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莫叔叔比我想象中好相處一點。」

這一回，送了莫父下樓之後再回來的顧盞喬帶著稍顯鬆快的語調這樣說著。

她長長的舒氣，露出明媚的神色。

她繼續問：「你和莫叔叔之間有什麼問題呢？居然離家出走那麼久，明明看上去相處的不錯。」

聽到這樣的話，莫瞳瞳愣了一下。

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幾次和莫父的相處，比起之前來確實能稱得上不錯。

特別是回憶一下過去她只要站在父親面前就冷汗直冒說不出任何話的樣子，簡直就已經是另外一個人的表現。

她想，父親一定也覺察到了這件事。

只是他向來不是那種會把所有事攤開來講的人，因此只會在行動上做出表現。

就好比說，他開始嘗試抽出時間來接近自己。

莫瞳瞳若有所思，不覺開口道：「我不確定，但是僅僅對離家出走的原因來講的話，主要的應該是因為……」

名字在她口中停留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吐出，莫瞳瞳抿了抿乾澀的嘴唇，低聲道：「應該是因為……繼母。」

顧盞喬意識到，一般人應該不會在日常用語中如此正式地使用「繼母」這樣的書面稱呼。

莫瞳瞳深深呼吸：「杜醫生說，是不良的依戀造成的成年障礙，因為曾經太過渴望，現在反而開始逃避——我在離家出走之前，最激烈的反應出現在繼母面前。」

「——我會無法控制的，歇斯底裡，或者昏倒。」

「歇斯底裡？——什麼樣的？是我理解中的麽？」

「我想應該就是，一般不會有其他理解。」

顧盞喬不禁側目。

她一邊心疼，一邊又相當好奇莫瞳瞳歇斯底裡起來會是什麼樣子——難以從莫瞳瞳現在這副性冷淡的樣子裡想象她歇斯底裡的模樣。

就像是現在，雖然她說著應該是屬於童年創傷的東西，卻仍然掛著一張冷漠臉，像是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顧盞喬猶豫再三，伸手抱了抱莫瞳瞳——她想雖然神色如常，莫瞳瞳是需要安慰的。

她用手拍著莫瞳瞳的後背，柔聲道：「那就不見好啦。」

「可是我剛剛決定去見見了。」

「……」

莫瞳瞳回抱住了顧盞喬，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可能可以了，如果——只要你在我身邊。」

聽到這樣的話，顧盞喬高興起來。

每一次當她意識到莫瞳瞳需要自己，她就覺得對莫瞳瞳的愛就更多上一點，雖然本來就已經很多很多。

她連忙支持道：「好的，我陪你一起！」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相擁的兩人的身上。

透明的金色的光芒在邊緣劃下一圈柔和的光圈。

顧盞喬將頭靠在莫瞳瞳的胸前，簡直不願意離開。

她就這樣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在溫暖的體溫和熟悉的香味中陷入全然的放鬆，然後——

睡著了。

實際上，她在早上遇見莫父的時候，就已經困得不行了，能夠撐到現在，靠的全部都是面對莫父的緊張感。

如今緊張感漸漸脫離，環境就如此美好，她自覺安全感十足，不知不覺便失去了意識。

莫瞳瞳在顧盞喬突然身體一歪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是睡著了。

她先前隻覺得懷中的軀體柔軟馨香，想著對方不放手的話她也就這樣抱著。

結果不一會兒對方身體一歪，她剛吃驚開口叫了句「喬喬」，便聽見了規律的小小的鼾聲。

莫瞳瞳：「……」

莫瞳瞳將顧盞喬先帶到了沙發上。

顧盞喬抱著她的腰不願意鬆開，在睡夢中自然而然地躺在了她的腿上。

莫瞳瞳戳了戳顧盞喬的臉頰，顧盞喬嬌哼了一聲，沒有睜開眼睛。

——真的是睡著了。

莫瞳瞳確定了。

她很快意識到顧盞喬以前並沒有這種說睡著就睡著的毛病，這習慣看上去也不是一天就能直接養成的，那麼不出意外的話，顧盞喬昨天晚上應該是沒有睡。

好吧，這也能解釋她為什麼起的那麼早了。

她捧著顧盞喬的臉仔細看著，倒也沒有看出黑眼圈或者憔悴的痕跡，隻發現她睡得夠熟，這樣都醒不過來。

嘴巴情不自禁地咧開，莫瞳瞳又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來。

她捧著顧盞喬的臉龐，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吻，然後把她背到了房間之中。

莫瞳瞳剛把顧盞喬扔在床上，門鈴便響了起來。

莫瞳瞳開門看見了盧三寶。

盧三寶問：「喬喬還沒起床麽？」

「剛睡下。」

「嗯……嗯？」

「昨天晚上好像沒睡。」

「這樣啊……那下午得把她叫醒啊，有個雜誌採訪。」

「嗯。」

「到時候我再來吧。」

莫瞳瞳點頭，看著盧三寶轉身，正要關門，盧三寶突然開口道：「我能跟你說一件事情麽。」

他背著身說著這句話，令莫瞳瞳愣了一下。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話，應該就算說完這句話，盧三寶也沒有回過身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莫瞳瞳開口道：「……那你進來？」

盧三寶便掛著滿面春風的笑容轉過身來。

莫瞳瞳：「……」

喝了三杯水以後，盧三寶才說出了他的來意。

「我們都覺得，喬喬需要一部好的作品來刷口碑。」

「……我……們？」

「我和喬喬。」

「……」

「說笑的，曹姐也表達過這樣的意願，當然你知道喬喬脫離星能後暫時還沒有簽約任何一個公司，因此在資源上十分有限。」

「……我不知道。」

「……」盧三寶用手按住了額頭，「好吧我直說吧，我們想拍《夢裡花青》。」

「……我們？」

「我和……一個導演。」

莫瞳瞳目光直視盧三寶，靜默著不說話。

深黑的瞳仁像是一望無垠的夜空，令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盧三寶覺得自己開始冒冷汗了，他知道莫瞳瞳在等待著自己更明確具體的說明。

但是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說。

就算把所有的一切說出來，莫瞳瞳大概也只會覺得自己在做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白日夢，並且還要把顧盞喬拖下水那一種。

但是隱瞞應該更加沒有好下場，他抹了把臉，開口道：「我在電影學院旁聽的時候，認識一個好朋友，他很有才華，畢業影片入過電影節競賽單元，但是因為題材問題——總之在技術和理念上他都是非常優秀的，只是沒有什麼好的機會……」

莫瞳瞳站起來問：「你要不要毛巾，你出了很多汗。」

盧三寶自己抽了幾張紙巾，道：「抱歉。」

「你想要喬喬出演你們的電影，而劇本是《夢裡花青》？」

「對，我們會重新開啟喬喬的靈性，而只要是這樣的基礎，我們就不用擔心票房……好吧，我們是這樣想的。」

莫瞳瞳側目而視：「想的倒挺美。」

盧三寶用雙手蓋住了臉。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事不會成的。

莫瞳瞳從抽屜裡拿了一張濕巾，遞給了盧三寶，她突然想到什麼，問：「你說的導演是誰？」

盧三寶拿濕巾擦了擦額頭和脖子：「你可能不認識，叫常偉英。」

莫瞳瞳微微偏臉，令盧三寶看不見自己抽動的嘴角和眼角。

好吧，她早該知道事情就是可能那麼湊巧的，又或者那會兒會聚集到顧盞喬身邊的人，就那麼幾個。

盧三寶繼續道：「不過除夕的前一天顧盞喬說了要和我們見一面的——雖然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那個時候你也可以見見他們。」

她可是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莫瞳瞳想。

她看著盧三寶，說：「我不懂電影。」

「你會懂的。」

「就算你這麼說……」

「文藝作品是想通的，甚至藝術也是想通的。」

莫瞳瞳並不覺得自己被盧三寶說服，但是她對這種爭論不敢興趣。

她移開目光，隨意點了點頭。

盧三寶明白更多的說服對莫瞳瞳來說都沒有意義了，於是他起身離開。

待到門口的時候，莫瞳瞳突然問：「這件事曹姐知道麽？」

「……抱歉，我並沒有說，我想我確實逾越了。」

莫瞳瞳拉著門把手，又問：「她有具體說過喬喬之後的安排麽？」

盧三寶想了想：「她說如果喬喬要求就給她安排，不想乾就休息，兩個月之內盡量別再出大事。」

莫瞳瞳瞭然點頭，關上房門。

曹佳軒不可能事事都知道，所以她不一定想到了盧三寶會有單獨給顧盞喬拍電影的衝動。

但是她也可能早就猜到了，因為當她找來盧三寶的時候，就知道盧三寶對顧盞喬的狂熱有多麼強烈。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向她購買《夢裡花青》的版權，值得肯定的是，盧三寶是第一個站在她面前說的人。

她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什麼，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掛上q/q。

小號種菜姑娘。

討論組裡顯示著這樣的內容——

最愛喬喬：失敗了。

牡丹花下死：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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