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的第二天,曹佳軒抽空還看望顧盞喬。
不過她來的太早,顧盞喬還沒睡醒。
莫瞳瞳不忍心把顧盞喬叫醒,昨天晚上她發現顧盞喬很晚才睡著,並且似乎總是被惡夢驚醒。
莫瞳瞳理解這種感受的痛苦,因此更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因為曾經的她覺得別人的勸說根本就毫無作用。
曹佳軒這回也沒有強硬的一定要把顧盞喬叫醒,不過當她在陽台上聽完莫瞳瞳看似冷靜實則主觀色彩十足的敘述之後,卻是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然後她說:「你想的太多了。」
莫瞳瞳不準她抽煙,她隻好叼了根也不知道是誰塞在她包裡的棒棒糖。
她一邊咬碎糖一邊說:「喬喬是個和你很不一樣的人,她不是那麼……」
似乎是找不出合適的辭彙,她上下掃視著莫瞳瞳,半晌說了一句:「悲觀。」
莫瞳瞳倒也不覺得自己被冒犯,只是皺著眉說:「這不是悲觀的問題。」
「哦,那就是情感細膩——她不是那種人。」
「她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聽你說起來的話,不是因為那件事,而是因為混淆了角色和現實吧?」
「……可能性是這樣,但是杜醫生也認為有可能。」
倆人一來一往說了幾句,曹佳軒已經把棒棒糖咬碎咽下去了,她咬著糖棒,若有所思地看著莫瞳瞳。
她在想,莫瞳瞳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看上去更糟糕?
她抬手拍了拍莫瞳瞳的肩膀。
「杜穎她神經病看多了,看誰都像神經病——她之前還有我有躁鬱症,希望我接受治療,我覺得她的毛病應該也不輕,最好找同行看一下。」
莫瞳瞳:「……」
這時候房間裡傳來響動,倆人走進客廳,看見顧盞喬揉著眼睛出來喝水。
然後她因為看見曹佳軒,把一口水噴了出來。
「噗……曹、曹姐?」
莫瞳瞳去準備午餐的時候,曹佳軒和顧盞喬單獨說了會兒話。
顧盞喬很久沒有和曹佳軒一起說話,莫名的覺得激動萬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比如曹佳軒問她:「還有什麼不舒服的麽?」
她回了一句:「好的啊……嘶疼。」
就這麼一句,還咬到了舌頭。
曹佳軒:「……」
不過曹佳軒冰冷無語的目光總算令她回過神來,她又能捋直了舌頭好好說話了。
「昨天晚上沒睡好,不過白天睡著了。」
「做噩夢了?」
「好像是吧……早上起來就忘記了。」
曹佳軒嘆了口氣:「瞳瞳很擔心你。」
顧盞喬愣了一下:「我、我不希望……我已經很好了啊。」
「就是因為你裝作很好的樣子,瞳瞳才擔心你。」
這話有點繞,顧盞喬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她恍然大悟:「是麽,我應該把自己的感受說清楚,這樣比較好麽?」
曹佳軒點頭。
顧盞喬露出糾結的神情:「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有的時候確實有點怪怪的,不過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為什麼說怪怪的?」
「就是……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先前在做什麼了,好像做了事又好像沒有做事,又或者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局外人,世界有點不太真實……」
曹佳軒呷了呷嘴喝了口咖啡:「我說,這不是說的挺好的。」
顧盞喬:「……」
曹佳軒找她們各自談了下人生,最後卻連午飯都沒有吃就走了。
莫瞳瞳正想著自己的飯是不是燒的太多,結果顧盞喬連吃了她平時飯量的兩倍,然後摸著肚皮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感覺好久沒有吃到瞳瞳做的飯菜了,好開心啊。」
莫瞳瞳在意著昨天顧盞喬把她叫成花青的事,覺得她還沒齣戲,但是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又分明覺得這就是顧盞喬。
顧盞喬趴在飯桌上,說:「對不起啊,瞳瞳。」
這句話嚇得莫瞳瞳差點沒打翻了湯碗。
她驚訝地看著顧盞喬。
顧盞喬繼續說:「我最近是不是讓你擔心了,前一陣子確實不對勁,但是現在想想,我應該告訴你才對。」
莫瞳瞳凝視顧盞喬,看著對方閃動的水光的明亮雙眸。
「不過從哪裡說比較好呢,我也不能全記起來——對了,昨天怎麼回家的,我不知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感覺那一陣子是在神遊。」
「原來是這樣。」莫瞳瞳恍然大悟。
顧盞喬雙手搬動椅子把椅子挪到了莫瞳瞳的邊上,然後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將連貼在莫瞳瞳的手臂上,輕聲道:「說起來,我不是說之前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麽,就是我演《浮塵》的時候,我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我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是我媽……她一直抱著我叫我的名字,跟我說話,我就好了……」
她抿著嘴唇,因為想起美好的回憶,不自覺地想要微笑起來。
莫瞳瞳伸出手,環著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懷裡。
「是像這樣抱住麽。」她在顧盞喬耳邊這樣問。
因為有些突然,驟然躺倒在對方胸前的時候,顧盞喬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恍惚地覺得自己太久沒有和莫瞳瞳這樣親密的接觸,因此不自覺的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但是當她感受到對方撫在自己髮絲上的溫柔的撫摸的時候,旖旎又漸漸消散,轉變為了令她溫暖熨帖的安全感。
她閉上眼睛,聆聽對方的心跳,在耳邊有規律的震動,漸漸和自己的脈搏歸於同一頻率,於是就好像她們的血肉漸漸融為一體,合二為一。
「喬喬,都應該說些什麼呢?」胸腔震動,莫瞳瞳這樣問。
顧盞喬想了一下:「會唱一些歌。」
莫瞳瞳沉默不語。
顧盞喬不滿地抬起頭來:「要唱歌的。」
莫瞳瞳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會唱的歌有哪些。
就算是童年老師教過的兒歌,她一時都想不起調來。
顧盞喬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了。」
她依依不捨地從莫瞳瞳的懷抱裡直起身,義正言辭地說:「治療晚上繼續,你要學一首歌才行。」
莫瞳瞳:「……」
下午的時候,顧盞喬督促著莫瞳瞳學歌。
鑒於學什麼歌對莫瞳瞳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最後選擇的是顧盞喬過去的歌曲。
顧盞喬對此全然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甚至興緻勃勃地教莫瞳瞳要怎麼唱,然後不過半個小時以後,莫瞳瞳的音準已經在顧盞喬之上。
顧盞喬受到了打擊。
她以前從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音癡,反正也沒有人和她作對照,現在卻發現,這是個事實。
莫瞳瞳的聲音醇厚柔和,就算唱她的少女風歌曲都有種民謠腔調,顧盞喬一邊覺得莫瞳瞳唱的好聽,一邊又覺得聽莫瞳瞳唱自己的歌根本是在打擊自己,於是到了最後,她反而單方面取消了讓莫瞳瞳唱歌給她聽的決定。
她說:「仔細想想的話,我媽媽以前也給我講童話哄我入睡的,還是聽故事比較好。」
這是莫瞳瞳的專長,於是聽到這個,莫瞳瞳鬆了口氣。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變成了《一千零一夜》,作為一個閱讀障礙患者,顧盞喬頭一次以聽的方式聽到了精彩絕倫的故事。
她一邊想要快點聽到結局,一邊又捨不得結局的到來。
「這是你已經寫過的故事麽?」她總覺得這故事都不像臨時想出來的。
然而莫瞳瞳搖搖頭,臉上甚至掛著一種「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的表情。
而隨著電影收尾工作的結束,步入五月之後,電影進入了宣傳期。
因為之前發生的大事,《夢裡花青》一直都處於話題度火熱的階段,盧三寶在五月中旬放出第一版預告片,很快受到眾人的關注。
第一版的宣傳片走的是小清新風。
按照原本的打算,其實第一版是準備做懸疑劇風的,但是先前的著火事件失蹤事件讓大家幾乎先入為主的都認為《夢裡花青》是懸疑風了,盧三寶認為這種時候最好劍走偏鋒,於是成片幾乎集中了劇裡最精彩的CP戲,每一幀都是甜甜蜜蜜秀著恩愛。
這令大部分人驚掉了一地的下巴,因為之前的新聞,他們幾乎已經準備好了要看一個哥特式的懸疑愛情片,但是宣傳片上色調溫暖,每一個人都笑的溫暖恬靜。
最後一幀畫面定格在遼遠的天空,似乎代表著天空海闊,希望無限。
可以想見會有多少人在第二波懸疑風預告片放出時大呼受騙了。
這些事基本都是盧三寶他們搞定,謝方從也在幫忙,令莫瞳瞳很不好意思。
因為之前她答應謝方從做他節目的嘉賓,結果並沒有履行約定。
而接下來也沒有什麼時間讓她去做這件事情,因為她決定去做一件已經拖延了很久的事情。
在電影收尾工作結束之後,莫瞳瞳對顧盞喬說,要一起去見她的父母。
顧盞喬那個時候正吃著曲奇餅乾看晚間新聞,聽到這樣的話,差點被將餅乾屑嗆進氣管。
「這、這麼突然?」
莫瞳瞳深色凝重,緩緩點頭。
她這是在挑戰自己的人生,放在顧盞喬那兒,卻是要見父母了。
她絞著手指扭捏不定,臉上露出緊張又欣喜的神色。
莫瞳瞳看了她一眼,想,是了,這還是以前的顧盞喬。
說起來,顧盞喬這一回真的是好好教育了一下莫瞳瞳什麼叫做好好做人。
因為在她做好顧盞喬要許久才能走出角色,甚至可能會遭遇心理障礙之後,顧盞喬的下一次心理評估,就已經是完全健康。
——莫瞳瞳並不覺得這是她講故事的功勞。
顧盞喬仍然沒想起來那天是誰綁架的她,但是她也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情。
「因為就算想也沒用了。」她這樣隨意地說。
莫瞳瞳不禁側目。
顧盞喬能沒心沒肺的活到現在,果然不是偶然。
如果去總結一下她是怎麼走出來的,她也隻說:「電影正真宣布拍完,殺青宴的時候,突然就放鬆了,然後人一下子清醒了。」
杜醫生於是判斷先前的解離狀態是因為壓力過大,解除壓力之後就恢復健康。
因為這件事杜醫生嘆息地對莫瞳瞳說:「雖然說成年以後確實更容易調節壓力,但是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你要跟喬喬學一學。」
莫瞳瞳下意識點頭,又想,這哪有那麼好學啊。
不過也沒有什麼,反正接下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由著她們互相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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