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新系統測試的最後一天，林競在信息樓見到了傳說中的許裴。他戴一副銀框眼鏡，正在和劉栩聊著什麼，看起來就是個普通學生，實在和“一個月換一個女朋友”的浪蕩形像對應不起來。

果然，人不可貌相。林競把測試表填好交給劉栩：“哥，那我先走了。”

“今天週五，你不用上自習吧。”劉栩看了眼時間，“我們打算去吃點東西，一起？”

因為有許裴在，林競懷抱著對他的一點好奇——畢竟你林哥還是很八卦的，欣然答應。

三個人去了老孫的燒烤店，就是曾經被林競當成鴕鳥的那家槖蜚老闆。自從被妖管委罰過一次款之後，老闆已經老實多了，至少不會再在上班時間瘋狂酗酒。許裴對這裡很熟，點完菜後又去隔壁便利店拎來一提啤酒：“喝嗎？”

“別，他回去還得看書。”劉栩把啤酒從林競面前拿走，重新要了扎鮮榨的蘋果雪梨汁。

週五店裡生意很好，林競沒話找話：“我以為這家店的包廂只有十人以上才能坐。”

“按理來說是這樣，但多給老闆點服務費就行。”許裴拉開啤酒，“外面人來人往的，鬧心。”

這倒是實話，劉栩一頭紅毛，林競在山海知名度更高，再加上一個最近深陷旋渦中心的許裴，估計吃頓燒烤的時間，至少也能收穫四面八方幾百道好奇目光。

老闆很快就烤好了一部分，林競對燒烤其實沒什麼興趣，純粹是奔著八卦來的，所以一直在聽兩人聊天。許裴倒也沒把他當外人，或者說壓根就懶得遮掩，喝了幾瓶酒直接跟劉栩抱怨為了把這次事情壓下來，家里費了不少力氣。 聽這口氣，估計又是個雖然學習好但是不省事的紈絝公子哥。小林老師淡定插話：“不過現在好像大家都在說唐校長和學習壓力的事，沒怎麼提過別的了。”



“剛開始我也納悶。”許裴說，“後來一查，好像有人在背後故意往唐校長身上引，是一家叫樂天派的營銷公司。”

“營銷什麼？”

“其實就是水軍公司，專門攪渾水的那種，給自己起個好聽的名字。”劉栩解釋，“根據發帖人的IP摸出來的，但目的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那唐校長知道嗎？”

許裴點頭：“當然，否則學校不得以為是我家幹的，冤死了。”

樂天派在業內差不多也是臭名昭著了，只要追過星就必然聽過這家大名。林競雖然不追星，但隨手在網上搜了搜，也能了解個大概，他把截圖發給了季星凌。

可達：我剛聽說好像是這家營銷公司在攪和唐校長的事，你聽叔叔說過嗎？

季星凌回得很快，他不僅聽過，晚上還剛和父母在飯桌上討論過。

星哥：嗯，背後是家建築公司，鑫力建築。

可達：為什麼會是建築公司，我還以為反派會出現在教育界。

季星凌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你放學了吧。”

“在學校附近吃點東西，還沒回家。”林競走出包廂，“我聽過鑫力建築，但他們為什麼會和唐校長扯上關係？”

“東山樓要重建，鑫力想拿下這個活。”季星凌說，“招標這事歸唐叔叔管，前期談崩了，所以對方故意找事。那女生她爸在鑫力上班，估計是被收買了吧，剛好藉著這茬發難。”

鑫力是省內排名前幾的建築集團，東山樓一棟三層小樓，看起來也不像驚天動地的大項目，能讓對方這麼費盡心機。林競沒想通：“應該不至於吧？會不會還有別的矛盾。”

“週末我爸要和唐叔叔吃飯，有什麼情報我再匯報你。”季星凌問，“你今天去看那棵樹了嗎？”

“去了，不過白天操場上人很多，它也沒有再發光。”林競說，“我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書。”

“怎麼坐那兒看書，這麼冷。”

“不冷。”

也不知道是因為心理作用，還是那棵大樹爺爺真的慈祥和藹，會在寒風中悄悄用溫暖擁抱少年，真的一點都不冷，甚至還舒服得犯了會兒困。

“小競。”劉栩在包廂裡叫他，“你點的烤生蠔上了。”

季星凌警覺：“為什麼你又和紅毛在一起？”

小林老師驚呆了：“為什麼隔著這麼遠，燒烤店裡還這麼吵，你居然都能聽出來？”

季星凌：“……”

林競試探：“你是順風耳嗎？”

“閉嘴吧，那是什麼奇怪的妖怪，一點都不猛！”

你星哥真是對猛有著迷之追求。

林競抿嘴：“嗯嗯，確實不猛。我就是放學遇到劉栩哥，還有早戀事件的男主角，叫許裴的，所以一起聊了會兒，純粹為了八卦，吃完飯就回家。”

“想知道唐叔叔的事，你來問我啊，跑去和別人吃什麼飯。”季星凌轉了轉手裡的筆，“幾點回來？我讓司機來接你。”

林競：“你可不可以不要學電視劇裡的人說話。”

季星凌莫名其妙：“電視劇裡的人怎麼說話？”

“就是……”小林老師反思了一下，你沒有嗎，那可能是我的錯，小時候不該看那麼多偶像劇，以至於一聽到“我讓司機來接你”就想起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黑西裝男主。

“怎麼又不吭氣了，就是什麼？”

“就是，你超帥的，一說話就讓我想起電視男主角。”

“我覺得你這個'就是'有點敷衍。”

“為什麼會覺得敷衍，我超真誠的，你難道在質疑自己的帥氣嗎？”

“……我沒有，我從來就沒有對自己的帥氣產生過質疑，你贏。”

小林老師，一個雖然沒有感情，但很會強詞奪理，並且非常理直氣壯的誇誇機。

週末晚上，季星凌敲敲書房門：“爸，你忙不忙？”

“不算忙。”季明朗放下文件，“怎麼了？”

“我想問下唐叔叔的事，你們今天不是一起去吃飯了嗎。”季星凌拖過椅子，“鑫力建築那事怎麼樣了，還是不肯平息事端，非要拿到東山樓的重建項目？”

季明朗點頭：“是。”

對方完全就是無賴作風，剛開始時還能走正規流程坐下來談，後來見頻頻被唐耀勳拒絕，項目就要落到別人手裡，乾脆徹底撕破了臉，連威脅也是明晃晃的，說哪怕這次的事情能壓下去，山海還有幾千個學生，難保不會有人再出事，只要同樣的謠言多起幾次，就算教育局不想動他，學生家長也不會答應。

鑫力建築的老總叫魏力，季星凌對這人有點印象，尖嘴猴腮的，反正長得不怎麼像正面角色。

季明朗繼續說：“你唐叔叔不會允許鑫力進學校的，他們這次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

奇怪得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範疇，那就只能往妖怪方面靠。而山海裡有一大群未成年小妖怪，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會受到傷害。

重明已經按照規定，把這件事上報給了獬豸調查處，目前還沒出結果。

季星凌強調：“這件事有新進展的話，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季明朗笑笑：“好。”

他又把兒子叫到身邊：“這兩天靈力怎麼樣？我看鵲山醫院發來的報告，好像沒什麼異常。”

“我本來就沒什麼異常。”季星凌說，“可能就是成長期，所以高高低低的不太穩定，那我回去繼續學習了。”

“都十一點了，早點睡。”季明朗叮囑一句。季星凌滿口答應，結果一個小時後，成年麒麟處理完工作往臥室走時，就見自己的崽還在做題，嘴裡念念有詞的，相當刻苦認真。

老父親又想落淚。

他站在門口，仔細回憶了五分鐘，崽確實是在搬來江岸書苑後，才開始對學習感興趣的。

所以難道的確是白澤的功勞？

學霸光環真的這麼有用？

按理來說是不能的，但……季明朗難得對自己產生些許困惑，趿拉著拖鞋回了臥室。

是不是得抽空找個妖怪研究機構研究一下。

而隔壁，真·季星凌學習唯一指定動力·金牌補習者·小林老師，還在查詢各種奇奇怪怪的妖怪大全，古今中外，專門挑最猛的記下來。順便也查了查會發光的樹，這個倒真不少，只要是棵神樹，十有八九就都會發光，沒什麼參考價值。

一個月才剛過去一半，異地戀就是這麼度日如年。林競趴在床上長吁短嘆，給隔壁的準男朋友發微信，我今天又去看那棵樹了，因為天很黑，周圍也沒有人，所以我蹲下的時候，它用根鬚摸了摸我的手。

還抖落了兩三朵花，大紅大紫層層疊疊，很符合老人家的審美。

雖然也是轉瞬即逝，但留下的驚喜卻是綿長的。林競握住那根細細的樹枝，粗糲中又帶著一點溫度，草葉清香瀰漫，還有嫩黃色的蝴蝶，也是風一吹就散成了沙。

季星凌聽得酸死了，就算是了不起的鎮守大妖怪，就算已經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也不能隨隨便便摸我的小林老師。

“他怎麼可以說抖花就抖花，難道不怕被別人發現嗎！”

“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

季星凌就更酸了。

林競聞一聞自己的衣袖，覺得那一絲香氣似乎還殘存著。為了回報這份禮物，他在第二天揣了一塊好吃的蛋黃酥，等到下晚自習後，偷偷拆開放在了樹下。

一條根鬚從泥土下鑽出來，瞬間捲走了點心。

看起來還是個動作敏捷的妖怪爺爺。

老人家是不能吃太多甜食和點心的，會消化不良，每天一塊差不多。於是從蛋黃酥到綠豆餅，再到蝴蝶酥、千層糕、山楂餅，林競每天都會帶點心過去，看著大樹吃完再走。最後一天異想天開，換成了歌劇院蛋糕，結果拆開包裝後，半天沒有根鬚爬出來。

咦，不喜歡吃國外的口味嗎？林競用手拍了拍樹根：“那我拿走了，明天再送新的來。”

大樹悄默無聲，只有風吹著葉沙沙。

林競端起盤子想離開，轉身卻差點撞進一個人懷裡：“啊！”

“小心！”對方趕緊扶住他，另一隻手拿著笤帚和簸箕，是這一帶的清潔工。

林競看著翻扣在地上的蛋糕：“對不起。”

“沒事，我就是乾這個的。”清潔工鬆開手，“這大冷天的，怎麼來這吃蛋糕。”

“太甜了，想找個垃圾桶扔。”林競還塞著耳機，正好能掩飾一下剛才的自言自語，他匆匆離開學校，主動給準男朋友打電話供認，我剛剛和大樹聊天，好像被清潔工看到了。

季星凌坐起來，震驚：“你們已經發展到相互聊天了？”

林競糾正：“沒，是我單方面說了一句話，說我明天再去看他。”

季星凌：“……”

林競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忐忑：“應該沒什麼事吧？”

“下不為例。”

“嗯。”

“以後也別再送吃的了。”

“但那棵樹會不會生氣，我明天能去解釋一下嗎？”

“我找人幫你解釋吧。”

“好。”

於是金牌小弟·忘憂草·葛浩就又接到了一項新任務。

當天晚上，一片又嫩又圓乎的葉子從泥土裡鑽出來，拍了拍旁邊的大樹，非常社會地打招呼：“餵，哥們！”

正在打瞌睡的鎮守大妖怪：？

忘憂草把麒麟大哥交代的事情說完之後，就瀟灑地走了。回家洗完澡才想起來問：“星哥，那棵樹是什麼妖啊？怎麼一直不說話。”

“不清楚。”季星凌一邊看作文範文，一邊漫不經心回答，“只知道他是山海的鎮守大妖，輩分很高。”

葛浩：“……”

五分鐘後，小弟還沉浸在驚恐裡，哆哆嗦嗦地血淚控訴著，星哥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這麼牛逼，我還“啪啪”拍了他七八下。

季星凌：“我要是告訴你，你還敢去嗎？”

葛浩：“我不敢。”

“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

“你說完不也好好的嗎，慌什麼。”季星凌選擇性忽略了自己也不是很敢和鎮守大妖說話這件事，反正你星哥就一定要酷，“都是植物，他說不定還能和你扯上一點親戚關係，行，掛了。”

“你哪天回來上課？”

“大後天。”季星凌打了個呵欠。

葛浩納悶：“大後天，大後天不是開始月考嗎，星哥你都有病了，為什麼不干脆多請兩天假？”

季星凌懶洋洋地回一句：“你才有病。”

請個屁的假，你星哥超健康的，他盼這場考試已經盼很久了知不知道。

甚至連第一次正式約會的餐廳都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