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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第84章謝問
塵不到年少失恃,柳莊那位籠主是他生母的轉世。

所以……

“張婉也是?”聞時怔怔地捏著布條。

上面的字跡依稀可辨,透著幾分颯爽秀麗,於他而言依然很陌生,卻又因為一些牽連,變得特別起來。

“也是什麼?”卜寧聽得沒頭沒尾,疑惑地問了一句。

夏樵和張家姐弟也同樣不明所以地看著這邊,等著下文。

聞時看著他們茫然的模樣,猝然意識到其實塵不到告訴過他很多東西,比他以為的還要多。那是其他任何人都不知曉、連傳聞都從未提及過的前塵往事……

只是他後來都忘了而已。

“沒什麼。”聞時對卜寧說,這些事只有謝問能決定提與不提,他不能越俎代庖。

“噢。”卜寧極有分寸,再加上有張家倆外人在場,當即揣了袖子斂眸不問了。

只是說起柳莊……

當初師父帶下山的只有聞時。

他之所以記得這處地方,是因為聞時回來後直奔山坳的冥思洞裡找他,細細詢問了“六日後有大災”究竟是怎麼個災法,因為之前他說得太過籠統。

他當時覺得納悶,便問:“可是碰到什麼事了?”

聞時就把柳莊的情形告訴了他。

“同樣是山體塌了,村子遭殃。跟我們在山上布的陣有關麼?”聞時問。

“不會,咱們弄的那些就好比天要下雨,隨身捎把紙傘,不至於逆天改命。我有分寸……”

他嘴上說著“我有分寸”,但心裡畢竟不能踏實,所以當場又排了幾卦。

不論怎麼算,柳莊的災禍都跟他們幾個在松雲山做的事沒有關聯。

他還發現,柳莊那塊地方,山野走勢及村落分佈同松雲山一帶十分相像,在卦裡常會混淆,幾次排卦都有張冠李戴的情形。

由此看來,不是他們布的陣有什麼問題,而是他最初預見的地方錯了。

六日後有大災的並非松雲山,而是柳莊。

這事歸根結底是個謬誤,卻不能算虛驚,畢竟在世間另一處,確確實實有百來戶人歿在了一場天災裡。

自那之後,卜寧心裡的顧忌更多了幾分。即便預見了一些事,也不再輕易拉上其他人,大多是自己悄悄做些防範或是留點後路。

畢竟他不敢保證會不會再有謬誤,也不敢保證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逾限了。亂改天時是大忌中的大忌,後果不堪設想。報應在自己身上也就罷了,若是牽連無辜,那真是百死也難辭其咎。

後來他及冠下山,遊歷四野。有一年某地,想起聞時提過的柳莊在那附近,便循著山林走勢找過去了。

那時候柳莊已是草木叢生,荒墳滿地。因為受過天災,當地的人都覺得那處地方太過凶煞,不吉利,生人房宅統統挪遠了,只留下半邊山壁和數畝墳堆。

沒人再管那裡叫柳莊,提起來都說是鬼莊子,後來為了避諱,改成了桂莊子。

再後來,就無從知曉了。

……

“這些東西,你們是哪裡找到的?”謝問的嗓音響了起來。

卜寧乍然回神,發現謝問和聞時看向了張家姐弟。

“張婉”這個名字的出現太過突然,又跟張家關聯很深。張嵐正低頭琢磨呢,腦子裡捋過不知多少八卦傳聞,被小黑拱了一肘子,才反應過來謝問居然在跟他們說話。

她轉頭看了張雅臨一眼,發現倒霉弟弟不知在想什麼,比她反應還慢,便匆忙答話道:“山下。”

那幫祖宗無聲看著她,滿臉寫著“廢話”。

“……”姑奶奶這會兒已經過了那個上頭的勁,倒也不至於腿腳犯軟了,她想了想,指著門說:“是要去一趟麼?要不我帶路吧。”

“好。”謝問應了一句。

結果卜寧和聞時齊齊轉頭盯著他。

卜寧恭敬點,神色並不太明顯。

聞時就不同了。他站在榻邊,眉頭緊鎖地在謝問身上掃了個來回,從脖頸掃到手指,擔心又狐疑地問:“你站得起來?”

這話過於直了,卜寧默默往後撤了一步,讓師弟自由發揮。

聞時當然不會撤,他很認真地在思考是背比較方便還是抱比較方便。

這麼想著,他已經微微彎了腰。

正要伸手,就感覺自己額頭被人兩根手指輕彈了一下。

“亂行禮。”謝問嗓音低低落在他耳裡的時候,一陣風從旁掃過,罩袍布料輕擦過聞時的側臉。

他瞇了一下眼睛,直起身來,就見榻上的人已經站在了門邊。

寬大的紅袍披在他身上,露出來的脖頸半側是枯槁的,再由袖擺下的指尖可以看出來,他靠近心口的半邊身體都好不到哪裡去。

他把枯著的那隻手背到身後,推開了房門。

張嵐呆了片刻,拽上張雅臨,帶著幾個傀匆匆從門裡出來,打頭要往山下走。

夏樵遲疑著,跟卜寧隨在後面。

“師父你……”卜寧出門的時候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至於。”謝問回了一句。

“噢。”

他剛應完,聞時也過來了。

謝問手指上還勾掛著布條,抬起來虛擋了一下聞時的眼睛說:“別瞪人,上回我讓你背一下,你還不甘不願地請我爬——”

前面卜寧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砰”地扶住門框,一言難盡地轉頭看了一眼。

夏樵在後面悄悄點頭,示意他是真的、說來話長、別問。

張家姐弟已經走上山道,又被這動靜驚一跳,不明所以地看回來。

卜寧已然儀態端正,斯斯文文地朝他們走去:“無事,有勞帶路。”

聞時從師兄背影上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睨了謝問一眼,說:“那你走前面,我看著。”

他音調是冷冷的,脖頸卻泛著血色。估計惱得不清,垂在身側的手咔咔捏著指節。

***

松雲山下的村子依然荒無人煙,破敗寂落。

這裡沒有月色,烏雲連天,雷鳴不斷,狂風更是不知止歇。

他們來的時候,不覺得這景像有什麼稀奇。現在,聞時和卜寧卻不約而同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幾夜。

卜寧預見到有大災的時候,山下也是這副模樣,風雲流轉、雷電交加。到了深夜,村子裡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不見燈火,乍一看就像無人居住……

“喏,就在這裡。”張嵐頂著風走到遠一些的地方。他們來時走的那個黑色通道依然像旋渦一般,在她旁邊流轉。

小黑幾乎貼著旋渦蹲下身,在地裡扒拉了幾下:“就在這,這下面還有東西,只是太深了,貼近了能感覺到,挖應該挖不出來。”

張嵐點了點頭,指著弟弟補充道:“他六隻傀全放了,那東西也攪不上來,穩穩紮在裡面。”

張雅臨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更想謝謝她還是希望她別說了。

他噎了半天,咕噥道:“布陣的畢竟是張婉。”

一個差點能成家主的女人,怎麼著也不至於明顯輸他們一頭。

“我來試試。”卜寧走過來,半跪在旋渦邊,俯身聽著地底的聲音。

那是陣音,精通陣法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單憑陣音聽出整個陣的佈局。再要破起來就容易得多,可以直切關鍵。

卜寧聽了很久,說:“難怪……”

“難怪什麼?”聞時問。

“難怪傀術震不開。”卜寧撐著地直起身,說:“陣倒是不難解,只是底下的東西難拿。它其實跟這陣無關,是布陣人留的信。”

聞時:“哪種信?”

卜寧指了指自己:“同我差不多,靈相上抽了一點出來。”

只不過他為了供整個封山大陣,分了一半靈相出來。常人留信,只需要一小部分,留下的信也只有特定的人能開。

張雅臨和張嵐顯然也是懂的,他們退避開來:“要是信的話,真有點麻煩。上哪知道是留給誰的呢?我們豈不是……”

“瞎子摸象”幾個字還沒出口,他們就看見謝問從一旁的樹上折了三根枯枝。

他輕輕拍了拍聞時的肩,將聞時攏到背後。而後提著袖擺,在聞時原本站著的地方將那三根枯枝依次插進土裡。

接著,他乾枯瘦長的手朝地面重重一摁——

剎那間,風雲變色。

土地從他手掌之下蜿蜒出成百上千條裂縫。瞬息之下,猶如綻開的千傾巨蓮,瓣與瓣之間是駭人的深淵。

無數黑霧從深淵之下騰然而起,直衝雲霄。

接著是細細索索的攀爬聲,彷彿萬蟲出洞。

黑霧湧動交融,眾人在不同的地塊上一邊避讓、一邊警惕地尋找攀爬聲的來處。

下一刻,他們終於看清。

那是數不清的惠姑,抻著蜘蛛一般的手腳,扭動著脖頸,從地底往上竄爬。

僅僅是一瞬間,就竄到了分崩的土地之上。

我日!

張嵐隱約聽到弟弟爆了粗,兩人拉直了傀線、捏著符紙,對著那群污穢之地爬出來的怪物。

“不是信麼?”聞時繃著臉,索性轉身背抵著謝問,十指長線一拽,沉聲問了一句。

“別緊張,是信。”謝問說話的時候,嗓音從抵貼的背上傳來,在胸口裡低低共鳴。

聞時怔然轉頭,看到了一個女人朦朧的身影。

她像卜寧的陣靈一樣,即便站在地上,腳底也是虛的。

雖然從未見過,但聞時一眼就知道……

這是張婉。

凡人以靈相入輪迴,每一世都會變一番模樣。除了嗅覺極為靈敏的靈物,常人根本覺察不出誰和誰之間的淵源。

只在極為偶爾的剎那,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張婉跟柳莊的那位籠主之間隔了數場輪迴,模樣大相徑庭。跟塵不到的生母,又不知差了幾般。

但她看過來的目光復雜難言,又好像她哪一世都記得似的。

她對謝問說:“我終於……見到你了。”

張碧靈的信裡說,張婉到了天津的第二年就有了兒子。到對方成年,她不慎撞進一座籠的死地,從此再沒出來。

但她卻對謝問說:我終於見到你了……

就好像她其實清楚地知道,她養了18年的人其實是一具流連於世的軀殼。

黑霧纏繞四周,像一層虛妄的阻隔。彷彿除了謝問以及站在謝問身邊的聞時,無人能穿過濃霧看到她。

謝問靜了很久,說:“你記得我?”

他沒有用“認識”,而是用“記得”。

張婉笑了起來,“本來不該記得的,後來因為一些……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機緣巧合,想起來了。”

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錢塘有個姓謝的人家,朱門大戶、幾代官宦。

屋前是曲水明堂,後面是深宅大院,院裡有湖塘錦鯉、佳木良草,紅木迴廊繞著假山壽石,興盛雅緻。

想起謝家的小公子芝蘭玉樹,磊落通透,誰見了都移不開眼,開口便是一頓盛讚,說他君子雅量、休休有容,少時便卓爾不群,日後必然能成大器、光耀門楣,一生順遂。

那個小公子,是她兒子。

從父姓謝,單名一個問字。

問,遺也。上天之饋贈。

她以為這份饋贈能伴數十年,到她老了,到她故去。

誰想,一個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說,小公子處處都好,就是命不好。天煞孤星,親緣絕斷。

瞎子說這話的時候毫不避諱,就當著小公子的面。

對方毫不在意,一笑置之,客客氣氣地給了瞎子一點銀錢。

瞎子後來再無踪跡,謝家卻真的開始江河日下。

她是第一個走的。

病入膏肓、沈痾難醫,走的那年,謝問尚在年少。

好在身邊有個看著他長大的老僕,能照顧幾分。但她還是放心不下、戀戀不捨。那段時間她總徘徊於謝家里外,日子久了,居然慢慢忘了自己已經不在了,彷彿日子一切如舊,只是家里人不太搭理她而已。

她眼睜睜看著謝家一日比一日敗落,最終一紙狀令,上上下下百餘口人皆被誅盡。偏偏謝問陰差陽錯,死裡逃生。還真應了那句天煞孤星、親緣絕斷。

那個曾經芝蘭玉樹的公子後來病了一大場,囚困與生死之間,久久不醒。

某一日,她徘徊於病榻邊時,不小心被拉入了一個地方。

在那裡,謝家依然是朱門大戶,人丁興旺。池子裡游魚戲水,庭院邊雨打枇杷。她看見久臥病榻的謝問披著罩衣,倚坐在迴廊上,笑著跟身邊的老僕說話,手指捻了魚食,拋灑入湖。

那時候她不明白。

要是現在,她一看就能知道。

那是一個籠。

籠主叫謝問。

後世無人知曉,判官祖師爺解的第一個籠,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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