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盞喬迷迷糊糊地醒來,隻覺得天地一片昏暗,不知道此刻是白天還是晚上。
但是她還是下意識地往床邊一摸,覺得自己應該能摸到些什麼。
手掌觸及之處還帶著些微的熱度,上面卻沒有了人。
顧盞喬猛地清醒了,情不自禁高聲喊了一句:「瞳瞳。」
最後的尾音沒喊出來,嗓子彷彿被好幾百根針同時刺著,顧盞喬咳嗽了一下,隻覺得喉嚨裡塞了塊熱碳,咽口口水都疼的要命。
她張嘴吐著舌頭,翻身下床想找片消炎藥來吃。
坐在床沿上的時候覺得腦袋雖然還沉重不已,到沒有先前的那種疼痛看,就是腳上輕飄飄一片,總感覺踩在地上會飛起來。
她抽著鼻子迷迷糊糊在地上尋找著自己的拖鞋,卻怎麼也沒找到那醒目的粉紅,好半天想起來,自己的拖鞋在外面晾著,莫瞳瞳把自己的拖鞋讓給她了。
她從床邊勾住莫瞳瞳的藍色拖鞋穿上,傻笑著走了出去。
大概因為中午沒吃飯,身體軟綿綿的,顧盞喬扶著牆敲了敲莫瞳瞳的臥室門,見沒人應聲,疑惑地推開門往裡面看。
清爽的冷風帶的窗簾微微擺動,桌面上的書呼啦啦地翻動著。
房間裡並沒有人。
顧盞喬突然覺得自己的意識清晰起來了。
莫瞳瞳居然不在房間這個事實令她懶懶散散的態度瞬間改變,她甚至忘掉自己餓的雙腿發軟,大步走到客廳,在發現客廳也沒有人之後,一種迷之直覺告訴她——瞳瞳應該就在外面。
她想起昨天晚上發生在樓道裡的事,不禁心疼又心虛,但是好奇心和縈繞在心底的不妙終於讓她把自己裹得更厚些,決定出去看看。
她亂七八糟穿了一聲,用圍巾嚴嚴實實捂住了整張臉,待走到玄關正要開門,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她得意地在出門之前把鞋子換成了外出的雪地靴。
看,這回不會在把室內拖鞋穿出去了。
她走出門,望著因為過分光潔,配著寒冷的空氣就彷彿凝結著一層碎冰的樓梯。
冷風彷彿爬著階梯一股腦灌了上來,吹開亂糟糟撲在額頭前的碎發,讓她打了個寒戰。
——怎麼辦啊,好像還是有點冷。
顧盞喬猶豫地退回玄關,東張西望,只看見了掛在玄關衣架上的一件屬於莫瞳瞳的灰色呢大衣。
莫瞳瞳個子比她高,衣服自然也比她大,讓它作為顧盞喬裹在外面的外套,還真是合適極了。
顧盞喬沒忍住誘惑,披上了。
既然莫瞳瞳連拖鞋都借她穿了,想必也不會介意外套。
這樣想著,她拉了圍巾,沿著樓梯走了下去。
從樓梯每個拐角的窗戶向外望去,就會看見一層又一層相似又不同的景色。
碧藍如洗的天空的盡頭,已經堆積起染著橙黃的鉛灰色的雲層,陽光薄透如紗,從玻璃窗斜斜射入,如果僅僅是望著地面上橙黃交織的光圈,大約會覺得周遭溫暖,並非嚴冬。
顧盞喬嗤之以鼻地踩過這虛假的陽光,一直到走到三樓,看見一株已經落光了葉子的廣玉蘭,枝條漆黑,如生鐵鑄就。
然而她看見的不僅僅是這株玉蘭,她還看見與玉蘭隔了一條街的紫藤蘿花架之下,並肩而坐的兩個人。
——瞳瞳?
——嶽……總?
兩人籠罩在陽光之下,又有枯枝疏葉遮擋,以至於身形有些朦朧。
但是顧盞喬一下子認出了莫瞳瞳,兩下子認出了嶽長嵐……的頭髮。
她扒著窗戶往外看,想推開窗戶打聲招呼問問她們在做什麼。
她將窗戶推開一條縫,張口喊了句:「瞳瞳。」
聲音嘶啞破碎,完全達不到能傳到莫瞳瞳那兒的效果不說,還因為張口灌了冷風,劇烈咳嗽起來。
顧盞喬蹲下拍著胸緩了一會兒,最後決定還是不作死了,關了窗戶打算老老實實地走到她們身邊去。
她走到外面迎著冷風好不容易走到兩人身後,聽見嶽長嵐說——
「我想不明白,你喜歡她的什麼呢?臉?」
然後,莫瞳瞳點了點頭。
顧盞喬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因為發現自己現在的形象說不上好,停住腳步,開始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第一次知道原來莫瞳瞳喜歡自己的臉,顧盞喬對這兩天沒怎麼保養感到深深的焦慮。
她想著這些的時候,聽見了莫瞳瞳熟悉的聲音——
「她真的很漂亮,不管怎麼樣都很漂亮,說夢話的時候很可愛,挑食的時候很有趣,感冒的時候——鼻頭和臉頰是紅的,感覺也很漂亮。」
顧盞喬先是一愣,然後臉一寸寸紅了起來。
這樣的情話為什麼不在自己面前說啊。顧盞喬咬著嘴唇偷笑著,想要快步跑過去拍一下莫瞳瞳的肩膀,嚇她一跳。
然後她聽見嶽長嵐說:「在剛向你表白的人面前秀恩愛,也太過分了吧。」
莫瞳瞳便連忙噤聲,又說:「抱歉,我沒有故意的意思。」
嶽長嵐低頭苦笑:「正因為你不是故意,才更讓我,挫敗。」
顧盞喬往後退了一步。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介入這樣的場景。
她張口想要說話,卻因為吸進了冷空氣想要打噴嚏,連忙捂住了口鼻,轉身向後跑去。
但是跑動的動作太大,莫瞳瞳和嶽長嵐理所當然地發現了。
莫瞳瞳認出是顧盞喬,連忙站起來追了過去。
嶽長嵐也跟著追,她當即以為是顧盞喬誤會了她們,不知為何心底還有些竊喜。
直到追到了樓下大廳,顧盞喬打著噴嚏問她們:「你們幹嘛追過來啊。」
莫瞳瞳問:「那你跑什麼?」
顧盞喬捂著鼻子,悶聲道:「我看你們在聊天,那個氛圍不適合我介入啊。」
莫瞳瞳&嶽長嵐:「……」
莫瞳瞳搞不懂自己在心塞些什麼,嶽長嵐更明白些,便問:「你是不是誤會了?」
顧盞喬搖頭:「誤會什麼,我聽見你說你表白被拒絕了。」
嶽長嵐:「……」
顧盞喬連忙擺手:「對不起對不起,我沒過大腦就說了。」
嶽長嵐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按住了額頭。
她哭笑不得除了因為顧盞喬說話又懵懂又直接之外,還因為對方鼻子下面掛著一串迷之膠狀物,顧盞喬正在努力想把她吸上去。
莫瞳瞳從口袋抽出一張手帕,擦了擦顧盞喬的鼻子,嘆息道:「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啊……」
「可是你不在啊……」顧盞喬看看莫瞳瞳又看看嶽長嵐,低聲這樣說著。
莫瞳瞳把手帕放回口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白熾燈之下,她們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渾然一體。
嶽長嵐看著這樣的場景。
她曾以為,莫瞳瞳是永遠做不到這樣的事情的。
現在想來,當她無可奈何的這樣認定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她無疾而終的結局。
她抿了抿嘴唇,道:「想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我就先走了。」
莫瞳瞳張口似乎想要說話,但最後也沒有說出話來。
嶽長嵐知道,或許這樣的事,已經足夠讓莫瞳瞳為難。
但是她雖然為難,也不會做出其他的選擇。
那麼就這樣吧,就讓她獨自面對這場暗戀的結局,不要再做錯任何事了。
她擺著手轉身離開,背影與熏黃的陽光交融,彷彿融化在了橙黃-色的蕭瑟冬景之中。
莫瞳瞳望著那背影。
她的心中有些些微的難受,卻並不明白那是因為什麼。
但是顧盞喬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對方從她的大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孔雀藍色的小盒子,疑惑地問:「瞳瞳,這是什麼東西?」
不等她拒絕,顧盞喬已經把小小的盒子打了開來。
原本準備在平安夜送出的刻著她們倆名字的樸素的戒指,就這樣躺在黑色的絲絨布墊之上,閃爍著蒼白的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