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沒吃多長時間, 許天博的舍友打電話來找他玩遊戲, 幾個人吃得差不多就回了學校。
林無隅把沒吃完的肉都涮了, 拿個飯盒裝上,還打包了一碗蘸料。
“你不會是打算把這個留給咱們那屋的舍友吧?”丁霽說。
“瘋了嗎,”林無隅說, “這是我自己吃的。”
“……你剛沒吃飽啊?”丁霽歎氣,“盤子我都快數不過來了,都是你吃的吧?”
其實許天博也挺能吃, 外表完全看不出來這麽能吃, 不愧是林無隅的朋友,相比之下, 他就跟吃貓食一樣。
“都立秋這麽久了,”林無隅說, “得進補啊。”
“行吧,”丁霽說, “你補吧。”
許天博的宿舍跟他們的宿舍正好在兩頭,據說他們這邊窗戶看出去的風景要好一些,那邊看出去是樓。
丁霽還想著一會兒進了宿舍就去看看, 但宿舍沒進去成。
門口堵著好幾個巨大的箱子。
林無隅把箱子往裡推了推, 發現很重,看了一眼裡面,也沒看到人,不知道這箱子是他們這兩間屋子的,還小客廳對面那兩間的。
“要幫忙嗎?”他把箱子推開了一條縫, 走了進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從林無隅的那間屋裡跑出來一個男生,懷裡抱著個大塑料袋,裡面滿滿當當地不知道裝著什麽,“是不是堵路了。”
沒等林無隅和丁霽說話,袋口一歪,裡面的東西稀裡嘩啦掉了一地。
“哎喲,”丁霽直接從箱子上面跨了過去,發現地上全是吃的,“你這是打算開個小賣部吧……”
“都是我從家裡帶來的,正發呢,”男生笑著說,“大家都有。”
“這麽客氣。”丁霽蹲下跟他一塊兒撿。
“我叫呂樂。”男生伸出手要跟他握手,懷裡剛撿起來的東西又落了一地。
“丁霽,後面那個林無隅,”丁霽跟他握了握手,“你也別撿了,我撿吧。”
“這些都是你的,”男生站了起來,身上最後兩包吃的也掉在了地上,他又把手伸到林無隅面前,“你好,我叫呂樂,林無隅是吧?”
“你好。”林無隅笑著跟他握了握手。
“哎不好意思,還是應該我撿,”呂樂說完又猛地蹲下了,“送給別人的東西居然讓人自己撿……真是昏頭了,不好意思啊丁雞。”
“……霽!光風霽月的霽。”丁霽控制著自己沒衝他瞪眼兒。
“光風霽月?”呂樂陷入了沉思,思了一會兒估計沒思著,於是放棄了,稀裡嘩啦地又開始撿東西。
林無隅忍著笑,把門口的箱子推了進來:“呂樂,你住哪個屋?”
“那個屋。”呂樂指了指林無隅住的那個屋。
林無隅停了下來:“商量一下行嗎?”
“什麽?”呂樂看著他。
“就,你能跟丁霽換一下床嗎?”林無隅指了指隔壁的房間,“他本來在那個屋。”
“可以啊,沒問題,”呂樂點點頭,“你倆是同學吧?想住一塊兒?”
“是。”丁霽點點頭,迅速把地上的東西都撿了起來,雖然換房間是個很正常的事兒,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會兒老覺得有點兒做賊心虛。
“真好啊,”呂樂說,“我們縣就我一個,連個同伴都沒有。”
“以後一個宿舍的都是同伴。”丁霽說。
那為什麽你倆還要換房間?
還好呂樂沒這麽問,真這麽問了,丁霽一下都找不著合適的話來解釋。
把呂樂的行李都放好,再把丁霽的行李拿到了這邊屋子,林無隅才往床上一坐,伸了個懶腰:“哎……”
“這呂樂真熱情啊,”丁霽看了看每個人床上推著的零食,呂樂有兩個箱子裝的都是這些東西,全是帶來給宿舍的人分的,“這一路扛過來真牛逼了。”
“是,”林無隅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涮羊肉,“還好沒讓他看到這個,他要看到會不會以為要一人一片兒大家分啊?”
丁霽笑了半天:“趕緊收拾一下,不是說還要去學校裡轉轉嗎?”
“嗯。”林無隅站了起來,宿舍他倆都還沒仔細看呢。
宿舍不是新的,但條件是真很好,四間屋子,中間一個共用的客廳,一屋兩張床,床很大,下面的桌子也挺大,旁邊的衣櫃儲物櫃什麽的足夠把東西都收拾進去了。
收拾行李的時候,丁霽拿著手機開始在屋裡轉悠。
估計又要發朋友圈了。
林無隅想了想自己的朋友圈,感覺好幾個月都沒發過了,發也不知道發給誰看。
“哎林無隅,”丁霽拍完視頻,一邊戳著手機一邊說,“你去外面看了嗎,走廊上有個湊合廚房,裡面有電磁爐和微波爐,你以後吃宵夜爽了。”
“我得節食了,”林無隅捏了捏自己的腰,“還得去考察一下跑步的線路。”
“走。”丁霽一招手。
“別叫呂樂啊。”林無隅壓低聲音,丁霽這偶爾江湖氣一爆棚就想著別冷落誰,得罩著誰,叫上呂樂他倆這一路說話都不方便了。
“知道了!”丁霽瞪了他一眼。
不過出門還是得說一聲的,丁霽把寫著他和林無隅電話的便簽紙往呂樂那屋的門上一拍:“樂啊,我跟沒有魚出去辦點兒事,有事兒打電話,路過超市什麽的你有沒有要帶的東西?”
“沒有沒有,我都備齊了,”呂樂的行李還有一箱沒收拾好,忙得一腦門兒汗,“你們辦你們的事。”
“晚上一塊兒吃飯啊,一會兒別的屋幾個同學來了你跟他說一聲。”丁霽說。
“好。”呂樂點點頭。
林無隅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才問了一句:“我倆去辦什麽事兒啊?”
“誰知道呢,”丁霽說,“視察H大基礎設施的建議狀況吧。”
“行。”林無隅笑笑。
一個拎著行李的男生從他倆身邊走過,丁霽本來沒留意這個人,但聞到了很濃的香水味兒,忍不住往這人臉上掃了一眼,接著就發現這人正盯著林無隅看。
擦身而過之後,這個男生往他們宿舍的方向拐過去了。
丁霽回頭又看了一眼,這男生也正好回頭,眼神猛一下對上了,男生衝他笑了笑,丁霽沒攢出笑容來,隻好點了點頭。
“走啊。”林無隅說。
“那人誰啊?”丁霽說。
“哪個人?”林無隅被他問得有點兒莫名其妙,“這整個學校我就認識你和許天博,現在還有一個呂樂。”
“剛過去那個香噴噴的男生,”丁霽說,“還挺好聞的,就是……”
“別瞎聞,”林無隅看了他一眼,“人身上什麽味兒你都還湊過去聞一鼻子?什麽毛病。”
“放你的屁呢,那用湊嗎,方圓十米都能聞到啊,”丁霽看著林無隅,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鼻炎啊?”
“沒有,”林無隅說,“我大概就對肉香比較敏感。”
學校挺大的,雖然林無隅看過很多視頻,有個大致的概念,但真走起來還是有不少地方會轉向,丁霽手機開了地圖慢慢看著走。
“前面是第三個食堂了,”他指著前方,“得把食堂的名字記一下,查查都有什麽好吃的,方便你屯膘。”
“我們去買輛自行車吧。”林無隅說。
“共享單車隨便騎,”丁霽看了他一眼,“你買個自行車幹嘛啊?”
“我們可以騎自行車出去玩啊。”林無隅說,“順便還能鍛煉。”
“共享單車不能騎出去玩嗎?”丁霽問。
“那你別買了,”林無隅歎了口氣,“你的平衡車呢?”
“在家呢,我小姑父說國慶幫我帶過來,”丁霽看了看四周,“路還挺平的,可以踩著去上課。”
路邊的石椅上坐著個大爺,牽著條小狗正在休息。
丁霽突然有些擔心:“怎麽辦會不會用那個自動喂食機啊,能不能喝著水啊?”
“不知道,”林無隅想了想,“早上我看它吃來著,應該會吧。”
“要不回去看看?”丁霽說,“萬一它拉了屎自己又吃掉了怎麽辦?”
“……你能不能不說得這麽惡心。”林無隅皺了皺眉,“你要是不放心,就給林湛打個電話,讓他過去幫忙看看。”
“哎對!”丁霽一拍腿,拿著手機準備撥號的時候又停下了,“你怎麽不打啊,那是你哥。”
“不熟,”林無隅說,“你跟你湛哥多熟啊,天天貓他家裡。”
丁霽看著他。
“打電話。”林無隅說。
“你是不是吃醋。”丁霽問。
“是,”林無隅說,“我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醋呢,感覺很新鮮,要細細品味。”
丁霽笑了起來,嘎嘎的:“腦子有包,你以前暗戀許天博的時候沒吃過醋麽?”
“沒有,暗戀就跟拜佛似的,隻管拜就行,又沒指望佛理你,”林無隅說完又看著他,“沒事兒就提一下許天博,你是不是……”
“沒啊,我可沒吃醋。”丁霽馬上說。
“看上他了。”林無隅說。
丁霽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笑得差點兒嗆著:“神經病吧你。”
林無隅不肯給林湛打電話,肯定不是吃醋,丁霽感覺林無隅對林湛那種兄長的感覺可能還沒有完全找回來,或者以前就沒好好體會過,平時他跟林湛幾乎不會有什麽聯系,帶著些許生分。
丁霽跟林湛就不同了,陌生人因為“朋友的哥哥”這層關系,反倒更容易熟悉起來,再加上他小廣場練就的臉皮。
“湛哥,就看一眼,”丁霽說,“不用你撿屎擦尿的,哪兒有屎尿你就拿紙蓋一下……”
“不,”林湛說,“太味兒了,我不想去。”
“湛哥,”丁霽繼續說,“狗是我撿的,林無隅好容易才同意我先養在他那兒,你也知道,他特別不好說話……”
林無隅看著他。
“你要不幫我看著點兒,我怕怎麽辦把屋裡弄亂了,林無隅會把它扔出去,它又得去翻垃圾堆了。”丁霽語氣裡帶著些可憐。
林無隅指了指自己,聲音很低:“我不讓養?我扔出去?”
丁霽很愉快地衝他挑了挑眉毛。
“鑰匙在哪兒?”林湛歎了口氣。
“密碼的,”丁霽說,“我一會兒把密碼發給你。”
“嗯。”林湛應完也沒再說別的,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丁霽把手機放回兜裡,一拍巴掌:“妥了,他過去看看。”
“你這算不算離間我們兄弟情。”林無隅說。
“不算吧,”丁霽說,“你連電話都不肯打給他,你倆有兄弟情?”
“激我呢?”林無隅笑了。
“軍訓完了你請他吃個飯吧,”丁霽說,“感謝他那幾天收留我,而且你倆之間又沒有什麽矛盾,你不打算回家了,那他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啊。”
“他收留你,”林無隅挑了挑眉,“我感謝他?這個邏輯是什麽?”
丁霽突然卡殼,接著就有些尷尬,擺了擺手就走:“那不請了,千萬別請……”
“請請請,”林無隅笑著跟上他,“感謝他照顧怎麽辦。”
半小時之後林湛給丁霽發了個視頻。
丁霽一看就愣了:“這是咱們的那個房子嗎?”
林無隅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林湛家啊,鋪的水泥磚,你呆了那麽多天你看不出來?”
視頻裡怎麽辦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狗窩裡睡覺,旁邊放著水和狗糧。
“他把狗拿他家去了?”丁霽很吃驚。
“完了,”林無隅一臉嚴肅,“他搶走了怎麽辦,不知道咱倆上門能不能搶回來。”
“滾蛋,”丁霽讓他逗樂了,低頭又看了看視頻,“這下好了,也不用我養了……他是不是喜歡狗啊?”
林無隅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應該是,小時候他提過一次想把樓下一只在飯店蹭飯的小狗帶回家,我媽沒同意,說會有傳染病。”
“你媽也真是的……他要是喜歡,就把怎麽辦送給他吧。”丁霽說。
“你的狗,你說了算。”林無隅說。
“讓他養著吧,他願意的話,”丁霽抓了抓頭,“怪可憐的,我們回去的時候就去他家把怎麽辦帶回來,走的時候再給他。”
“嗯,”林無隅笑了笑,“你怎麽看誰都可憐啊。”
“我就看你倆可憐,”丁霽說,“你最可憐,小時候委屈了也沒人給抱抱安慰一下。”
“快來。”林無隅馬上張開了胳膊。
“要點兒臉吧無隅哥哥。”丁霽斜了他一眼。
他倆還沒走到教學樓,呂樂的電話就打到了丁霽的手機上。
“你們在哪裡啊,”呂樂說,“什麽時候回來?”
“還得一會兒呢,怎麽了?”丁霽聽到電話那邊有些嘈雜的聲音。
“沒有,對面那兩個屋的有人吵起來了,差點動手,”呂樂說,“剛勸開,我這個屋的同學來了,說出去逛逛呢,一會兒在食堂碰面吧?”
“去外面吃吧,”丁霽說,“食堂得吃四年呢,先吃外面再吃食堂。”
“好的,”呂樂笑了,“那我跟李瑞辰說一聲。”
“那就還是在一食堂碰頭,”丁霽看了看時間,“五點吧。”
“怎麽不說六點或者五點半啊,”林無隅歎了口氣,“那麽早。”
“你是不是覺得這種不熟的關系一塊兒吃飯很累啊。”丁霽笑著問。
“嗯,”林無隅也笑笑,“我一向不太喜歡這種聚會什麽的。”
“吃個飯迅速就能熟了,比半生不熟磨半個月的要快,”丁霽說,“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小神童就是厲害。”林無隅點點頭。
丁霽手機在兜裡響了,他拿出來看了看,立馬有些興奮:“我小姑要視頻,肯定是在奶奶家了!”
“奶奶想你了吧。”林無隅說。
“本來可能不怎麽想,”丁霽接了視頻,“但是我剛發了宿舍的視頻,她要是看了,肯定就會想我了。”
“是啊!想你啦!”小姑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趕緊的,媽——你過來,接通了!”
“奶奶!爺爺!”丁霽誰也沒看著呢就開始喊。
“來啦來啦,”視頻裡傳來了奶奶的聲音,“小霽啊,你今天報到了啊?”
畫面晃動了一下,小姑把攝像頭對準了爺爺奶奶的臉。
丁霽看到他倆時,頓時覺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他趕緊提高聲音:“報到了,東西都放到宿舍了,這會兒都出來散步了呢。”
“是不是跟小神仙住一個屋啊?今天視頻裡拍的那個屁股,”奶奶說,“是不是小神仙的?”
“你拍我屁股了?”林無隅忍不住在旁邊問了一句。
“什麽屁股啊?”丁霽本來有點兒鼻子發酸,這會兒也不酸了,就想笑,“我是跟林無隅一個屋,拍視頻的時候可能拍到他了,不是專門……”
“我就說那個是小神仙吧,”爺爺看了看奶奶,“你非說不是。”
“那你厲害唄,看屁股能認人,”奶奶說,“我可沒那個本事,我看誰屁股都一樣!”
“你倆差不多點兒啊!”小姑在旁邊說,“人林無隅說不定就在旁邊呢!你倆在這兒屁股來屁股去的像什麽話啊。”
丁霽笑得不行,直接把手機轉了來,拉了林無隅一把:“他在我邊兒上呢。”
“爺爺奶奶好,”林無隅趕緊揮揮手,“小姑好。”
“跟個小學生一樣,”丁霽笑著看了他一眼,“怎麽不鞠躬啊。”
林無隅笑笑,沒說話,慢慢退到了旁邊,靠著一棵樹看著丁霽。
他過來這麽長時間,幾乎沒有想起過父母和那個家,沒有任何心理上的過渡,就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平時會跟同學聊幾句,聯系最多的是老林。
但丁霽想家了,從小到大他跟爺爺奶奶小姑之間的那種感情,是林無隅從未體會過的,隻離開不到一個月,就會在接到視頻的一瞬間紅了眼眶,然後就高興得話都停不下來……
林無隅突然有些不安。
丁霽沒有說出來的那些“沒有想明白的事”,比他能想到的,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