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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第44章 謬誤
“這間房里總共就兩個人, 不是找你就是找他。”謝問指了指床上的人。

周煦還在熟睡,床頭燈映照在他臉上,明明是黃色的光, 卻襯得他臉色灰青,不知道是不是翠綠色燈罩的緣故。

夏樵看著他, 滿臉羨慕︰“他睡得真香, 我為什麼睡不著呢,睡著了就看不到這雙鞋了。”

聞時︰“類別不同。”

夏樵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又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是傀, 確實跟人不同類。

這麼一想,他就更難過了︰“別的傀都特別威風,長得大還能打。怎麼到我這里就不一樣了, 膽子小還睡不著。”

當初那個不知姓名的傀師把他造出來是為了什麼呢,當個擺設賣萌嗎?

他難過了一會兒,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聞時︰“哥。”

聞時︰“說。”

夏樵︰“我是不是缺少什麼刺激?會不會哪天醍醐灌頂, 就能變身了, 變成大蟒啊金翅大鵬啊什麼的。”

聞時︰“……”

當然夏樵並非真的在幻想什麼,就是尋求一下安慰。可惜他聞哥這方面的神經可能死絕了, 並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臉上的表情還明晃晃地寫著四個字“你在做夢”。

倒是謝問搭理了他一下︰“你說的大蟒,是指你哥之前放出來的那個傀麼?”

夏樵茫然︰“昂。”

謝問笑了。

夏樵沒明白他笑的點在哪, 轉頭問聞時︰“哥, 你那不是黑色大蟒嗎?”

大蟒……

聞時的表情涼涼的。

那當然不是什麼黑色大蟒, 那是奇門八神里烈火包身、能興雲霧的蛇, 只是他現在用傀受限制,沒有讓它顯出原本的模樣。

“差不多吧。”他敷衍了一句,眸光卻瞥向謝問。

“看我干什麼?”謝問和他並肩站著,離了一步距離,說話的時候朝他微微偏了頭。溫溫沉沉的嗓音便響在耳邊。

聞時摸了一下頸側,半晌後忽然開口︰“為什麼那麼肯定?”

謝問愣了一下︰“肯定什麼?”

聞時︰“我的傀。”

謝問解釋道︰“我看到它背後有兩個突出來的硬塊,那里頭應該包著東西。蟒的背上可沒有那種構造。”

這話沒什麼可挑剔的,確實看仔細些就能發現端倪。他解釋的時候,還用手指簡單比了一下,點出來的位置也並不太準確。

可是……

聞時很輕地蹙了一下眉,從他臉上收回目光。

謝問︰“所以那是什麼?”

聞時︰“長瘤的蟒。”

神特麼長瘤的蟒。

夏樵在旁邊都听麻了,心說他哥這瞎話也瞎得太明顯了,簡直是擺在臉上。他偷偷瞄了謝老板一眼,發現對方被糊弄了卻並不介意,听到這個答案甚至還欣然點了一下頭,脾氣是真的好。

那為什麼自己還是有點怕他呢?

夏樵正納悶,就听見謝問又開了口︰“這屋里本來住的是誰?”

他沒有對聞時的傀刨根問底,而是轉回了正題。

“啊?你不知道嗎?”夏樵愣了一下。

謝問適當地提醒了一句︰“我不在。”

夏樵拍了一下腦門︰“哦對對對,介紹故事背景的時候謝老板你不在場。這間屋子是奶媽的兒子和沈家那個小少爺住。”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繡花鞋和沉睡的周煦,心里咕噥道︰那奶媽應該就是來看兒子的吧。

正想著,謝問忽然問了他一句︰“確認過麼?”

夏樵被問得有點懵,抬頭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提醒一句。”謝問說,“畢竟故事背景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

夏樵愣住了。

他猛地意識到,密室逃脫的故事背景跟真實的事情本來就有出入,況且故事背景也是籠的一部分,也會受籠主影響。

而他之前完全被籠帶著走,下意識听見什麼就信什麼。一旦出現矛盾點,他的思維就開始打結。比如活在日記和故事背景里,但實際又死了的奶媽。

听到謝問這句話,他背後猛地竄起了白毛汗。

是啊,如果連故事背景都在騙他們呢?那這籠要怎麼解???

心態剛有點崩,就听見他哥開口了,嗓音一如既往十分冷靜︰“何止背景,籠里哪句話都有可能是假的。”

……

好,听完更崩了。

夏樵惶恐地看向聞時,卻見對方抬了一下右手,對謝問說︰“所以有什麼帶什麼,信息湊到一起,哪句真哪句假,瞎了都能看出來。”

啊,怪不得!

夏樵這才明白,在二樓的時候,為什麼明明有方向了,聞時還讓他們去找日記殘骸,明明是沒什麼內容的合照,還讓他們拿上。最後沈曼怡的事情都解決了,他還把日記、照片甚至沈曼怡本人都帶來了樓下。

他朝聞時抬起的右手看過去,發現有三根傀線延伸出去,兩根通向管家和李先生的臥室,一根……系著謝問???

長長白棉線垂墜在地,像一種隱晦的牽連。

夏樵想起聞時剛剛說的“有什麼帶什麼,要把信息湊到一起”,茫然地問︰“所以哥,謝老板是什麼信息?”

這話問完,謝問和聞時同時轉眼看向他。

長廊一角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安靜里,沒人回答這句話。

夏樵眨了眨眼,雖然不懂為什麼,但是果斷地說了“對不起”,然後乖巧地換了個問題︰“那兩根,一根系著沈曼怡,還有一根呢?你又抓了誰啊?”

“抓”這個字就很靈性,顯得他哥好像才是大妖怪。

但聞時並不介意,他動了動手指,沒一會兒,沈曼怡就小跑著過來了,後面是慢吞吞的李先生。

沈曼怡只在進門的時候躊躇了一下,反應不太明顯。李先生就不同了,在門外突然停了步,黑洞洞的眼楮一邊汩汩往外流水,一邊沖著床,不知是在看床邊的繡花鞋、還是在看床上睡著的人。

他盯著那處看了許久,忽然做了個動作——抬起兩只手,在脖子前攥成了拳。

就好像……有人拿了繩子吊他,而他掙扎著去抓脖子上套的繩。

還真是被人吊死的麼?

聞時看著他。

如果李先生的反應是真的,那麼這間臥室里就有害死他的人。

是床邊看不見的奶媽?還是床上躺著的周煦所代表的那個人?

夏樵忽然叫道︰“噢我知道了。”

謝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衣櫃邊,正扶著櫃門看里面的衣服。听到這話先跟聞時對視了一眼,又轉頭看向他︰“知道什麼了,說說看。”

夏樵指著李先生說︰“他這個動作,應該是被人——”

謝問又適時提醒道︰“有些詞最好不要那麼直白地說出來。”

“——你們懂的。”夏樵特別听話,立馬把“勒死”這個詞咽了回去,“他這個身材跟我差不多,個子不高,也很瘦。但想要把他那什麼,也得有點力氣吧?沈家那個小少爺多大來著?”

他又指了指沈曼怡︰“反正肯定比她小,畢竟弟弟嘛。這麼小的人,怎麼可能對付得了李先生?”

其實之前他就很疑惑了,沈曼怡雖然個子不高,也不是一個比她更小的小男孩可以弄死的吧?

他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估算道︰“要對付李先生,怎麼著也得十幾歲的男生。所以我覺得肯定不是小少爺干的,是奶媽兒子。日記里是不是提過他?叫峻哥對吧?”

二樓翻找出來的那本日記,確實經常提到峻哥。

按照日記里說的,沈曼怡常拽著峻哥扮新娘,時常弄得他有些尷尬,很沒面子。李先生又似乎總挑他的刺,也許因為他是奶媽的兒子,相比少爺小姐有些區別對待。

但是沈小少爺卻跟他很親近,看二樓少爺房間的布置,那張簡易的床沒人動,倒是大床上有兩卷被褥。

小少爺不止跟他關系不錯,甚至還替他叫屈,連帶著看沈曼怡、李先生都很厭煩。

“會不會是小少爺有那個念頭,然後峻哥動的手?”夏樵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那個峻哥多大?日記里有說嗎?我看衣櫃里的衣服有大有小,不像一個年紀的。”

謝問欣然朝旁邊讓了一些,扶著櫃門的手又把門拉得更大。

確實如他所說,里面的衣服大小長短不一。小的大概是九歲、十歲那麼大的孩子穿的,大的少說也有十五六歲。

“小的這些肯定是沈家小少爺穿的,大的應該就是峻哥。”夏樵摘下一件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我都能穿。如果是這麼大的男生對沈曼怡和李先生下手,倒是比較符合邏輯。”

他分析了一大通又有點赧然,紅著臉皮撓了撓頭,沖謝問和聞時說︰“我是這麼想的,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聞時未置可否,只是從牛仔褲口袋里摸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照片,沒弄錯的話,就是夏樵他們在二樓找到的那張。

聞時把它夾在指間,翻轉了一下,正面沖著夏樵說︰“看這個。”

“怎麼了?”夏樵湊近過來,一時沒明白他哥的意思。

“你看這兩個人。”謝問也走了過來,手指越過夏樵,輕彈了一下照片最右側。

夏樵終于反應過來——

照片最右側,沈曼怡的旁邊還站著兩個人。盡管照片缺了一大塊,邊上這幾個人都沒有頭臉,但看衣著和身高也能認出來,他們是兩個男孩。

一個穿著西裝小馬甲,儀態很正,另一個穿著短褂長褲,背著手。

整個沈家能對應上身份的,只有小少爺和峻哥。

但這兩個人胖瘦差不多,肩也一般高,很顯然,年紀相差不了多少。如果沈家小少爺年紀太小,搞不定李先生。峻哥也有一樣的問題。

夏樵呆了︰“怎麼會這樣……”

他分析了一大通,原本覺得頭頭是道,結果一張照片毀所有。

就在他茫然的時候,聞時收了照片,很干脆地走到門口問李先生︰“為什麼不進來,你怕誰?”

還特麼能這麼問啊???

夏樵覺得他哥在搞bug。

他詫異地說︰“李先生怎麼可能那麼听話?”連沈曼怡最開始都掙扎反抗過呢。

聞時卻挑了食指上的傀線,說︰“他現在是我的傀,不听我的听誰的。”

事實證明,變成傀的李先生是真的很听話。

聞時一問,他就張了口。

然後嘩啦一下,掉出一截長長的舌頭。

聞時︰“……”

我他媽——

可能是怕被這位冷面傀師打吧,李先生轉頭匆匆走了。三人很快追了過去,跟在這個小個子男人身後,繞過兩個拐角,進了一間屋子。

那是樓下的書房。

“對啊,說不了話,但他可以寫嘛。”夏樵欣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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