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書店服務很貼心，顧客可以把買到的書寄存在前台，等下次來時繼續閱讀。

季星凌湊熱鬧：“那我也存一本。”

林競問：“你都沒書，要存什麼，小學生古詩精選？”

季星凌晃了晃手裡的兩本體育雜誌，誰說我沒書了！他搶過對方的雪萊詩集，疊在一起推到服務人員面前：“麻煩存在一起，還有啊，你們這兒能辦會員吧，我申請一個，有沒有實體卡？”

前台小姐可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積極主動想入會的顧客，愣了一下才回答：“有的，您掃這個二維碼就可以了，需要填一下簡單的資料。”

季星凌：“……”

期中考試分數沒出來，你星哥暫時還沒獲得新手機，掃不了。

林競在旁邊說：“他不用辦，謝謝。”

季星凌試圖繼續爭取一下，想著能不能手寫填個資料表之類，但還沒來得及張嘴，人已經被拖出了書店。

“餵，你怎麼可以打擊我學習的積極性！”

“你只是想要一張實體卡，好去你媽那騙零花錢吧？”

一針見血你林哥。

季星凌虛偽否認：“沒有沒有。”

林競從自己錢包裡抽出會員卡：“給，你以後要是想看書，可以直接用我的這張。”

“那你呢？”

“我手機裡有電子卡，一樣。”

也行。季星凌接到手裡：“明天一起上學？”

“好。”林競說，“不過校車停靠點變成了西門，你別走錯。”

季星凌糾正：“和校車沒關係，我的意思是你來坐我的車。”

“不用，校車能早點到學校。”林競說，“我習慣提前半小時翻翻書，那你自己慢慢來吧。”

大少爺“哦”了一句，默默把“在我車上你還能再睡一會兒”自動消音。

忘了，你們學霸都不需要睡覺。

兩人在書店待得有些久，出來的時候，街道已經變得空空蕩盪。

空氣清爽微涼。

季星凌從小走路就不怎麼規矩，喜歡踩一些邊邊角角，比如花壇的邊沿，再比如便利店門口的斜坡，像微信小遊戲一樣，一個方格一個方格往前邁。他人高腿長，所以走得很輕鬆，雙手插在外套衣兜里，微微低著頭，鼻樑到下巴會連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前方有一條綠化帶，邊磚被打磨成光滑的半圓，可能是為了防止行人跌倒時被尖銳邊角磕到，看起來行走難度頗高。季星凌突然問他：“你猜我能不能一路不摔地走完？”

林競喉結滾了滾，大概是嚥下了“季星凌你幼不幼稚”，替換成：“嗯，你能。”

小林老師還是很給面子的。

但季大少爺向來得寸進尺。

他拎著林競的胳膊，把人強行拽上綠化帶邊沿：“你走前面，看我們兩個誰先掉下去。”

“……”

“不然這樣，你如果能走完，我明天就去坐校車。”

“你坐不坐校車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少一次私家車出行，就少一份尾氣污染，保護環境人人有責，電視里天天都在說，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快點。”

“……”

林競在“反正天黑不丟人不如快點走完這段綠化帶換取耳根清淨”和“堅持不走就要被迫聽他扯天扯地瞎貧說不定還會被吵到耳鳴”裡，勉強選擇了前者。

他踩著圓形邊沿，慢慢往前走，剛才看季星凌邁得輕鬆，輪到自己時才發現其實並不容易，夜間的霧氣會在磚石表面凝出一層薄霧，稍微不注意就會趔趄一下。

“小心一點。”季星凌在後面握住他的胳膊，“摔了我可不負責啊。”

“你為什麼不負責，明明就是你強迫我參加這項無意義運動的。”

“好好，我對你負責。”

話音剛落，林競腳下就打了個滑，整個人摔下綠化帶，撐著坐在了街上。

季星凌被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拉起來：“你怎麼說摔就摔。”

林競也很迷惑：“難道我在摔之前還要先給你打個報告？”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所幸綠化帶不算太高，小林老師並沒有受傷，季星凌檢查過後稍微放了心，同時不忘教育：“下次走路要小心一點，知不知道？”

“你想太多，這種缺心眼活動在我的人生中絕對不會有'下次'。”

罪魁禍首比較理虧，於是沒有再進行無意義申辯，只扯住自己的衣袖，幫他把掌心仔細擦乾淨： “疼不疼？”

“還好。”林競抽回手，有些不自然地說，“回去吧。”

街邊便利店的燈光很亮，季星凌跟在後面，剛好能看見對方的耳朵正在迅速變紅。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追上去並排走：“哎，明天是不是要交數學作業？”

“就之前的兩套習題。”

“那你的借我抄一下。”

“你昨天不是已經做完了嗎？”

“是嗎，我以為我做的是英語。”

“……”

“季星凌。”

“幹嘛？”

“你下次轉移話題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講這么生硬又無聊的冷笑話，你有沒有發現，現在氣氛更尷尬了。”

“沒有，我覺得氣氛還可以。”季星凌掌心覆著他的後腦勺，“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也可以換一個更無聊的，比如說明天的天氣，和今晚的月亮。”

林競扭頭看他：“今晚的月亮，然後呢？”

大少爺一臉耿直：“就很圓。”

“……”

“你怎麼又不說話了，難道你不覺得它非常圓。”

“算了，你還是繼續說數學作業吧。”

今晚的月亮很圓。

今夜的月色也很美。

輕柔圈住年少悸動。

再流淌出一地銀白的光。

……

第二天清晨，住在江岸書苑的學生結伴出門，說說笑笑去校車停靠點。

女生間的話題，除了學習之外，無外乎就是明星和帥哥，以及在校規允許下，要怎麼變更漂亮的小心機。山海的網站昨天更新了一批運動會照片，老師可能也知道帥哥比較吸睛，特意把季星凌做成了版頭，看起來又帥又囂張。

“你肯定偷偷截圖了。”

“我截圖怎麼了，校草不值得被截圖嗎？”

“值，特值，你們說他為什麼就不能在我們班。”

“你也可以申請轉去一班，還能再看一年半的帥哥。”

幾個女生笑著上車，然後就看到運動會版頭正坐在第二排，耳朵裡塞著單隻耳機，漫不經心嚼著口香糖。

……

“季星凌，早。”其中一個女生主動打招呼。

大少爺回神，把擋在走道上的腿收回來：“抱歉。”

“沒。”尚潔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但又覺得補一句“你不用收腿”好像更奇怪，再加上對方明顯心不在焉，一直在往門外看，也就沒再說話，和朋友一起坐到了後排。

“你們有沒有覺得，季星凌最近好像經常坐校車？”

“嗯，超養眼的。”

“是經常和林競一起坐吧。”

“對哦，帥哥二號今天怎麼還沒來。”

而季星凌也正在思考同一個問題，他今早是特意卡點來坐校車的，準備“負責”一下昨晚摔下綠化帶的小林老師，但眼看已經到了發車時間，身邊的座位卻依舊空空蕩盪，小區門口也沒人影。

司機關上車門，提醒大家係好安全帶。

“等一下。”季星凌拎著書包站起來，“我要下車。”

司機一邊按開門鍵，一邊提醒：“校車不等人的，同學你是忘帶作業了嗎？”

“不用等我。 ”季星凌看了眼時間，“我回家拿個東西。”

他跳下車，匆匆向著小區入口跑去，書包隨意拎在手上，沒有拉好拉鍊的校服兜起風。

尚潔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低頭繼續擺弄MP3裡的英語，余光卻掃到了地上一點白色。

……

電梯“叮”一聲停在十三樓。

林競靠在牆上聽著英語，抬頭看見季星凌居然站在電梯裡，於是稍微一愣：“你為什麼會從一樓上來？”

“……我去樓下拿了個東西。”季星凌跑得氣喘吁籲，“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交給我媽。”

“好。”

胡媚媚正在鏡子前化妝，她今天約了朋友喝早茶，看到一早出門的兒子突然又回來了，就很吃驚：“怎麼了？”

“沒怎麼，校車太擠，我還是不坐了。”季星凌淡定地說，“媽你給司機打個電話，我這就去上學，讓馮叔先送我再回來接你，來得及吧？”

“來是來得及。”胡媚媚替他整了整頭髮，頭疼，“但你最近是不是金貴過頭，校車又不是春運，怎麼就擠著你了？”

季星凌態度良好：“有道理，那我慚愧地反思一下，以後保證吃苦耐勞，下不為例。”

胡媚媚哭笑不得：“就知道和我貧，快去上學。”

……

為了避免司機再度熱情來一句“咦小星你不是說要去坐校車嗎怎麼突然又不坐了”，季星凌剛上車就積極要求：“你那有沒有什麼適合我的英語聽力，推荐一下。”

林競剛好從書包裡掏出一個iPod touch：“這個送你。 ”

季星凌沒反應過來：“什麼叫送我？”

“我幫你下載了一些初級聽力，已經分好類了。”林競說，“哦對，文件名我也全部改了一遍，都換成了歌名。”

季星凌：“……不，這不重要，我是在問，為什麼要突然送我禮物。”

“這不是禮物，一個用舊的iPod算什麼禮物，重點是裡面的學習資料，你不要試圖轉移話題。”

你星哥就很冤。

林競又遞給他一卷新耳機。

“我自己有無線。”季星凌在兜里摸了一把，空空如也，“唉？”

林競不解：“你都沒手機，隨身帶藍牙耳機幹嘛？”

季星凌語塞，其實是因為他每次坐校車的時候，都會被許多人打招呼，稍微有點煩，所以乾脆塞個耳機，主要起屏蔽作用，和結界一個性質。不過這個理由暫時不能說，只好含糊答一句：“你難道不覺得我戴耳機看起來比較帥？”

林競對這個答案也是服，但還是很配合地接話：“我覺得能聽懂聽力更帥。”

季星凌自覺拉鍊封嘴，塞上耳機開始聽英語。不得不說小林老師相當負責，挑的文章既沒有簡單到是個人就能聽懂，也沒難到讓David在鍍金錄音棚里語速飛快地種植carrot，並且特別照顧到了學生在體育和遊戲方面的愛好，屬於一篇下來，大概可以猜到百分之五十意思的那種，比較能找到學習的樂趣。

大少爺難得沒有在英語BGM裡犯困，一直興致勃勃聽到了校門口，用食指和拇指捏著iPod輕晃，摸到後蓋上有一個磕出來的淺坑，隨口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林競看了一眼，回答：“沒，就听聽力的時候不專心，總和旁邊的別人說話，實在太慚愧了，於是想撞iPod自殺。” 司機：“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季星凌：行吧，我閉嘴。



這一閉就閉到了進教室。於一舟正在吃早飯，他今天起得太晚，就在狐朋狗友群裡說了一句，誰要去食堂的話幫忙帶個飯，結果人緣太好，堆了滿滿一桌包子豆漿，遠看跟個早點攤似的，見到兩個人進來，就往前一推：“吃嗎？”

季星凌看了眼身邊的人，我現在可以不閉嘴了嗎？

林競有禮貌地對於一舟說：“他不吃，謝謝。”

“我靠誰說我不吃的，我吃！”季星凌搶過兩個包子，他今天為了趕校車，起了個大早也沒得顧上吃飯，這陣剛好撿個現成。於一舟喝完最後一點豆腐腦，見他一直塞著耳機，就隨手扯了一個：“聽什麼呢這麼投入，來共享一下。”

季星凌這邊吃著東西，還在聽前桌的韋雪說話，壓根沒反應過來對方要幹嘛。眼看學渣就要人設不保，林競面不改色，單手伸進季星凌的衣兜，直接把耳機線拔了。

是個猛人。

於一舟納悶：“沒聲音啊，那你戴個耳機裝什麼酷。”

“……關你屁事。”季星凌回過神，劈手搶回耳機，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插進校服兜，卻剛好握住林競還沒來得及撤回的手。

手指貼合相扣，掌心間隔了一個微微發燙的iPod。

季星凌稍微一愣，林競已經把手抽了出去，並且由於動作太大，把iPod也帶到了地上。

“啪”一聲。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激動。”季星凌若無其事抱怨了一句，從地上撿起來，“摔壞了怎麼辦。”

於一舟在後面接茬：“一古董級別MP3，摔壞就摔壞唄，還需要'怎麼辦'一下，星哥我發現你最近怎麼娘裡娘氣的。”

季星凌覺得王宏餘把這孫子安排在自己後桌，簡直就是存心添堵的。他嘴裡不著邊際地罵了兩句，轉身瞥見林競正在面無表情看數學書，而眾所周知下節是英語自習，就……還挺可愛，於是心情變好，故意轉身對於一舟說： “哎，中午請你吃飯。”

“為什麼？”

“感謝一下你剛剛搶走了我的耳機。”

林競：“……”

於一舟拍拍他的肩膀：“不客氣，那爸爸以後爭取每天搶一次。”

“你可以滾了。”

兩人小學生式你來我往幾句，差不多也就忘了這件事。直到早自習快結束，季星凌在筆袋裡半天沒翻到橡皮，而同桌又彷佛聾了一般拒絕提供幫助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哦，有人在生氣。於是一下課就拎住後桌，凜然表示：“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請你吃飯了，不用謝。”

於一舟：？

季星凌這邊拋售完兄弟，轉身就問小林老師：“你中午想吃什麼？”

於一舟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們這對狗男男。”

季星凌：“我靠，你才狗！”

林競實在不想听這糟心對話，於是站起來去樓下買水，季星凌拍了一把於一舟，自己也跟出來：“哎你等我一下。”

他大咧咧攬住對方的肩膀，強行帶著往樓梯的方向走，還沒來得及判斷小林老師是不是真生氣了，身後就有人叫：“季星凌。”

是個眼熟的短髮女生，看起來稍微有些緊張。

你星哥見慣大風大浪，對方還沒開口，就連拒絕的詞都已經想好了。結果女生不按常理出牌，伸手遞過來一隻白色耳機：“今天早上，你的無線耳機掉在校車裡了，給。”

季星凌：“……”

林競用疑惑的目光看他，怎麼回事，你今早去坐校車了？

“那什麼……謝謝啊。”季星凌咳嗽兩聲，把耳機從女生手裡拿過來，強行緩解尷尬氣氛，“不然這樣，同學我請你喝瓶水。”

“不用。”尚潔有點吃驚，她一直覺得季星凌挺冷的，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來這麼一句，於是連忙說，“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小女生的心思很明顯，也很可愛，跑起來像小兔子。一分鐘後，林競說：“你還要盯著二班的教室門口看多久，要不要我去給你把人叫出來？”

“……我真沒看。”季星凌冤枉，“我就是… …操，我就是去坐校車了，不行嗎！” 林競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用這麼積極回答，我還沒問呢，更何況坐校車又不丟人，你慌什麼。”

季星凌無話可說，坐校車是不丟人，但大少爺特意起了個大早，跑去校車等人結果沒等到，這整件事還挺丟人的，或者也不能說成丟人，而是……反正就顯得很沒有默契，很沒有面子。

林競繼續問：“不是說我要走完綠化帶，你才肯陪我坐校車嗎？”

“靠。”季星凌敲了一下他的額頭，有點胸悶又有點想笑，“你幾歲。”

林競也笑：“中午叫上於一舟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為什麼？”

“感謝他搶走了你的耳機。”

“……不行，我不允許。”

陽光暖洋洋的，連樓下販賣機都跟著湊熱鬧，買可樂掉酸奶，粉紅色，草莓味。

搭配這個早上的心情，酸甜恰好。

作者有話要說： ①“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一個梗，可以含蓄指代“我愛你”，夏目漱石的故事大家想必都知道，我就不多解釋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