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無聲對峙。
靳燃一臉輕描淡寫, 微微抬著下巴瞧人, 怎麽看都是個瘋子, 方志珩絲毫不懷疑他會同歸於盡,肩膀氣的發顫。
連勁風看看靳燃又看看方志珩,生怕他真的將裴行遇罪名洗清, 忙道:“元帥,不能答應他!”
“靳燃!”連勁風轉過頭來怒瞪靳燃, 意有所指道:“你把元帥的尊嚴放在哪裡了!竟然這麽威脅, 你難道不顧你父親了嗎!”
“咱們都死了, 還有誰去找我爸麻煩, 哎呀連部長您這麽一提醒, 那我這沒有回頭路了啊。”靳燃一笑,朝他歪了下頭,“謝謝啊。”
連勁風頭皮一麻,立刻去看方志珩, “元帥, 我不是……”
“夠了!”方志珩抬起頭, 道道溝壑的臉上仿佛又瞬間多了幾條皺紋, “發可以, 但你必須告訴我太白現在在哪裡。”
“當然,父親想念兒子的心情, 像我這麽貼心的人怎麽可能不了解。”靳燃一抬下巴,衝辦公桌指了下,“現在發, 發完了等我跟裴行遇離開就立刻把方太白的方位告訴你。”
方志珩掐著手,胸中憋著一口氣打開了星際聯邦的通訊器,識別虹膜登入自己的元帥帳號,調整道公開通訊信號上。
“各位霍爾人民,我是方志珩。”話一起頭便停住了,方志珩攥著手深吸了口氣,對著虛擬影像又抬起頭,說:“‘天紀’號爆炸的懸案一直穿的沸沸揚揚,尤其民眾們所懷疑的十七軍團紫微垣艦隊上裴行遇將軍為凶手的傳言……不符事實,給裴行遇將軍也給星際聯邦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對此,我以星際聯邦元帥的身份,澄清此項謠言。”
靳燃感覺到手腕上的手指掐的死緊,幾乎要將他的皮肉撕掉一塊,裴行遇的指尖在發抖,呼吸也亂的厲害。
雖然看不到民眾的反應,也聽不到這項消息發出去的後果,但這一刻,裴行遇覺得胸中積鬱多年的悶氣一下子散了。
靳燃就像是一團熱烈的火苗,不由分說地點燃他心底化不開的瘴,讓雲開讓霧散。
方志珩說完抬手要關掉通訊器,又被叫住。
“等等。”
方志珩一拍桌子,“還幹什麽!你不要得寸進尺!不要以為拿太白的命就能要挾我!”
“太陰星。”
方志珩咬著牙,渾濁雙目幾乎赤紅,惡狠狠地剜了靳燃一眼,深吸了口氣壓下殺意,又對著通訊器說:“紫微垣艦隊自成立以來屢立戰功,應裴行遇將軍要求,即日起將紫微垣作戰單位轉移至太陰星。”
方志珩說完狠狠切換通訊器,“夠了嗎!”
靳燃沒理他,低頭看著裴行遇問:“夠嗎?”
裴行遇眼角微紅,閉了下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太胡鬧了。”
“回了紫微垣任你罰。”靳燃抬起頭看著方志珩滿意一笑,“我們司令說夠了,既然這樣就不打擾您了,我們走了,到艦上了就告訴你方太白位置。”
方志珩眼睛裡恨不得往外射出刀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靳燃伸手要去抱裴行遇,被他按了下手腕,“不礙事,扶著我就好。”
“好什麽好,抱著我脖子。”靳燃說著,不由分說將他攔腰抱了起來,腳步平穩地往外走。
連勁風一看靳燃真就走了,急忙道:“元帥,就這麽放他們走?”
方志珩衝衛兵一伸手,“抓起來,再敢反抗奪槍傷人,當場擊斃!”
衛兵一擁而上,靳燃已經走到門外了,伸腳勾過一個木質花架向後一踹,衛兵一時不防被全部帶倒,但有幾個反應極快,迅速爬起來摸起槍便衝靳燃瞄準,這次用的不是電擊槍!
裴行遇眸子猝然一縮,來不及細想便在靳燃肩膀穴位一按讓他一下子脫力松了手,自己跳下來顧不上鑽心的疼,一下子將他扯到身前閃身護住,左肩立即挨了一槍!
子彈擊中肩胛骨,裴行遇腦子裡瞬間一空,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加上因為先前□□擊中了腰根本無法站立,一下子摔了下去。
靳燃瞳孔劇烈縮顫,一把抱住裴行遇立即便被沾了一手血,脫口喊他:“裴行遇!”
衛兵們團團圍上來,靳燃胸中殺意蔓延至眼睛,雙眼幾乎被裴行遇的血染紅,這一槍徹底激發了他深埋心底的戾氣。
“上車!”
一輛沒有牌照的車“嘎吱”一聲停在門口,臉上戴著面罩的男人降下車窗,沉聲催促:“快!現在不走你跟裴行遇都得陷在這兒!別因小失大!”
衛兵越靠越近,靳燃抱起裴行遇轉身上了車瞬間拉上車門抵擋了一波攻擊,聲音又低又利地問男人,“帶槍了嗎?”
“靳燃,不許殺人!”裴行遇疼得聲音都在顫,嘴唇慘白地動了動,聲音發啞。
男人頓了頓,衝後面扔了把槍。
靳燃撿起來降下窗戶,在飛速行駛的車上瞄準剛才打了裴行遇的人,“砰砰”兩槍各打在了他的肩胛骨,哀嚎聲和更大一波槍擊聲同時響起。
男人車開的飛快,避讓流彈又強行衝破了攔截關卡撞了出去,裴行遇的肩膀還在流血,洇的黑色軍裝一片濡濕。
裴行遇讓靳燃扶他坐起來,緩了口氣說:“您是什麽人?”
男人戴了面罩也用了變聲器,一時分辨不出他是誰,不過能在這裡救了他們一定是星際聯邦的人,希望是友非敵。
“別管我是誰,你也太大意了,明知道星際聯邦忌憚你還敢孤身一人前來,你是君子他們不是。”
裴行遇蹙眉忍疼,又問:“您幫了我們,如果被查出來豈不是連累了您。”
“查出來又怎麽樣,我還怕方志珩不成。”男人輕嗤了聲,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狂妄,裴行遇不由得朝靳燃看了一眼,用眼神詢問他。
“別看了,我不是靳紹原。”
裴行遇一怔,他居然這麽敏銳!
“你查的太陰星方向沒錯,但今天之後你們等於跟星際聯邦徹底撕破臉了,以前還是背地裡使絆子,往後恐怕是明目張膽殘害了,舉步維艱啊裴司令。”
裴行遇點點頭,“多謝提醒。”
“我不是提醒你,聯邦這些人只顧著爾虞我詐陰謀算計,如果你們兩個真能攪個天翻地覆,也許是好事。”男人的話戛然而止,車也戛然而止。
“好了,送你們到這裡了,這兒給你們留了一支沒有被登記過的小型機甲,不要停留立刻回紫微垣。”
裴行遇伸手扯扣子,沒扯動反而帶動了肩上的傷口,疼得臉色更白,冷汗密地裹成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淌。
“靳燃,把我袖扣扯下來。”
靳燃微微蹙眉,卻沒問為什麽,直接伸手將自己的袖扣扯下來放在他掌心。
裴行遇艱難地伸了下手往前遞,“既然您不肯告知身份,那這枚扣子留給您,往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憑著這個扣子我會盡我所能兌現。”
男人愣了下,隨即笑了,“好,我收下了,快走吧別再耽擱了。”
靳燃抱著裴行遇踏上機甲,關上艙門時回頭看了一眼,男人早已開著車朝反方向跑去,身後跟著追殺而來的衛兵。
裴行遇肩上的血有些凝固了,喘氣越來越急促,連信息素都開始往外分泌,身體機能在強行修補,很快艙內就充滿了一股清淡的石斛蘭氣味。
靳燃將機甲設置成自動航行,翻箱倒櫃地找到了藥箱拎過來蹲在躺平的裴行遇身邊,“□□反應了之後會很疼,不過好在沒有子彈,你左肩這個子彈我要取出來,沒有麻藥你忍著一點,自己咬著紗布別咬到自己。”
靳燃把紗布遞到他嘴邊,裴行遇張口咬住微微閉上眼睛偏過了頭,由著靳燃脫他的軍裝上衣露出左肩。
血已經有些凝固,傷口和衣服黏在一起,脫的時候又撕破傷口流血,靳燃脊背都濕透了,死死咬著牙好不容易才將上衣脫掉。
這一脫瞬間愣了,原以為比別人白出許多的肩膀上橫七豎八交錯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疤痕,全部都是舊傷,隻留下淺淺的粉色瘢痕。
“你身上怎麽這麽多傷?”
裴行遇咬著紗布便沒應聲,輕輕喘了口氣睜開眼睛掃了一眼肩膀上的彈孔,他的右手使不上力,不然就自己取了。
靳燃握著刀遲遲下不了手,如果這把刀是割他自己,早已經毫不猶豫地扎下去了,但這是裴行遇的身子,一絲一毫他都不想傷,遑論刀尖剜進他的肩膀,硬生生挖出子彈!
裴行遇吐出紗布,抬起幾乎沒有知覺的右手,搭在靳燃的手腕上朝左肩送,“取吧不要緊。”
靳燃不知道多少次從他口中聽見“我不礙事”“我不要緊”“你快走”“等我回來解決”……諸如此類的話,裴行遇以為自己的肩膀上能扛多少東西。
他想保護所有在意的人,唯獨忘了自己。
從今往後,我來護你。
你扛起全世界,我扛我的全世界,那個名為“裴行遇”的全世界。
“實在受不住就咬我。”
靳燃說完,深吸了口氣握住刀柄,緊的手背青筋畢現,卻幾不可察地顫抖,抵住了被幾乎擊穿了肩。
“唔!”裴行遇眉頭劇烈的顫,牙齒死死咬住沒去咬靳燃,整個人疼得都在抖,失去知覺的那隻手幾乎痙攣,呼吸像是被瞬間切斷般痛苦。
靳燃利落挖出子彈隨即扔了刀,拽住紗布按在傷口上止血,機甲上條件簡陋什麽都沒有,就連藥箱裡也都只有兩卷紗布和幾個工具而已。
裴行遇疼得厲害,但還是伸手抹了一下靳燃額上的汗,啞著聲音安撫,“不要緊,取出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