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長嵐看見謝方從的簡訊的時候的時候是凌晨三點。

她剛從宿醉狀態醒來，腦仁還一抽一抽地疼，睜開眼天地還是轉個不聽，閉上眼卻清醒地像是已經經過了十八個小時的睡眠。

既然如此，她便睜開眼抄過一邊的手機，然後在按亮後看見屏幕上的第一條簡訊——

你知不知道瞳瞳要拍《夢裡花青》？

——來自謝方從。

她驟然有一種失重般的眩暈感，手機從手指上脫落，砸在了臉上。

她按著又酸又疼的鼻子，憋住因為疼痛而湧出淚腺的眼淚，眯著眼睛拿起手機打開簡訊後又看了幾眼。

她不確定的原因除了謝方從以前更習慣管瞳瞳叫目童之外，還有她從來沒想過莫瞳瞳有願意拍《夢裡花青》的一天。

她捏著手機，手指在鍵盤上懸著停了好久，也沒有發出一句話去。

「但是如果要拍的話，一定要先考慮我們的公司啊。」

「我不會拍的。」

如今想來，這樣的對話都好像是在昨天。

莫瞳瞳蒼白的像是一尊冰雕，不止是膚色，臉眼神都是一種無機質的冰冷。

她就好像沒有存在於這個世間，而只是冷眼旁觀著這個世界的神祗。

她彷彿不會有任何凡人的情緒，永遠只會遵循著自己的內心活動。

「如果拍出來，也不一定好看，可能只會被人認為是普通的言情劇或者精神病患者的囈語。」

除了這樣一句話，就算她再三追問，莫瞳瞳也不再對自己的決定再三解釋。

但是嶽長嵐認為自己漸漸體會到了，《夢裡花青》一定是最接近莫瞳瞳本心的文字，因此她才會對它那麼上心，那麼不容別人覬覦。

所以她才會毫不猶豫地說，自己不會拍它。

嶽長嵐的腦子裡刪過許許多多的念頭。

這些念頭前一秒還令她心悸，後一秒又讓她覺得可笑。

她不知道是這樣的念頭可笑，還是這個年紀了還在這樣想著的她比較可笑。

但是她的暗戀拎出去，是否已經是足夠惹人發笑的東西？

她終於知道要回復什麼了——

嶽長嵐：劇組成員決定了幾個？

近來正在準備新事業因此晝夜不分的謝方從很快……打了個電話過來。

他在電話對面語調輕快地說：「酒醒了？你的助理跟我說你在喝酒。」

嶽長嵐頭疼的不行，「嗯」了一聲，繼續問：「定了誰？」

「女主角顧顧盞喬，導演是野路子，你估計沒聽過。」

嶽長嵐輕聲地笑：「難不成我們之中有誰，還是正路子出身？」

「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看看他們的簡歷就知道，其中一個倒算是打過一些雜，另一個根本是狗仔啊。」

「狗仔拍的東西觀眾都很喜歡啊。」

謝方從無語凝噎，掐著嗓子說：「……得嘞，您是酒沒醒。」

「那跪安吧，小方子。」

掛了電話之後，嶽長嵐看著手機屏幕久久出神，直到它暗了下去。

幾分鐘後，因為謝方從發過來的資料，它又亮了起來。

嶽長嵐用手機簡單地瀏覽了一下，大腦本能地分辨了一下利弊得失。

導演的問題很值得商榷，但是沒有人說導演要是拍的太爛，中途還不準換的。

顧盞喬演莫瞳瞳的電影，從商業上考量，噱頭真是太棒了。

這部電影是不會失敗的。

她將可以閱覽的資料翻到了最後，所有的分析驟然停擺，她的大腦再一次陷入了一片空白。

空白過後，一個念頭像是藤蔓般開始瘋長——

又是顧盞喬，果然是顧盞喬。

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吃驚呢？

她一邊苦笑，眼淚卻一邊從眼角滑了下來，於是她用手背蓋住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閉著眼睛任腦內的思緒不斷地躍動抽離，直到某個時間點，又突然清醒過來。

這時候天地不再旋轉，腦袋也不再疼痛了。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於是她起床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撥通了莫瞳瞳的電話。

……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莫瞳瞳心想：打電話來的人是都確定我七點的時候已經醒了麽？

當然她確實是醒了，但是因為現在她醒來的時候會發現顧盞喬像無尾熊一樣抱著她，因此非常樂意在床上繼續躺一會兒。

她多少會擔心自己起床的動靜驚醒顧盞喬，又或者顧盞喬在她起床後把被子踢掉。

在兩個人不睡同一個房間的時候，莫瞳瞳並沒有發現要顧忌的事情原來有那麼多。

但是無論如何，既然手機響起來了，她總還是要把它接起來，而在她發現來電顯示上「嶽長嵐」的名字的時候，更是忍不住發了下愣。

她現在仍能想起，嶽長嵐在玉蘭下苦笑著向她敘述一切的場景。

她接通電話，正想著要怎麼展開寒暄，嶽長嵐直截了當地說：「長嵐影視可以做出品方麽？」

莫瞳瞳：「……」她還沒想到那一步。

嶽長嵐：「既然決定拍了，導演和演員看來是都有頭緒了？放心，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知道我不會在這方面做太多的干涉的。」

如此公事公辦的語氣令莫瞳瞳措不及防，卻也鬆了一口氣。

她說：「可以的，我們以前不是說好了麽。」

嶽長嵐在電話對面沉默一瞬，很快又利落道：「那我這兩天準備好合同？什麼時候和你的劇組見一面？」

「……看你的時間吧。」

「好的那我之後叫助理幫我把時間發給你，行麽？」

「好的。」

對話似乎告一段落，長久的沉默之後，嶽長嵐和莫瞳瞳都沒有掛斷電話。

半晌，莫瞳瞳遲疑道：「長嵐，還有什麼事要說麽？」

電話在下一秒被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莫瞳瞳面色複雜地看了會兒手機上的名字，又打開房門，看見床上是一個一動不動的安穩地臥著的包，想了想，先聯繫了一下謝方從。

她覺得這事是應該是謝方從告訴嶽長嵐的，她到沒有什麼阻止不滿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謝方從都告訴了嶽長嵐些什麼，她都開始協商出品方的事情，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也不認為電影的拍攝前景有那麼差呢？

她長久沒有等到謝方從的回復，突然想起來，謝方從的生物鐘既然倒了，現在說不定正是他睡覺的時間。

與此同時她還想到，這件事剛才直接問嶽長嵐明明更方便一點。

但是就算時間退回到剛才，她也似乎不一定問的出來。

面對嶽長嵐的時候，她似乎比以前更加不會說話了。

但是嶽長嵐不是那種將事業當成公益的人，既然她來聯繫出品，想必就是對這部電影的未來有一定的信心。

更何況，其實她要給盧三寶的回復，她昨天就想好了。

*

盧三寶從莫瞳瞳那兒得知她同意的消息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大概是因為在睡夢中被驚醒，從q/q上傳來的消息又顯得那麼兒戲的原因。

他這兩天都睡不著覺，只在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眯一下，腦子裡一會兒是拍攝時候的想法和過程，一會兒是上台領獎時的閃光燈和掌聲，又一會兒變成了被拒絕後的絕望，曾經的潦倒像是惡夢般襲上心頭。

他渾渾噩噩，看見莫瞳瞳發過來的「我同意了，長嵐影視是出品方」，一時之間覺得應該是自己的想象。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出眼淚後才「嗷」的一聲從氣墊床上蹦起來，在房間了跑了兩圈步以後，覺得還是無法冷靜。

——真的同意了？

——不會是手滑發錯了吧？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他表白成功後的患得患失，不當面看到點頭，總覺得事情是假的。

他一拍腦袋，最後衝出家門跑上了上面一層樓。

總共三十來階樓梯，他跑的汗如雨下，頭髮都黏在了額頭上。

這導致從貓眼裡看見來人的莫瞳瞳以為外面在下雨，而他是淋雨過來的。

可是偏一下頭，有分明看見外面雖然不甚亮堂，也確實是個陰天。

她打開門，被盧三寶身上的汗味驚的差點把門重新甩上。

她從門縫裡看著盧三寶，盧三寶卻不介意，問：「是真的麽？您真的同意了麽？」

「……我記得我是發給你的啊。」莫瞳瞳困惑不已，想著難道自己當時一時手滑，發給的人其實是常偉英？

「yes！」盧三寶緊緊握拳，抖得濕噠噠的頭髮都震了一下。

「我……我太激動了。」他在原地轉圈，張開雙臂似乎想給誰一個擁抱，嚇得莫瞳瞳把門關的更小了一點。

幸而他終於還是沒有這麼做，隻大叫了一聲「我要去告訴其他人！」，便轉身衝下了樓梯。

莫瞳瞳聽著那腳步聲沒有在十一樓停止，而是不斷蔓延向下，直到越來越輕。

……他居然沒走樓梯，直接跑下去了。

莫瞳瞳目瞪口呆。

這時顧盞喬揉著眼睛從臥室裡出來，帶著有些朦朧的聲音問：「是誰啊，瞳瞳。」

莫瞳瞳便關上門轉身回答：「是盧三寶，我剛才同意拍電影的事情了。」

顧盞喬開始還沒有睡醒，半眯著眼睛反應了一會兒。

反應著反應著，她漸漸理解，眼睛越睜越大。

然後她原地跳了起來，高聲道：「真噠？」

「……是啊。」

「天吶，天吶我要再次拍電影了。」

顧盞喬開始原地轉起圈圈，同時高舉雙手，露出激動難以自持的表情。

然後她望向顧戰旗啊，突然衝過來，把她緊緊抱住了。

「瞳瞳……太好了瞳瞳……」

莫瞳瞳發現這一系列動作有點眼熟。

仔細想想的話，雖然畫面衝擊完全不同，光從動作上來講，顧盞喬和盧三寶還真是異曲同工。

但是盧三寶令她覺得驚恐，顧盞喬卻令她感同身受的喜悅。

她真希望顧盞喬能這樣一直開心下去，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抱住自己，永遠地……直到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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