異大樹於一舟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每每踏過一步，腳印裡都會開出花，嫩黃的，粉白的。

林競不知道這是不是妖怪們歡迎自己的表現，但也已經足夠開心了，他用指尖撫過每一片細嫩的芽葉，又回頭看了眼那個土坑。

好像……還行，不算臟。

他鬼使神差地走回去，想用手觸一下坑里白霧般的靈氣，看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樣微涼絲滑，褲兜里的手機卻開始響——這裡也是有WIFI信號的，是祝餘嬸嬸家的小孩叫他回家吃飯。

“嗯，馬上。”林競給季星凌打了個電話，半天沒人接，林地另一頭突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匆匆跑了過去。

麒麟崽正和一隻豹子一樣的小妖怪扭打在一起，對方全身赤紅，五條尾巴炸毛豎著，吼聲如擊石鏗鏘。那是一隻很暴躁的幼猙，天不怕地不怕，剛出生就開始打老虎那種，但麒麟遠比猙更暴躁，堅硬前蹄帶著雷電疾風，卷得漫天草葉呼呼亂飛。

林競：“咳！”

麒麟崽咬住猙的一隻耳朵，惡狠狠抬頭。

“……”

“……”

空氣就很安靜。

很尷尬。

幾秒鐘後，麒麟崽瀟灑地站起來，踢了踢那隻猙，你快點走吧。

猙不滿地弓著背，再度做出攻擊的姿態。

林競上前，一把抱起男朋友：“回家。”

猙：？

沿途還有不少妖怪幼崽，你星哥身為一個威猛校霸，被這麼抱著走路，顏面何存，於是想扑騰著蹦到地上，小林老師卻無論如何不肯鬆手，甚至還抱得更緊了些。

麒麟崽：“……”

林競目視前方，默不吭聲，表情平靜，看起來好像很淡定，很閱歷無數，很能鎮得住場面。

但其實已經快激動瘋了。

這次沒有季叔叔，沒有司機，沒有不明真相的人類群眾。

沒有公園，沒有街道，只有被夜色籠罩的妖怪村莊。

什麼叫天時地利。

這就叫。

林競深吸一口氣：“季星凌。”

麒麟崽警覺地抬起頭，幹嘛？！收起你這種危險的表情，我跟你說我不是那隻胖橘李招——

“財”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小林老師親得差點斷氣，從龍角到肚皮一路淪陷，連後蹄都被捏得發麻。麒麟震驚鬱悶而又崩潰地想，你不是嚴重潔癖嗎，能不能稍微嫌棄一下我剛在土裡打過架，而且你知不知道那裡是我的逆鱗……操！

季星凌罵了一句，變回人形把他壓在草地上：“夠了！”

林競及時裝乖巧：“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季星凌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充滿成人意味地警告，“但你快摸出火了知不知道？”

林競止又欲言：“真的嗎，但你只有那麼一點點。”

季星凌：？

林競也琢磨出這句話不太對，趕緊補充：“我是說體積，不是別的。”

季星凌盯著他的眼睛，這回倒不著急站起來了：“別的什麼？”

林競沒吭聲。

季星凌又湊近了一些，帶著惡作劇的口吻：“說啊，別的什麼只有一點點？”

小林老師冷靜回答：“你的腦容量。”

“……”

自取其辱你星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