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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第41章 分房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動了手指。數十根傀線游蛇般直竄出去, 釘在一樓每一扇門上。

吱呀——

十多道令人牙酸的開門聲交疊在一起, 然後“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到牆上。

眾人猝不及防, 嚇了一跳!

膽小如孫思奇、夏樵, 肉眼可見在開門聲中抖了一下。

一樓所有空間都被強行打開了。

黑漆漆的門洞像一只只眼楮,帶著塵封的氣息, 幽幽地盯著所有人。三個男生同時往聞時身邊縮了縮,不安地回頭看向身後, 總覺得某一扇門里會竄出個什麼東西。

結果竄出東西的是聞時本人。

就听金屬鎖鏈一陣鏗鏘作響, 那條足夠盤下整棟房子的黑蟒又出現了。

這次距離極近, 經過眾人身邊時, 鎖鏈間迸濺的火星貼著頭皮飛過。那並不是真的火, 但大家還是護住了臉。

黑蟒甩尾而過,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它就已經巡完了所有房間。

它動作太快,回來的瞬間掀起了罡風, 撲得大家一個踉蹌。如果傀能反應傀師的心情, 那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聞時此刻心情不爽……除了聞時自己。

他所有的反應都是慣性的。

黑蟒吐著信子盤踞起來, 散發著冷冷的肅殺感。大東的鳥遠遠撲騰了好久,才敢靠近一些。

夏樵試探著叫了一聲︰“哥?”

聞時拽著傀線抬起頭, 看到了周煦他們驚疑不定、小心翼翼的目光,又從走廊的鏡面里看到了自己緊蹙的眉心。

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是真的很不高興。

不是那種遭受挑釁的、純粹的不爽, 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不舒服……

就像走著樓梯忽然一腳踏空, 或是弄丟了東西。

就因為謝問不見了。

這種感覺其實很奇怪。因為聞時進過太多次籠,有人失蹤的事並不少見,而他跟謝問認識的時間也並沒有很久。

也許是因為之前那條長而深的走廊。他忽然回頭,謝問就站在恰到好處的地方。

也許是他們一起進了三次籠。籠里日夜輪轉不休,又常含生死離別,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早已相識,見過好幾次輪回。

又或者……還有些別的原因。

聞時轉眸,看到了老毛欲言又止的臉。

“你剛剛這麼急——”大東被聞時的目光掃過,卡了一下殼︰“不是,我是說一把開了這麼多門,是在找人嗎?”

聞時︰“嗯。”

大東︰“那你找到沒?”

聞時︰“……”

這他媽說的簡直是廢話。

“沒有。”聞時那股不爽的勁又放在了臉上,“不在明面。”

傀可以順著已知氣息追蹤活人。不在明面的意思就是,籠里可以直接翻找的地方,目前都沒有謝問和耗子的存在。

夏樵滿臉擔心,“那怎麼辦?”

大東他們也有些失望,不過相比其他人而言,大東的經驗還是足一些。他訕訕地看了聞時一眼,勸慰道︰“也沒必要這麼早唱衰,其實只要最後籠能解,他們就都能出來。”

這一點聞時再清楚不過。

以前踫到這種情況,他慣來是最冷靜的那個,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要被大東這樣毛手毛腳的人提醒……

聞時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默默盯著他。

倒是大東被他盯毛了,退了一步,沒再多嘴。

只有孫思奇最不懂情況︰“那、那要是解不了呢?”

他不敢多嘴,只敢小聲咕噥。

周煦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幽幽回了他一句︰“那就一起在這困到死。”

孫思奇嚇懵了,此後再沒出過氣。

這一刻,所有人里最不受干擾的一位是老毛,畢竟傀的情緒本來就不如人豐富,他又是雪人薅大的,千年老傀了,淡定一點很正常。

他適時地咳了一聲,插話道︰“其實,剛剛有句話,不知道你們听見沒。”

“什麼話?”

“說是只要大家一入睡,李先生就回來了。老板既然對應的是李先生,那……這話沒準兒對他也有用呢。”

“不是吧。”大東道,“耗子對應的還是沈曼怡呢,也沒見他被塞進——”

“他確實做了沈曼怡做的事。”聞時打斷道,“真假新娘的游戲他玩了。”

而且是第一個玩的,跟沈曼怡同步。

“噢!”周煦拖著調子恍然大悟,“所以搞了半天,他當時的身份不是被玩的,而是陪玩的?嘶——”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說到一半又擰巴著不吭聲了。

其他人沒注意到,還處在恍然大悟和細思極恐的階段。

只有聞時蹙了一下眉。

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現在看來,耗子當時就是第二個“沈小姐”,所以沈曼怡要玩真假新娘,他也要玩。只是剛巧第一輪挑中的人是他自己。

相當于他以“沈曼怡”的身份,在模仿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對講機里的耗子明明應該是本人,卻處處透著一股詭異的感覺。

如果這個邏輯成立,那麼第二輪就很奇怪了。

第二輪沈曼怡挑中了謝問,照理說,耗子應該跟她同步,也挑中謝問。模仿得像不像另說,反正當時的情況下,謝問應該有三個。

可實際卻只有兩個,耗子沒了。

為什麼?

是耗子作為沈曼怡的對應者,只能短暫地跟她同步一次?還是……沈曼怡挑中的人,耗子動不了?

聞時忽然想起二樓衣架上掛著的人。

他當時看到那張皮囊,心里其實有點納悶。因為他覺得那個耗子是假的,後來大東也證實了胎記位置反了。但為什麼假耗子的手里有真耗子拿的對講機?

況且那時候沈曼怡乖乖巧巧,何必臨走時搞一張皮囊來嚇人,不是多此一舉麼?

現在想來,可能是另一種情況。

如果當時的耗子是想借籠里的鏡子,去模仿某個人,結果出了問題失敗了呢?

聞時曾經在某個籠里見過類似的事,只是太過久遠,他有點想不起來了。只依稀記得也有人試圖偽裝成誰,但因為對方威壓太盛,那人自己又水平不穩,最後弄巧成拙,搞得連人樣都沒了。

如果耗子也是這種情況,那麼……他為什麼模仿不了謝問?

“所以我們得試著睡一下,看能不能把李先生和謝老板睡出來?”夏樵問,“是這個意思麼,哥?”

聞時從沉吟中回神,皺眉道︰“睡誰?”

夏樵︰“……唔。”

這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問話?

“哦。”聞時這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也剛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他松開眉心,一邊往最近處的房間走,一邊面無表情地摸捏著喉結,含糊道︰“差不多吧,先看下是哪幾間房。”

沈家這棟房子雖然構造詭異,但真的很大,房間也是真的很多。樓上已經有那麼多臥室、書房、衣帽間、儲藏室了。樓下依然不缺這些,只是多了廚房。

“蔡媽媽就住這里。”沈曼怡忽然指著廚房隔壁的臥室說。

“我感受到了帶這位大小姐的好處。”大東說︰“省得我們翻箱倒櫃認屋主了。”

話雖這麼說,他們還是走到了衣櫃面前,想確定一下。

“這奶媽待遇不錯啊,房間比我住的都大。”大東依然習慣性走在第一個,邊說話邊拉開了衣櫃門,結果下一秒,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蔡媽媽偌大的衣櫃里只掛著一套衣服,鮮紅色,絲綢質地,上面繡著喜慶的團蝠圖案。

衣服下方擱著一床被褥,很薄,疊得方方正正齊齊整整,跟衣服相襯的圖案擺在最上面,同樣是鮮紅色,絲綢質地。

孫思奇搓了搓胳膊︰“這是旗袍?顏色看著得慌,是喜服麼?”

“傻逼啊?”周煦毫不客氣地駁斥道,“奶媽放喜服在這干什麼。”

夏樵喃喃道,“這是壽衣。”

孫思奇嚇到了︰“什麼衣?”

“壽衣。”夏樵低聲解釋,“死人穿的衣服,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是我給他穿的。我在店里見過,這是女式的。”

他又指著那床被褥說︰“這是包被,也是拿來裹——”

“尸”字沒出口,孫思奇臉色已經煞白一片。

聞時撩開那件懸掛的鮮紅壽衣,露出了後面擺放的帽子、枕頭、棉布襪。

“還缺一樣。”向來膽小的夏樵,在這件事上反應還好,可能因為他幫爺爺穿過一整套。他這時候的氣質,反倒跟小時候鬼里鬼氣的模樣有點接近。

夏樵探頭進櫃子找了一下,咕噥說︰“誒?哪兒呢?”

“你找什麼?”大東問。

“鞋呢?沒有壽鞋。”夏樵說。

“鞋在那邊。”聞時指著他們身後的某處。

眾人一愣,順著他的目光轉過身,就見一雙同樣鮮紅的綢布繡花鞋就擺在床邊。鞋尖沖著他們的方向,就好像有誰穿著那雙鞋,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們,已經看了很久了。

剛冷靜沒幾秒的夏樵細品了一下,魂都嚇飛了。

他跟周煦、孫思奇擠擠攘攘在一塊,像三只湊窩的鵪鶉,抱團挪到了離聞時最近的地方,才有了些許安全感。

“掛這個是嚇唬人的吧?”大東強作鎮定。

聞時轉頭看向沈曼怡,問︰“你說的蔡媽媽平時穿什麼?”

沈曼怡緩緩抬起眼楮,指著櫃子里的壽衣,輕聲說︰“這個。”

房間陷入了寂靜。

聞時想了想,又打開了另一邊衣櫃,里面倒是整整齊齊掛著很多小女孩兒的裙子、衣褲。跟蔡媽媽的衣櫃截然不同。

他又抬腳往門口走,沈曼怡亦步亦趨地跟著。三只鵪鶉和大東緊隨其後,愣是讓老毛殿了後。

“你弟弟和奶媽兒子住哪?”聞時又問沈曼怡。

沈曼怡瑟縮了一下,好像听到弟弟兩個字就不太好。她遲疑半天,指了指天花板。

“我說樓下。”聞時說。

沈曼怡搖了搖頭,又指了兩間房說︰“可能是那邊。”

聞時忽然想起來,沈家小少爺原本是睡在樓上的,因為沈曼怡失蹤,才搬到了樓下。至少故事里是這麼說的。

那時候沈曼怡已經死了,當然不知道他們住在哪間房。

聞時走往那兩間房的腳步頓了一下,沉聲對跟著他的沈曼怡說︰“對不起。”

小姑娘愣了一下,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跟她說話,她仰起臉,一邊跟著聞時的腳步,一邊怔怔地看著他,糯糯地應了聲︰“沒關系。”

沈曼怡指的房間沒出錯,那兩間都住著人。

他們同樣打開了衣櫃,在其中一間屋里看到了斯斯文文的長布衫,兩套帶點兒西洋風的西裝,以及幾件中式綢布短打。

床頭櫃上還擺著幾本書,不出意外,就是管家和李先生住的地方。

另一間屋里掛著年輕男孩的衣服,大多是洋風的西裝、馬甲,大小不一。應該是小少爺和奶媽兒子住的地方。

“所以……”周煦喃喃地說︰“所有人都是正常衣物,只有奶媽是壽衣,什麼意思啊?她早就死啦?”

聞時︰“差不多。”

“可是不對啊,沈曼怡話里話外都是蔡媽媽,听著就跟她活著一樣。那個小少爺的日記里也提到過蔡媽媽,換地毯什麼的……”

夏樵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

“……就算前面是臆想吧,還有故事背景介紹呢。第一次說這房子里住著的人有奶媽,剛剛那次又說沈家兩個小姐搬到樓下跟奶媽住。”

聞時︰“這個介紹有問題?”

好像……確實沒問題。

這話不能細想,越想越得慌。

“難道籠主是蔡媽媽?”大東聲音都虛了,“不甘心死得早,所以假裝自己跟他們一起生活?”

聞時皺著眉想了想,覺得不對。

他搖了一下頭︰“先分房間,這個再說。”

“一定要分房間嗎?不能大家都湊一起?”夏樵說。

孫思奇的思維依然停留在常態,說︰“要是密室的話,既然說了哪幾個人睡一間,肯定要按照提示來的。不然開不了新劇情。”

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因為聞時點頭了,覺得他說得沒錯。

于是他們就顫顫巍巍分成了三間。

大東扶著蔡媽媽的房門,崩潰地說︰“我他媽為什麼是這間?”

聞時不客氣地說︰“因為你對應奶媽。”

大東︰“她都死了!”

聞時︰“但是她在。”

這話更可怕,大東快瘋了︰“那跟我睡的兩個沈家小姐呢?趕緊滾過來。”

周煦、夏樵、孫思奇整整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孫思奇說︰“這有個真的沈家小姐,你要嗎?”

大東臉都藍了,看向沈曼怡。結果沈曼怡也往後退了一步。

“完了,真的都嫌棄你。”周煦說。

聞時沒了耐心,拍板道︰“安全起見,你會傀術,挑兩個完全不會的吧。夏樵可以另住。”

畢竟小樵不是人。

老毛覺得這主意靠譜,剛想說要不他帶著夏樵住沈家少爺和奶媽兒子那間,就听見大東指著他說︰“完全不會?那就小孫和老毛吧。小孫就一學生,老毛店員。”

老毛︰“……”

他還不能反駁,他堂堂金翅大鵬,還得在山寨的面前裝弱。

于是他們三個一間,周煦和夏樵一間。

聞時則帶著誰都不敢帶的沈曼怡進了管家和李先生的臥室。

臥室里有兩張床,靠窗擱著書的是李先生的,里側那張是管家的。聞時原本已經在管家床上坐下了,想想又換了一下。

讓沈曼怡睡了管家的床,自己在李先生床上和衣躺下了。

畢竟故事里說,李先生、沒準兒還有謝問,在眾人睡著後是要回來的,誰知道會以什麼形式回來。讓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地睡在這張床上,就太牲口了。

聞時剛躺下,忽然听見沈家客廳那盞落地鐘“當當”地敲了起來,接連敲了12下。

鐘聲結束的時候,三間屋子里所有人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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