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唐耀勳本人，則是識趣地去食堂解決溫飽問題，並沒有留在辦公室裡討崽嫌。

“這裡有好多舒服的毛毯。”林競拉開椅子，“怪不得你說上次那條不用還。”

“嗯，他家都快氾濫了。”

重明的太太是鳳凰，家裡十八路親戚全部是禽，每到換毛季節，翅膀一扑棱就是一大堆毯子材料。麒麟崽五歲的時候，曾經被大麒麟叼著去做客，結果鳥毛過敏，回家後眼睛通紅，狂打了半個月噴嚏。

胡媚媚氣瘋了：“季明朗你怎麼照顧兒子的！”

季先生當時還比較直，沒什麼求生欲：“因為我想著崽經常去青丘玩。”而你家親戚也脫毛。

結果睡了半個月書房。

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長大的麒麟崽靈力也會增強。季星凌熱好飯菜，又擰開保溫杯倒了一蓋溫熱的茶，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心酸老幹部，還得是穿立領藍布中山裝的那種。

幸虧不在教室，這要是讓別人看見，冷酷你星哥顏面何存，顏！面！何！存！

林競把自己的餐盒一推：“吃嗎？”

季星凌：“……沒事我有。”

林競也沒勉強，自己擰開飲料，又說：“我以為老師辦公室都和桃李樓一樣，沒想到這兒還挺舒服的，有點像世外桃源。”

季星凌就很迷，他往四周看看，金碧輝煌的暴發裝修，意大利進口真皮沙發，牆上掛著一副省長題字。

“桃花源記我還是背過的，這哪裡陶淵明了，分明非常世俗功利。”

“那背來聽聽。”

“……”

星哥選擇埋頭吃飯。

但其實林競是真的喜歡這裡，可能因為到處都是絨絨的毯子，莫名其妙就覺得很舒服。但他剛解釋一半，對面的人就自戀來了一句：“你確定不是因為和我一起吃飯，才覺得舒服？”

“季星凌你閉嘴吧。”

大少爺撩完小林老師，心情很好地往窗外瞥了一眼：“哎，那是不是李陌遠和韋雪？他們怎麼會跑這兒來。”

兩人應該是要去食堂，也不知道為什麼放著大路不走，偏偏穿花園。

林競問：“你真不知道？”

季星凌的思維沒跟上節奏：“嗯？”

“算了。”

“不能算，你知不知道這麼說話是會噎死人的。”季星凌扯住他的臉，“我知道什麼？”

“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季星凌：“……”

季星凌有點懵：“是我想的那個在一起嗎，韋雪和李陌遠？我去，不是吧，我還以為韋雪在追你。”

這回輪到小林老師震驚，你這是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

季星凌解釋：“她不是老給你零食，還老在自習課上轉過來找你說話，對吧？”不良意圖十分明顯。

“她沒有老給我零食，她是老給所有人零食，她也沒有老在自習課上轉過來找我說話，她和李陌遠聊天的時間要比我多一百倍。”

“是嗎？”

“怪不得你不讓我吃她的話梅。”

“……不是，和話梅沒關係，你不要亂說。”季星凌往後一靠，強行沒話找話，“不過我們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從副校長室裡可以直接看到花園，免得他們哪天情不自禁了，拉個手什麼的，對吧。”

“嗯，你去。”

“你和李陌遠關係好，為什麼要我去。”季星凌想了想，“上次他考試名次下滑，難不成是因為這個？”

“那李總就不該只滑政治了，而是應該全方位滑。”林競說，“他學習能力超強的，真談戀愛也不會影響成績，和這個沒關係。”

季星凌興致勃勃：“那你呢？”

“我也不會。”林競放好杯子，垂著視線說，“早戀不就是一起手牽手做做題，有什麼好影響成績的。”

“……小林老師你好單純。”

“那你給我說一個不單純的。”

季星凌一默，要是和於一舟他們幾個，那接下來的話題可能就比較男生寢室了，但小林老師不行，不OK，不可以被玷污，所以他幼稚嘰嘰地、習慣性地，從對方餐盒裡搶走炸丸子，剛要吃又想起來靈力的事，只好遞回對方嘴邊，學韋雪說了一句：“給，買你閉嘴。”

“一顆丸子就想買我閉嘴？”

“我也可以把剩下的全給你餵完。”

“……”

季星凌沒什麼照顧人的經驗，一筷子杵得很耿直，就差直接懟嘴上，林競腦袋側了側，剛打算找個角度去咬，辦公室的門卻被人一把擰開。

“小星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小林老師屈指一敲，季星凌還沒反應過來，丸子已經掉回了餐盒。再加上林競又順勢往左一側身，大少爺的筷子就不在他嘴邊了，而是指向了虛無的空氣，配上手邊銀色大保溫杯，怎麼看，怎麼像吃飯吃到興起時，揮舞著筷子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中年干部。

“……”

“校長好。”好學生就是要這麼沉著冷靜，處變不驚。

“林競也在啊。”唐耀勳笑道，“不用拘束，繼續吃吧，吃完累了就再去沙發上躺會兒，毯子隨便用，我就來拿個東西。”

工作時間外的副校長不像牛衛東二號，很親切和藹。他一邊找文件一邊隨口問：“剛剛在聊什麼？”

“數學。”

“桃花源記。”

唐耀勳：“噗。”

兩個事先沒有對好詞的小朋友一臉崩潰，場面喜感。

可能是擔心崽會消化不良，副校長又主動找補：“沒關係，學習之餘完全可以聊聊球賽和遊戲，老師沒你們想的那麼嚴格。”

他沒在辦公室裡多待，找到文件就自覺離開，門重新關上後，季星凌感慨：“校長也好單純。”我們並沒有聊球賽遊戲，剛剛小林老師他意圖空手套不純潔。

“嗯，其他人都單純，全世界就你最陰險複雜心狠手辣黃暴猥瑣不純潔。”

“我沒有猥瑣，更沒有黃暴，我很純潔。”

“季星凌你好純潔。”

“……”

恭喜玩家解鎖新卡片x1。

在校長室的午餐時光，遠比想像中更加輕鬆自在。老馮把空餐盒一起捎了回去，說晚餐再送來。

兩人回東山樓時，剛好看到李陌遠和韋雪走在前面，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大少爺閒得沒事幹，非要八卦一下：“你覺得他們在說什麼？”

小林老師更猛，根本不用猜的，直接拉著他的衣袖緊走兩步。

韋雪：“酒店一晚上多少錢？”

李陌遠：“五百。”

季星凌：“……”

林競：“……”

對不起，打擾了！

兩個人轉身就要撤，結果——

韋雪繼續說：“但我好像又聽到一個VIP Discounts，所以應該選打折後的價格吧？你聽到會員是幾折了嗎？”

“沒有，那女的語速太快了。”李陌遠說，“等會問一下寧老師，看看她那有沒有原文。”

“好。”

季星凌：“……”

林競向來勇於甩鍋，搶先佔據“我沒多想，我很淡定”的戰略高地：“你剛在緊張什麼？”

“我靠，我為什麼要緊張？”

“因為你不純潔。”

“誰說我不純潔，你剛剛才給我發過一張純潔卡！”

“……”

兩個人打打鬧鬧進了教室，相互疊在一起，很小學生的那種。

李陌遠和韋雪討論完英語，現在又在一起做數學。季星凌感慨了一下學霸的超純潔早戀，又鬼使神差往身邊看了一眼。

“幹嘛？”

“沒幹嘛。”

林競沒再理他，抽出一根筆開始做題。季星凌也塞著單邊耳機，趴在桌上名為睡覺，實為背課文——除了英語，林競又開發了iPod新用途，花一天時間給他念完了這學期的需要背誦的各科考點，語文政治歷史什麼的，字正腔圓，念到後面的時候，可能是累了，就有點輕微鼻音和沙啞，軟軟的。

季星凌聽著聽著，不自覺就伸手摸摸他的頭：“你聲音還挺好聽。”

林競微微一躲：“嗯。”

教室裡的窗簾鼓脹，風吹過了整個秋。

……

錦城的冬天不會下雪，只會有濕濕冷冷的潮濕雨霧，被風一吹，冷得刺骨。

季星凌的靈力沒有再出現問題，但季明朗一直沒有查清他之前究竟是從哪裡攝入了過量的靈果，所以副校長小飯桌也就被迫一直開張。姑獲鳥倒是很高興，終於可以變著花樣照顧小朋友，反正有隔壁司機在嘛，飯盒越換越大，有一次甚至炸了一條花籃形狀的魚。

騰蛇老馮：……我太難了。

林競基本沒再坐過校車，因為每天早晨他出門時，季星凌都會先一步等在電梯旁，然後來一句：“哎，你比昨天晚了三分鐘。”

搞得小林老師就很緊張，很卡點，比坐校車還要更準時。

車裡溫度舒適，季星凌把外套丟在副駕上，湊過來：“你在笑什麼？”

“之前寧三的群。”林競說，“寧城今天下了大雪，他們玩瘋了。”

“复讀機？”季星凌看著群名。

小林老師現場演示了一下。

可達：錦城不下雪。

BEAST：哈哈哈羨慕吧！

唯：哈哈哈哈羨慕吧！

布雷：哈哈哈羨慕吧！

季星凌豎起拇指，果然复讀。

布雷：林哥，我們剛剛開展了一項“雪地代寫表白”新業務，你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可以八折優惠。

可達：八折不要，免費的話就考慮一下。

大少爺已經坐了回去，正在懶洋洋地低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同桌的聊天內容。

布雷：十塊錢都不給我，林哥你要不要這麼小氣！

BEAST：我操！老徐你會不會抓重點！這是錢的問題嗎！你再仔細看一遍林哥的回复！

唯：我操！林哥你有情況！

布雷：我操！交照片！

林競懶得解釋，發過去一個大紅包。

可達：行了，幫我寫這個。

布雷：這麼學渣？那一定美若天仙！

BEAST：這麼學渣？那一定美若天仙！

唯：這麼學渣？那一定美若天仙！

五分鐘後，季星凌的手機震了震。

可達：聖誕禮物。

緊接著甩來一張圖。

徐光遙，也就是群裡的複讀機·布雷，從小學書法，拿一根破樹枝一樣能寫得氣勢磅礴。

——季星凌，祝你快點考到五百分！

看在大額紅包的份上，不僅免費附贈感嘆號，還用一個巨大的桃心圈了起來。

寧城三中良心代寫，買一贈二，質高價廉，喜歡您來，喜歡您再來。

季星凌表示不滿：“為什麼我的聖誕禮物這麼敷衍？”

“那你想要什麼，茅台香煙還是燕窩鮑魚？”

“你給陌生人都準備了一本書！”

“你管我們班的同學叫'陌生人'？”

“差不多吧，我到現在也沒記住那幾個不太說話的叫什麼。”

“……”

一周後就是聖誕節，國際部那邊比較熱鬧，有嘉年華啊集市啊還有經驗分享會什麼的，本部則相對消停，王宏餘隻肯擠出一節班會，讓大家可以放鬆四十分鐘，抽籤交換聖誕禮物。

林競買了一本精裝的莎士比亞。其實他原本是想買一支學生表的，swatch之類，正好商場有返券活動，不貴還實用，結果大少爺不樂意，一直站在旁邊批判：“粉紅算什麼，萬一男生抽到呢，娘不娘，你這什麼低劣品位。黑色也不行，太喪了，太喪了你知不知道！”

林競丟下商品，反手把人扯出專賣店，以免這嘴欠人士被櫃哥按住暴打。

男生女生都能用的東西，還要不限型號，本來選擇範圍就小，季星凌又管很寬，手錶不讓買，錢包不讓買，杯子不讓買，巧克力不讓買，電影卡不讓買，從商場一樓走到六樓，持續不間斷diss半個小時，diss到後來，小林老師徹底沒脾氣了：“你準備送什麼，不然我買個一樣的。”

“我媽準備的，去年好像就是張商場購物卡吧，面額不知道，反正她那好多這種東西，我去給你要一張。”

“別。”林競不想欠這赤裸的金錢人情，轉頭一看，“那兒有個賣鋼筆的，總可以了吧？”

乍一聽是可以，但店門口偏偏立了一張招貼，可能是提前為了情人節做預熱，粉紅色，超浪漫，上面寫一行大字。

——書寫最隱秘的心事，送給最心愛的TA。

開什麼玩笑，這種無良商品怎麼可能在星哥的眼皮子底下賣出去！

於是他當場拍板：“買單詞隨身記，或者五三模擬，高考真題也行，最難的那種，這叫送給同學一份未來。

林競：“……”

送給別人這種未來，我可能會被打到沒有未來。

最後還是買了書。

大少爺在書店巡迴一周，親自敲定了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精裝，豪華，巨貴。

站在收銀台旁，林競實在沒忍住，委婉提出意見：“季星凌，你有沒有覺得過聖誕給人家送四大悲劇，好像不太合適。”

“世界名著有什麼不合適的？不是還進了中小學推薦書單嗎？”

“……不然換成四大喜劇，一樣是莎士比亞。”

“不行！”

就很霸道。

連包裝紙都是迷彩花紋，很MAN很鐵血，林競接到手裡，感覺自己抱了塊窯裡的火磚。

……

复讀機群裡，徐天遙他們幾個正在抗議，為什麼我們上網搜了一下山海高中季星凌，居然是個男的，還是個校草級別的帥哥，林哥你怎麼回事，說好的美若天仙呢！

可達：你們到底多無聊，居然還真上網搜。

唯：好奇不行嗎！

BEAST：好奇不行嗎！

布雷：好奇不行嗎！

林競關掉微信群，問身邊的人：“那你想要什麼聖誕禮物？”

“布加迪威龍。”

“當我沒說。”

季星凌笑，靠在車枕上扭頭看他：“我記得平安夜是周日吧，你別約別人，我帶你出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